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谢谢你和不客气
叶颜等了顾长卿很久,他都没有回酒店,她打了数个电话他也不接,最后竟然直接关机了。
然后她不知道第几次点开了与顾长卿的聊天框,昨晚他们互道晚安的三个小时后,顾长卿还给她发了条信息——“睡不着,没有你在身边我失眠了。”下一条却是:“我先回北城了,最近要出国一趟,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吧。”
他倒是怕她担心,关机前还发了条消息“报平安”呢!
第二天上午,叶颜就这样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听讲座,结束后她又向老教授请教问题,老教授一脸关怀地望着她:“年轻人知道努力是好的,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叶颜回到北城的时候,顾长卿一如他所说应当已经出国了,电话又是一直无法接通的状态。眼看着即将开学了,她忙着写报告和备课,所以也没有花费力气去多想什么。
倒是长安经常发信息给她,并说开学头一天再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等她终于忙完点开手机日历一看,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门了,每天就靠着速食和外卖度日。
她想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了,即便没有了顾长卿,她还是得认真过好日子。
照镜子的时候,镜中那个披头散发没精打采顶着黑眼圈的邋遢女人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花了一个小时,化了个浓妆才把那苍白的脸色和黑眼圈盖下去,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怎么都不觉得满意,又擦掉重新化了个稍淡点的妆。然后出门去商场买了一堆日用品和蔬菜,大概又是打算几天不出门的节奏。
回到家把屋子认认真真打扫了一遍,然后洗菜做饭。
她一个人吃着饭,曾经引以为豪的厨艺做出来的饭菜现在吃得如同嚼蜡,一颗一颗滚烫的眼泪突然就这样坠在碗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明白。
他明明说过会陪着她、照顾她的,过年前还说了要去领证,现在却不明不白地说走就走,一个理由都没有……
她一下扫开桌上的碗盘,餐具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碎瓷溅得到处都是。汤汁顺着桌边流下来,滴在她的毛绒拖鞋上,可她毫无所觉,呆愣了片刻后终于趴在餐桌上呜咽着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急促的手机铃声在客厅里响起,叶颜着急起身去接电话,却忘了地上的状况,一脚踩在油腻的汤汁上,就这么直直摔在了一地碎瓷上。身上穿着厚厚的毛绒家居服倒是没事,只是右手手掌撑在地上,被瓷片割出一条深深的口子,还有一些碎瓷扎在肉里。
她爬起身的时候,手机铃声已经停了。
她走到茶几边,鲜红的血也滴了一路。
电话是郁书打来的,她想了想还是回了过去。
手机听筒里传来郁书一惯温柔好听的嗓音:“小颜。”
叶颜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你回到北城了吗?”
“嗯,在家。”
那边沉默了一瞬,然后问:“我想去北城看你,可以吗?”
事实上郁书已经站在叶颜住的楼层下面,几天前他是和叶颜搭乘同一班飞机来北城的,当时没有看见顾长卿和她在一起,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担心她,所以便在她住的小区找了个房子住了下来,只不过不在同一幢楼。
叶颜望着地上那摊鲜红的血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闪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抓住。那种莫名的危机感又出现了,仿佛心里封印的是一头猛兽,在叫嚣着要冲出囚笼。
她干呕了一声,连忙移开视线。
郁书紧张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小颜?你怎么了?”
“郁书。”叶颜哑然着嗓音,“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底怎么了?别急,慢慢告诉我。”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助地哭起来,边哭边说:“我受伤了,在流血,可是我该怎么办?”
郁书心里一紧,也不去管叶颜会怎么想了,冲进楼里狂按电梯,一边在电话里安抚她:“小颜你先别激动,别哭,告诉我伤到哪里?流很多血吗?家里有没有急救箱?”
她兀自望着地上的血液,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郁书的话,低喃着问:“郁书,我该怎么办?”
郁书,我该怎么办?
一段画面突兀地出现在叶颜的脑海中——她跪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把两条身影拉得老长……她掩面啜泣着……然后问身边的人:“郁书,我该怎么办?”
郁书缓缓地蹲下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颤抖的声音安慰她:“小颜,你还有我,我永远都在。”
她抬起头,望向走廊尽头——
叶颜浑身突然颤栗起来,心里有个声音在拼命叫着:不要看!不能看!……
大门被人用力拍响的声音及时切断了那幅画面,叶颜终于清醒过来,只听外面传来郁书焦急的声音:“……小颜!小颜你听得到吗?……”
叶颜望了望手机,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
她走过去打开门,郁书上下扫视她一番,然后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激动地说:“小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刚刚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看到她全须全尾的走出来,才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他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叶颜举起手,血还在流,都滴到郁书的外套上了,就这,他居然说她没事?
她无奈地说:“郁书,我还在流血。”
“啊?”郁书连忙放开她,终于看到她流血的手,皱起了眉,“走,去医院。”
“不用,把碎瓷片挑出来,消消毒包扎一下就好了。”
“好,都依你。”只要她好好的,他什么都愿意依她。
郁书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扎在她掌肉里一小块碎瓷片夹出,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她:“疼吗?”那表情严肃得好像在动什么手术。
叶颜好笑到:“你有必要夹一个就问我一次吗?都说了这点疼我忍得了。”
然后她就“嗷”一声叫了出来。
把郁书吓得镊子都掉地上去了,他也顾不上去捡,捧着叶颜的手,低着头无比认真地对着她的伤口轻轻吹气,然后抬起头问她:“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叶颜:“……”原来郁书同学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呢?“我觉得你还可以默念一段咒语。”
郁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居然露出几分少年才有的羞赧,为了掩饰只好板起脸故作生气:“下次受伤麻烦你第一时间止血好吧?”
“嗯,好。”刚刚她真是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完全忘了要止血,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郁书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终于把她手掌里的碎瓷片挑干净,包扎好后又去收拾那一地的狼藉。
叶颜在一边看得啧啧称奇:“不错啊郁书,堂堂汪家大少爷居然还会打扫卫生!”
听到她的褒奖,郁书还有几分小得意:“那是,我好歹当了三年兵,在部队里啥粗活累活没干过。”
“当兵?为什么要当兵?”她记得郁书当年明明已经保研。
“说来话长。”
“你就不能长话短说。”
郁书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无奈地望着她:“你怎么不跟我说说你这几年怎么过的?”
她眼睛四下乱瞟,闪烁其辞:“我没什么可说的啊,毕业后原本是要回老家教书的嘛,后来发生一些事就出国留学了,再后来回国后就来北城当了大学老师。”
“好吧,我毕业后原本是要继续读研的嘛,后来发生一些事就去当兵了,再后来退伍回家就……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叶颜:“……”
她的目光追寻着他忙碌的身影,仍觉得不可思议,郁书给她的感觉一直就是那种有钱人家的贵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他现在熟练无比地拖着地。
拖完地又去阳台的水槽洗拖布,洗干净挂好后走回客厅,走到她身前停下。
“吃饭了吗?”郁书的声音一如他的人那般温润如玉。
叶颜摇摇头,又想到郁书打电话来的时候正是晚饭时间,于是问他:“你是不是也没吃?”
他心里犹豫了片刻,也对她摇摇头。
郁书烧开水煮面,趁煮面条的间隙洗了把蔬菜,然后煎鸡蛋,调味……
很快,两碗热腾腾的鸡蛋面端上餐桌。
“小颜,过来吃面。”郁书朝坐在茶几边的叶颜喊了一声。
她应着声走过来。
清亮的汤色上漂着清翠的葱丝,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催动人的食欲。
叶颜尝了一口,发现居然意外的好吃,惊奇地问郁书:“你没有去当兵,而是去了新东方烹饪学校进修吧?”一碗随意的面都能做得这么好吃。
郁书看着她笨拙地用反手吃着面,觉得有些好笑,“要不我喂你吧?”
“不用不用。”她摇摇头。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地吃完面。
郁书收拾清洗完餐具走进客厅,发现叶颜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这几天肯定过得不怎么好,比几天前见到她的状态糟糕多了,郁书心里泛着疼,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想要揉揉她眼底的乌青,可指尖顿在了她脸前不敢再前进半分,最终轻叹了一声。
叹息声虽轻,却响在她耳边,睫毛颤了颤,眼睛倏地睁开,撞进一湖柔得似水般的眼波之中。
两人都吓了一跳。
郁书灵机一动,手越过她头顶拿过沙发上的电视遥控器,用自以为镇定自若的动作打开了电视,目不转睛的看起来。
“……”
电视机里播放着新闻,某高校一女大学生遭性侵后坠亡……
叶颜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正想看看详细情况,然后电视屏幕一黑。
“不是困了吗?去洗洗睡吧。”
叶颜:“?……”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她低着头笑了笑。
郁书不明所以地问:“笑什么?”
叶颜坐在地上的软垫上,郁书坐在沙发上,她只能仰起头望着他,眼中是亮闪闪的碎光,“郁书,谢谢你。”
她觉得自己的情窍开得比较晚,从前郁书对她的好实在太多了,她却总觉得那是朋友对朋友的关心,还有很多细枝末节,他从不说出来,她就更看不懂了,现在回过头想一想,她似乎欠他好多句“谢谢”。
郁书定定地望着她,眼中有一抹郁色,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感谢,但好像不管他怎么努力,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仅仅是“谢谢你”和“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