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草堂村
“滴答,滴答”
屋檐的雨水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回荡在一座古寺庙里,外面黑天风急,细雨绵绵,树影摇晃。清冷中可见远处绿光点点,不知是何物。
寺庙简陋,只有单独一间大殿,寺庙大门不知去向,更像是在建制之初就没有安装大门的打算。
门朝东南方,东北墙有一大佛,佛像似笑非笑,锦衣罗缎早已破败不堪。室内昏暗,除去香炉内几粒暗红的香火光点,在这黑夜古庙里显得异常妖异,仿佛佛像下一秒就会活过来一般,除此之外再无亮光。
在佛像前跪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毫无声息,那件单薄的衣物包裹着骨瘦如柴的身型,暗淡发黄的头发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诡异的是脖颈处暗红的古怪符文如附骨之蛆缓缓游动。
黑暗中摇曳着如泣如诉的低语飘荡在林间,似在诉说着前世的孤苦与痛恨。
在寺庙大门方向三里地是一处小村庄,几十户人家,此时村内门户紧闭,屋内并无灯光,只有细雨洗刷着院墙,寒风灌溉着,呜呜作响。
“菩萨保佑,多灾多难大慈大悲。”一老者跪坐在正厅佛像前默默祈祷。
沉静处听得天外惊雷响起,雷光划破天际,被窝内俩孩子紧握双拳,满脸寒霜。
“真哥会不会回来啊,白天听老爹说真哥成年了,被大师选中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其中一个麻花辫小女孩有些落寞的说着,在漆黑的夜晚里,闷热的被窝里,都能看到小女孩那苍白的脸颊。
“放心吧,真哥人这么好,好人一定有好报的。只是以后再也不能找真哥玩了。”其中一个小男孩死死盯着被窝缝隙外。生怕突然伸进一只鬼手,只能咬紧牙关故作坚强,想着身旁的妹妹,内心莫名生出一股豪气。
而此时村东南方唯一二层建筑内,围坐了一群人,有老者青壮。为首老者眼神浑浊,低眉信手拨弄眼前炭火,不急不徐的开口说道:“我们草堂村一直靠着一年一度的人祭维持和平,凌家那个小子吃了十几年百家饭,理当为村子做点事的。过了今晚,诸位各自规劝好自家娘们子女,不要多生事端。”
“老婆子我能感觉到,山神对这次的祭品很满意,哎,天道不公,人命如草芥,咱们村也没有什么大人物,想必与我们相同处境的村子也极其多,山鬼吃人,得山神护佑才能让我们存活于世,理当孝敬山神大人的。”坐在门口的一个老太婆吧嗒一口旱烟,面壁着门板,似在看向屋外。
“我们养了那小子十几年,已经对的起他们凌家了,自从十几年前凌家遇难,留下这孤儿,如果我们不养,这孩子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山鬼吃掉,他多活了十几年,也是赚了。”一个青壮男子附和道。
“过了今晚,咱们加把劲,多凑些钱财,请神入村,刘家儿子已经成年了吧,明儿送出去,想办法去外面学些本事,搏一搏看,能进个宗门学院的,往后咱们村就日子好过些了。”老者说道。
“村长说的是,刘家的大儿子从小就聪慧,定能有所出息的。”其中一个汉子附和。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咱们村几百口人,在常年这么过下去,迟早也得青黄不接的,如今这世道就是这样,命不好,在这山脚旮旯的也没个拿的出手的作物。天不作美连个饱饭都没得吃。
北边万里大山不知有多少野鬼山怪,南边虽有城镇,但也不是我们这些什么都不会的凡人能落脚的,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青壮连出去送死都不敢的。祖祖辈辈在此地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丢了这里能去到哪儿呢?
还是打铁需要自身硬啊,把成年的孩子都送出去学些本事,我们这些老骨头这辈子就这样了,所以也是希望你们能懂这些。”老者颇有些无奈。
见惯了生死离别,老者是知道的,在这乡野之地,大山深处,只有扎堆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要说搬离此地去往安全之处?谁又不愿呢?奈何村子没有银钱,也有老弱,能不能走出这个大山都是个问题。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将小孩送出去,就算是在路上折损几人,也非得这样做不可了。至于孩子在外面能闯出什么名堂,那是他们的命。
村子每隔几年都要送出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祭拜山神,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谁家都不想看着亲人被选为贡品的。
凌家十几年前那场变故,早已让村里人心惶惶,凌家当家的出门打猎,被山鬼生吃果腹,等村里人第二天去寻找是,只剩下半截腿骨,四周血淋淋一大滩血,就此留下母女二人,生活艰辛,眼看着孩子都将饿死,看着襁褓的孩子,那妇人自荐祭神,只求村里能养活孩子。
如今孩子长大,无亲无故,不选他又能选谁呢?在座的每一位都心知肚明。要说愧疚?谁愧疚谁家就得送出去一人去喂那野鬼。说是山神,只不过是此地的鬼王而已,他们只不过是被圈养的牲畜。老者又怎会不知?
相邻的几个村子,轮流出人,这是规矩,只有在规矩内做事,自然能保一时平安。
说是送走小孩出村,其实能不能走得出这个地界,还是个未知数。
只是前几天神婆和山神沟通,以一换一,祭献一个孩子,送走一个孩子。但终究是弱势,那些承诺做不得数的。山神想赖账就赖账。但村里不能没有希望,全在一个赌字。
老者侧头看向北方寺庙方向,唉声叹气。这个世界,凡人想要活何其难,那孩子如此懂事,却要落得如此下场,就算经历如此多的生离死别,老村长还是黯然落泪。
“桀桀桀,桀桀桀。”屋外传来空旷低沉沙哑的笑声,就像泡沫摩擦在玻璃上一样尖锐且刺耳,却又充满沧桑与无力感,缓慢又坚定,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在发声一般,偏偏嗓子坚硬如铁。
屋内瞬间安静,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声音,有人转头看向木门,有人低头不敢对视,有人抱头发抖。门口神婆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
很快屋内有人低声哭泣,有人沉默不语浑身颤抖,有人低头通过念咒来获得心灵安慰。
而此刻,寺庙内少年,身体一阵颤抖,全身冒烟。红色符咒在缓慢消散。满头泛黄头发逐渐泛白,衣袖鼓荡,身体逐渐漂浮而起,于空中展开。
少年全身开始泛起红光,五官扭曲,血肉被体内泛出的红光烧成灰烬又重新生长,似在脱胎换骨,又似入魔般。
随着庙外闪电照耀下,可见少年如红色琉璃一般,只是衣衫完整。那笑声原本远走,在少年出现变故时,笑声嘎然而止。
整座寺庙因为少年泛起诡异红光,寺内那座佛像,还是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似乎在说:“真有趣,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