第82章 戏子温鱼的胖橘猫1
“你若是赴御宴琼林罢,
媒人每拦住马,
高挑起染渲佳人丹青画,
卖弄他生长在王侯宰相家。
你恋着那奢华,
你敢新婚燕尔在他门下?”
缠绵哀怨的唱腔穿透屋墙,远远的飘上云霄。
屋顶上的白肚胖狸花抖了抖耳朵,最后蜷着身子,将尾巴盖到了脸上。
温鱼今日倒是正常点儿,扮上花旦在台上唱那半吊子戏呢。
往日多是淫词艳曲,配上那副上天吻过的好嗓子,唱得她一只狸奴都面红耳赤的。
这一世,傅笙笙变成了被人遗弃的小橘猫。
噢,多了对儿铃铛,是男猫猫,应该叫傅笙。
小小年纪就跟着戏班子到处唱戏的温鱼,本来他自己都被班主动辄打骂。
为了维持他飘逸纤细的身形,每日只准吃半碗饭。
但偏偏,淤泥里挣扎的他,愣是生了个菩萨心肠。
顶着被班主关禁闭的风险,偷偷将他捡了回来。
熬着三日不吃饭,也要将救回来的猫儿喂了。
“我身似浮萍,但你是有家的。
有我把你拴住,你就不是街上那些没人要的猫儿狗儿。”
小少年饿得头脑发晕,强忍着道:
“你便叫将军吧,大将军的将军,以后我便是你的家人了。”
然后晕了过去。
经历好一些风波后,他这只黄狸花被留在了戏班子,成了小旦角温鱼的掌中宝。
好几年过去了,温鱼因为惊心动魄的美貌,和清亮婉转的嗓子,成了落魄戏班的台柱子。
他也从小狸花,长成了油光水滑的胖橘猫。
他身上的每一两肉,都是靠温鱼挣的血汗钱养起来的。
甚至于整个破落班子,都靠他一个人在养。
他曾因不忍如此灵性的少年堕了风尘,在会客时跳进温鱼房间捣乱。
那一次,差点儿让整个戏班子的人都受了牢狱之灾。
又有一次,他想骗温鱼离开这腌臜之地,结果险些让温鱼遭了山匪侮辱。
现实残酷得令傅笙落泪。
在这个动荡的年代,没有钱,没有权,美貌只会成为催命符。
“将军,快到我这里来——”
傍晚时,温柔甘甜的呼唤惊碎了傅笙对那些入幕之宾拳打脚踢的美梦。
他缓缓抬起脑袋,湿漉漉的猫儿眼愣愣的望着迤逦而来的红衣美人。
温鱼来找她了。
想来坏蛋宾客已经从他的房间离开了。
“喵呜——”
傅笙欢喜的从房顶上跃下,健壮的猫身被柔弱的美人一把捞到怀里。
美人身上透出水汽,还带着略显劣质的胰子味儿,为了抱他,他每次都会在事后认认真真的沐浴。
温鱼所有的真情实感都给了傅笙。
他可以一对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身上染遍千百人的味道。
但他的猫儿不用。
他是他宠着的珍宝,只需搭理他一个人就好。
“将军,今天都乖乖的在房顶上睡觉吗?没有想跑到前院来搞破坏吧?”
他唤着怀中猫儿的小名,胖猫猫用头蹭着他的胸口,黏乎乎的模样驱散了迎接恶客的阴霾。
“半天不见,将军你怎么越发粘人了?呵呵呵呵,馋嘴猫,明天给你做小鱼干儿!”
美人的声音酥软入骨,纤纤玉手揉在他的猫头上,很是助眠。
没多久,便打起了呼噜。
“你呀,吃了睡睡了吃,小心变成猪哦~”
温鱼戳着自家猫儿肉感十足的肚子,笑弯了眼眸。
*
“你看,小鱼儿又抱着那畜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儿的?”
”前些年穷,人吃什么他就给那畜生吃什么,如今当了台柱子,三天两头喂鱼干儿。
这年头,一个畜生比人都活得好!”
“那只猫,怕有二十斤了吧?壮得跟头小牛犊似的!要是能吃肉就好了。”
抱着猫去厨房喂食的温鱼,恰巧听到几人议论,多情的桃花眼狠狠的瞪去,有些泼辣的开口:
“老子挣的钱,老子想给我的猫吃什么就吃什么!敢动老子的将军,老子跟他拼命!
你要不乐意,你也去洗洗干净,看有没有人看上你这老粗皮!”
其中一人当即骂道:
“哟,小鱼儿你陪睡还了不起了是么?
要不是老班主收留你,这些年我们这帮家伙照顾你,你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另外的人应和道: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我呸!”
温鱼换了下胳膊,自家将军体重有些压人了。
他高傲的仰着下巴,扭头啐道:
“呸!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都不是什么好货!”
捂着猫儿耳朵,身姿摇曳的走了。
戏班子的家伙们也不敢过火,毕竟他们全仰仗温鱼而活。
去到厨房,温鱼从锅里端出特意留下的粗粮米饭,将最后半截小鱼干捏碎,还有剩下的肝脏拌在里面。
放到灶台边,揉着狸花猫的耳朵,叹着气。
“将军,近些日子收益不好,苦着你了。
但你放心,说了明日给你做小鱼干儿,主人我说到做到!”
傅笙在少年的手心蹭了好一会儿,才走到饭碗前吃起来。
温鱼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人物。
幼时家贫被父母抛弃,老班主在巡演的路上见他长得有灵性,就将他收入戏班子。
然春华戏班是老班主的家传戏班,曾经虽然火过一城,但几代人过去了,早已没落。
戏班子里压台的剧本都变得零零落落,凑不出几出好戏。
老班主在温鱼身上看到了戏班崛起的希望,一天十二个时辰,他会逼他练功十个时辰。
练不好不准吃饭,还关禁闭。
后来戏班收益越发不好,日子一天苦过一天,心情郁闷的老班主不知怎的染上了赌瘾。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严厉培养的好苗子,被他拿去变现,温鱼也从未来的名伶,沦落风尘。
最可惜的是他大字不识,不能与客人吟风弄月,只能单单以色侍人,挣点儿血汗钱。
明明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从戏班子这个烂泥潭里逃离,但他顾念老班主的养育之恩,嘴上骂得凶实际上却努力帮老班主还债。
在这个动乱的时代背景下,他就是底层百姓悲剧的剪影。
不知何时就会死去,世间再无人记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