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056章有心皆苦,无心即乐,要那玩意作甚?
李绥绥见苍梧端着洗漱用具出来,又磨蹭了一大会,才慢腾腾地回屋,意外的是,秦恪已经在床的外侧躺下,连眼皮都阖上了。
她轻轻掩上门,又往里走了几步,轻咳一声,但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这让李绥绥有些莫名奇怪,于是靠近前,只瞧着秦恪脸色委实没什么血色,但还算平静,她在原地呆了会,也没见他睁眼。
面对暴风骤雨前的平静,李绥绥心一横,坐在床边脱了鞋,就和了衣跨过秦恪的身体,往里侧躺去,中间保持了一人的距离,然而这一躺,竟相安无事至天亮。
李绥绥醒时,秦恪亦睁着眼,目光盯着帐顶似在发呆,而他们之间还维持着睡前的距离。
直到洗漱完秦恪面色才挂上一层柔色,携着她一同出现在饭厅。
三个男人,一个女人,沉默不语地吃早饭,气氛怪异无比。
最后还是蓟无忧先于出声打破尴尬:“绥绥,我差人去摘了些庄子上的果子,一会都带上,尝个新鲜。”
李绥绥还未开口,秦恪就不咸不淡道:“家里有果园,每日都会往府里送新鲜果子,就不劳烦蓟二公子了。”
蓟无忧自动忽略他的存在,对着李绥绥又道:“这季节石榴结得甚好,庄子上的石榴是昭陵那边引来嫁接的,味甜多汁,有‘御石榴’之称,曾经可是贡品,不是哪里都有的,回头我叫人给你装上一筐。”
“石榴……”秦恪微笑道,“榴绽百子,蓟二公子这份心意难得,那便不好推辞。”
李绥绥差点被粥给呛着,而蓟无忧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忽然不知如何接话。
除了公子衍一脸淡定地认真喝粥,三人那是神情各异。
吃过饭,收下石榴,秦恪没给蓟无忧多言的机会,就领着李绥绥告别,他的好脸色在上了马车后便作烟消云散。李绥绥佯作不见,于是一路高压相顾无语地回了都尉府。
车一停稳,李绥绥飞快地跳下马车便往掩香园而去,用落荒而逃来形容尚且不为过。
秦恪慢腾腾地跟在后方,很快就被她甩至看不见,最后他还是回了西厢房。
绿芜看着那大一筐抬进来的石榴,忍不住好奇道:“殿下和驸马爷一道回来的?”
李绥绥一边换衣服,一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驸马爷不是还病着……”绿芜更为诧异,“就好了?”
“我看未必。”青萝抱了一大束荷花进来,乐乐陶陶地道,“我刚瞧着驸马爷前脚进了西厢,后脚苍梧就领着陈大夫去。”
绿芜看向李绥绥担忧道:“昨夜,殿下和驸马爷在一处?没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李绥绥看着那一大束新鲜欲滴的荷花,问道:“这荷花这般新鲜,院子里采的?”
青萝一边往花瓶里插一边得意道:“一春园小池塘采的。”
李绥绥忍俊不禁道:“掩香园旁边就有大荷塘,你倒是舍近求远?”
“多走两步路算什么。”青萝一脸的喜不自胜,“总不能便宜了别人去,这两日,那小狐狸打扮的花枝招展成日在小池塘边看花,哼,作得一脸可怜兮兮,以为别人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一般。”
李绥绥啧了一声:“这荷花采了就不开了?要不你着人去把小池塘给填了算了。”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青萝却听得连连点头称是:“还是殿下杀伐决断,一劳永逸……”
李绥绥白了她一眼,绿芜已笑出声:“你也真是,真当殿下跟你一般小心眼。”
青萝嘟了嘟嘴,不服气道:“这不是小心眼的问题……”
绿芜摇了摇头,帮李绥绥披上了小短衫,又继续问道:“驸马爷的病是不是还没好?”
“我怎知道,我又不是陈大夫。”李绥绥不想说这个,且她也不是十分清楚。
绿芜听她这般说,便知道她没将之前的话听进去,于是又道:“殿下,从前在秦府也就不说了,如今在都尉府可就你们二位主子了,驸马爷虽多有不是,殿下心里不喜,但咱们面子功夫也得做好,也省了不少事,对不对?”
李绥绥面色往下沉了沉:“怎的,到了这里我还得看他脸色?”
“这怎么能是看脸色,殿下何须看人脸色?”绿芜迂回婉转道,“殿下你想想,自打搬进都尉府里,驸马爷态度是不是有所改善,知道殿下嗓子不好,立刻让去五香斋订了润嗓子的汁糖,这些日子,你们不是也没吵架了么……”
“可他还不是纳了一个小妖精回来?”青萝生怕她记漏了,赶紧补充。
绿芜忍不住斥了一句:“人是纳回来了,驸马爷不也没去过么。”
青萝闷闷嘟囔道:“这不病了么……”
绿芜对青萝这直心直肠的性子没了办法,只叹着气,低声道:“若驸马爷真把她放心上,病了难不成就不见了?”
李绥绥闻言,心里偷笑一声,这自然是不能见了,绿芜她们不知秦恪伤了哪里,可她心知肚明啊,只怕秦恪现在是想都不敢想。
正在这时,一个侍女缓步入内,递上来一本薄册,道:“这是乔迁宴的宾客名单,请殿下过目,爷说,殿下需要宴请的宾客自行加在后方便是。”
李绥绥接过册子打开一看,舌尖又不由抵向唇角,一个乔迁宴而已,光看这名单还以为摆婚宴,以秦家领衔的达官显宦就铺了五页之多,后面跟着的是京都富商巨贾,也列五页,册子还余一半空白,大抵是给李绥绥留着,这点让她颇感汗颜,前面的名字,不论官绅富豪,她几乎都识得或者听过,可就没两个亲近的,就拿为首的秦家、江家、曹家,约莫个个都看她不顺眼,商人里边,有过交道的不少,也仅仅是半面之交,还是介于秦恪的关系。
性格颇为傲娇又硬直的李绥绥,在人际关系处理上还是硬伤。
她看完名单,细细思忖一番,没往上面加字,捏着册子又站起身,对着绿芜道:“挑几个石榴,我去看看驸马。”
绿芜闻言,脸色露出欣慰喜色,立时就去箩筐里仔细选了好几个饱满个大的石榴。
这回又遇见陈大夫从里面出来,李绥绥还是象征性地问了句:“驸马爷可还好?”
陈大夫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绿芜,便道:“只怕还需多养几日,不宜再出门劳心劳力,更不宜情绪大起大落。”
李绥绥斜了他一眼,这不动还可以理解,关乎情绪何事?
陈大夫看她不再问话,也没再解释,长长一揖便告辞。
李绥绥的目光又往西厢门口看去,竟有一丝心虚,原地又站了好大一会,才慢慢挪至门口,将门推开一丝缝,往里瞧了一眼,里面比之主屋小许多,一览无余,秦恪半斜在床榻上,正看着账本,床榻边还放着小几,置着笔墨。
李绥绥眨了眨眼,觉着秦恪这回大抵是真不好了,难不成真要做姐妹了?
还在胡思乱想,秦恪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李绥绥差点退缩,还好定力够足,生生绷住,又推开门几许往里探进头,秦恪垂头继续看账本,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面容冷峻。
李绥绥微一踟蹰,就回身从绿芜手里接过果盘,挥了挥手,让她离开,自己就抬脚进去,目光环伺着四周,思忖着说些什么,她内心是复杂的,既有些幸灾乐祸,又带了一星半点的小内疚,还有那么点难为情。
秦恪目光只落在账册上,压根没想再理她的意思,两道如墨的眉峰微微蹙着,身上只穿着宽松的寝衣,下身搭着一条薄被,李绥绥的目光自上而下,就盯着那条被子不错眼,她可好奇下面的光景了,不知如何惨烈。
两人都不说话,秦恪的账册也没翻页,屋里悄然无声,气氛诡异。
李绥绥站了小片刻,磨着脚走近些,探头往他账册上瞟了一眼,挑眉问道:“病了还这般辛苦?”
秦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于是屋里再次陷入安静。
又过了一会,李绥绥微笑道:“上回,你不说‘身在一切在,身无一切无’,病了就好好将养呗,生意哪有命要紧,要真的脱不开身,我不介意帮你分摊几处生意。”
秦恪闻言,脸色冷意渐生,直蔓延进眸中。
见他还不吭声,李绥绥落了个无趣,只把果盘和名单往桌上一放,慢慢又往前走了两步,挨近床榻,轻咳一声,低声道:“你差人送的册子我看过了,没有需要补充的。”
秦恪人没反应,但周身气息咻然冷肃,捏在账本上的指节都绷紧,李绥绥又瞄了一眼他的脸色,啧啧,要吃人了,赶紧后退着,放弃要一探究竟地冲动。
心想着,估摸人还在气头上,反正他不想理她,她人也来看过了,过场也算有了。于是转身又打算走,才走到门口,就听得“哗啦”一声响,李绥绥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勺就是一痛,顿时额头青筋暴起,秀目圆睁往后瞧,便见得方才秦恪手里的账本正躺在她脚边,那可不薄啊!
秦恪深黯的眼底蓄满愤怒,一脸凶神恶煞让人不寒而栗,李绥绥摸着痛处横眉怼回。
这么一场眼神的厮杀,谁也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直到李绥绥头上那点若有既无的疼痛没影,才想起自己干嘛来的,脸色又渐缓,再想着他发那么大脾气,定然伤得不轻,于是又舒坦两分,垂头看了眼账本,弯腰拾起,随意翻了翻,看着上面巨大的数额,又轻啧一声,这才慢慢走过去,将账本放在小几上,准备忍下这口气走人。
这时,秦恪终于没好气地出声:“你是没有心么?”
李绥绥一愣,看着他,认真回答:“有心皆苦,无心即乐,要那玩意作甚?”
秦恪压着往上直窜的火气,凝视着她,冷道:“我不明白,我到底怎么你了,你至于么?”
“你……”李绥绥开口就哑然,她仿佛有很多理由,但拿哪条来说又好似都不成立,他们有夫妻之实,他寻床笫之欢,人之常情,他拈花惹草,她花天酒地,彼此放飞,言不得谁对。这么一想着,她似乎全不占理,一时竟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挺直脊背望着秦恪,苦苦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