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杨秀莲
姚黄要去的地方叫做盘游龙县，处在大陆西部山区，是原身从小长大的地方。
她在飞机上已经睡饱了，下飞机后就找了个餐馆进去填了肚子。
要去盘游龙县还要坐三个小时的大巴车到镇上，再步行大概二十里的山路。不过这段路对走惯山路的原身，还是她自己来说都很轻松。
整个村子里就村长家里接了一部公共电话，杨石花从她妹子杨秀莲院子装了一袋毛栗子，上村长家给她大侄女打了个电话。
冒着寒风，又急冲冲跑回去。
灶房里去之前煮好了的瓜粥已经有点凉了，冒着甜润的香气，她装了一碗，再盖上锅盖，端到里屋去。
杨秀莲躺在床上目光灰暗的看着屋顶上蓬乱的蜘蛛网。
这些年的生活使她苍老了不少，但是从细致的轮廓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秀气。
杨石花叹了口气，她这妹子年轻时是村里头独一份的秀气漂亮，像是陶瓷罐上印着的画报明星，不知道有多少大小伙子喜欢。
又是她叔婶的老来独女，被惯着长大的。
养的妹子心气高，性子犟，半夜拎着个包就独自一人偷跑着去了南方打工。她老子娘连追了几天几夜都没追上闺女。
心里又气又急又担心，落下了病，没两年夫妻就都去了。
等他妹子回来的时候，发现父母都不在了时候的表情，二十年了，杨石花到现在还记得清楚。
那时候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奶娃娃，杨石花才知道她妹子当初离开是想要去找曾经来村里旅游的男同志。
她叔婶发现得晚，哪里肯让闺女去找个外来的陌生青年。杨秀莲胆子也是大的很，竟然自己一个人偷偷走了。
杨石花暗自叹了口气，那个男的是个没良心的，抛弃了她妹子，让她妹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又回了村。
这么多年下来，杨秀莲一直不肯改嫁，一个人拉扯奶娃娃长大。可是本来就娇气的人当了妈也不会一下子就能照顾好孩子。
要不是她看不过去经常来帮衬，她侄女怕是三岁时就会因为发高烧而去了。
杨石花对杨秀莲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没法不管。即使自己家里一堆的事情，却也不能放着她妹子去死。
想到今天早上一推开门看见的那一幕，杨石花心里还打着寒颤。
她扶起杨秀莲，端着粥一口一口喂她吃。
“你说说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杨石花问：“大侄女去做大明星了，你就能躺着享福了，怎么还想不开了呢？”
杨秀莲没有回答，杨石花也早就习惯了，自顾自地说下去：“大侄女从小就懂事，七岁时就踩着矮板凳做饭，八岁时跟着大人去担水，后来考上了镇上的学校，哪次回来不是把事情都给你做的好好的！”
“你说死就死有没有想过孩子？”杨石花越说越怒，为大侄女摊上这样一个妈不值：“她走之前还拜托我帮忙照顾你，你就这样，我看了都觉得寒心。”
杨秀莲终于有了点反应：“她……她真的拜托你照顾我吗？”
“我还能骗你？那孩子从小就孝顺。”杨石花看她妹子这幅期期艾艾的样子，指责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语气生硬道：“哎，你对孩子也不是不好……你好歹让孩子读书了嘛。”
杨石花喂好饭，知道她妹子现在估计没有力气再折腾什么了，把碗筷收拾了，就回自个家里去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想到自家老大在工地的事情，杨石花眼里的泪就掉下来，但家里都是小孩，和他们说又有什么用？她只能擦擦泪，掩了神色照常做事。
这样照顾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叮嘱小孩在家里好好作业，杨石花带着饭去看望杨秀莲，秋天的时候天暗的很快，现在不过五点多，天已经暗蒙蒙的了。
她走惯了山路，倒也不觉得难走。
走到一处斜弯坡的时候，抬头一看上方站着的一个黑黝黝的人影。
魂都差点给吓飞了！
“大姨？”
好熟悉的声音，杨石花定神看过去，昏暗的月光下一张熟悉的脸。
“大侄女！你回来了！”
中年女人年纪不小了，身材发福圆润，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
“石花姨。”
杨石花非常高兴，她没想到大侄女这么快就赶回来了，她们已经半年没见了。
山路难走又冷，她拉着大侄女的手，一路上仔细打量，知道大侄女过得不错才放下心来，回到她妹子家里。
刚到门口就乐呵呵的扯着嗓子喊道：“秀莲，你闺女回来了！”
屋内立马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杨秀莲的心里却不像杨石花想的那样高兴。
在姚家父子来过了的大半年里，杨秀莲多年来心里的恐慌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又有隐隐的期盼。
当时她被男人哄着怀了孕，却发现男人早就结婚生子，一时间愤怒，害怕，焦急，恐慌各种情绪让她只想赶紧回到父母的身边。
她挺着个八个月大的肚子，在回来的路上就发作了，被好心人送到医院里，受尽了痛苦才生下一个女娃娃。
那么小，那么瘦，她抱在手里都觉得疼爱不过来。把孩子带回山沟里？让她在黄土沙尘中长大？甚至会因为没有父亲的缘故而受到各种的嘲笑欺负？
那是她亲生的孩子啊！她怎么舍得？
对于当时自己做出的决定，杨秀莲心里从不觉得后悔，她知道自己对不起姚黄，所以才坚持让她读书，来弥补一点心中的愧疚。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户人家竟然还能发现孩子不对的事情，找上门把姚黄带了回去。
姚黄现在回到了姚家，她会不会对女儿不好，会不会针对女儿？姚家父子应该会更疼爱她吧？那她的女儿怎么办？
杨秀莲想了半年都快要魔怔了，心里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让姚黄去读书，让她走出这个小地方，不然，姚家人哪里能够发现换亲的事情。
现在姚黄回来了，杨秀莲混乱的思绪突然清醒了一瞬。
她坐在床上难得有些紧张，姚黄回来了她女儿有一起来吗？不，女儿不应该来这，她不属于这里！
杨石花拉着姚黄进了门：“看我们大姑娘都出落成什么模样！都是大明星了！”
“你这个当妈的就该好好享福，别老是想东想西的。”
母女两人就就没有开口，杨石花这才注意到气氛的古怪。
她皱着眉左看右看这两人的脸色，秀莲向来是这副人欠她钱的臭脸色，可是她大侄女半年才回来这一次怎么也这样。
良久，杨秀莲突然开口道：“姐，你还不知道吧，姚黄不是我闺女。”
“你在胡说什么？”杨石花惊道。
姚黄抓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姨，杨秀莲说的是真的。”
姚黄目光冷漠：“她当初生下自己的孩子，不想她回到村里吃苦。就把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交换了。”
“大，大侄女。”
她一直把姚黄当做她叔她婶的唯一后代，所以一直把她称为大侄女，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大侄女却不是亲生的。
杨石花心里颤抖，回想着这么多年秀莲对姚华的所作所为，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目光里装满了失望，厉声道：“杨秀莲，你简直是失了良心，这样遭报应的事情你也做的出来！”
杨秀莲突然尖声道：“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让我自己的女儿在这里这个小破地方长大吗”
“那你就能狠心让别人的女儿受你女儿的罪吗？”
“为什么不可以！”
杨石花彻底失望了，她担心地转身看姚黄的表情。
这一直以来沉默孝顺的孩子脸色冷漠，看着杨秀莲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般，见她看过来却柔和了神色。
她眼眶不由的一酸：“好孩子，你走吧，再不要回来，你就不要再认这个妈了！”
她说罢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拉着姚黄想要带她离开。
姚黄却不急着离开：“杨秀莲，你想见见你的亲生女儿吗？”
杨秀莲冷漠怨毒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被姚家教的很好，是谁都喜欢的大明星，长得跟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难道不想见一见她吗？她应该也很想见你吧。”
杨秀莲心里极其渴望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却知道自己的出现只会带给女儿坏的影响。
她沉默不语。
“连亲生母亲都不愿意见到她，姚琬真是太可怜了。”
杨秀莲心里一惊：“你什么意思！”
姚黄不紧不慢：“你觉得你做出那样子的事情，让姚家亲生的女儿流落在外二十几年，姚家人会对她好吗？”
杨秀莲猛的从床上跳起，朝着姚黄扑过来：“我女儿怎么了？你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明天上午10点的车，你想知道的话，就跟我一起走。”
姚黄不再和杨秀莲多说什么，转身跟着杨石花去了她家里。
杨石花心里十分复杂，她又没像杨秀莲那么疯，当然知道姚黄想要带杨秀莲去见亲生女儿没有安什么好心。
但是大侄女，杨秀莲亏欠了她这么多。她从小照顾着姚黄，看姚黄长大的，怎么忍心阻止这孩子。
罢了罢了。
姚黄看出了杨石花神色纠结，她不开口只让杨石花自己做选择。
这个姨姨是个好心人，从小对原身照顾有加，可以说她比杨秀莲更像是原身的妈妈，但是如果她想要阻止自己，姚黄也不会听她的话。
良久，杨石花开口了：“好孩子，你竟然回了自己的家里，就别惦记着这里了，好好和亲生父母相处吧。”
姚黄温和一笑，握住老人的手。
虽然原身或是她都不可能和姚家父子好好相处，但是杨石花能想着原身，对原身来说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