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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九章 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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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张彤云擦了眼泪也要为李徽弹奏一首。她弹奏的是一曲名为《西洲曲》的江南调。此调为将江南民歌,本是清新自然之曲,但当张彤云一开口,李徽的心便被揪紧了。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随着‘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的歌声袅袅而散,张彤云也已经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己。座上众人无不流泪,心中悲伤。

    李徽擦着眼角的泪水,上前将张彤云扶着回到座上落座,也是不住的叹息。他明白,张彤云心里是极为难过的,张彤云越是如此,越让李徽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众人唏嘘良久,更进数杯之后,谢道韫起身道:“我为弘度也颂一首诗,也赠予周兄以及彤云冰柔等诸位共勉之。”

    谢道韫走到月下,轻声吟道:“心悲动我神,弃置莫复陈。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恩爱苟不亏,在远分日亲。何必同衾帱,然后展慇懃。忧思成疾疢,无乃儿女仁。仓卒骨肉情,能不怀苦辛?”

    在座除了周澈之外,都是饱读诗书之人,都听明白了这首诗的意思。这首诗是曹植所做的《赠白马王彪》的节选。其意豁达,意思是安慰众人,即便分离只要心中思念,便犹在眼前,不必哭哭啼啼的忧愁,反而令自己哀伤生病。

    谢道韫也是看场面太过伤感,知道这其实给远行之人带来压力。所以吟诵此诗,缓解众人的心情。

    之后谢玄为李徽舞剑一曲,辗转腾挪,甚为矫健。引的周澈技痒,也拔剑共舞。众人看的眼花缭乱,鼓掌叫好,这才让伤感的情绪得到一些缓解。

    酒宴最后,李徽起身举杯道:“多谢诸位兄长姐妹今日为我和周兄饯行。我知道,很多人不理解我们为何要这么做,包括玄之兄和幼度兄都表达了不解。我心里都清楚。但有时候,有些事是命中注定,不得不为。我为何这么做,时间会给出答案,倒也不必赘言。”

    李徽转头看着张彤云道:“彤云,你莫以为我重利轻离别,今日我心中也甚为悲伤。谁不愿和爱人长相厮守,谁不愿团圆聚饮万事无忧?谁愿意北上千里,远赴虎狼之地?当年向子期有黍离之悲,今我如是。正所谓‘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此刻共饮一杯,来日只赴前程,不问对错。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

    大晋宁康元年五月十九巳时,建康西城门外通向江浦码头的官道上,谢安王彪之王坦之等朝着官员在此送别李徽率领的前往秦国出使的使团。

    在一番叮嘱和客套之后,李徽身着官服手持旌节上马。一声令下,号角长鸣之中,由五百骑兵护卫,三十余辆车驾组成的庞大使团缓缓出发,前往建康西北江浦码头。

    谢道韫和张彤云并肩站在城门外的山坡上,张彤云泪眼婆娑,靠在谢道韫的身上,浑身无力。

    眼见车马渐行渐远,终于只能看到一片烟尘之时,两人才缓缓走下小坡上了回家的马车。

    马车里,张彤云眼睛红肿的低声问道:“谢姐姐,你说李郎会平安回来么?我昨晚做了个可怕的梦,梦见发生了不测。我又不敢说,生怕不吉利。我是真的怕啊。”

    谢道韫握着张彤云的手,轻声道:“彤云,相信李徽吧。我坚信他会平安归来的。男人总有男人要做的事情,更何况是李徽这样的人。你不必过于忧心,这段时间,我陪你一起将你家后院弄的漂漂亮亮的,让李徽回来大吃一惊。忙碌起来也可排遣心中的烦忧。”

    张彤云轻声道:“谢姐姐,其实……其实我有件事没有告诉李郎。我若告诉他了,他也许便不会去出使了。”

    谢道韫讶异道:“那是什么事?”

    张彤云低低道:“我已经……有喜了。”

    谢道韫啊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居然没告诉李徽么?”

    张彤云道:“几天前便知道了。郎中号了脉确定有喜。但那日他回来说要出使秦国,我便没有说出来。我不希望他因为这件事而被迫留下来。”

    谢道韫苦笑道:“但这件事终究要让他知晓才是,你可真是糊涂啊。”

    张彤云道:“所以我让阿珠跟着他去,一是侍奉他起居,二是要阿珠到了秦国之后告诉他这件事。这样,他看在孩儿的份上,便会更加的小心谨慎,便一定会想着平安归来了。”

    谢道韫看着张彤云,伸手搂住张彤云的肩膀。轻叹一声道:“傻彤云,倒是有心了。或许这倒是个有用的办法。”

    ……

    车马从浦口渡口乘坐水军大船过了河。两艘兵船来回两趟才将车马全部运到对岸。

    其实,从京城建康前往秦国都城长安走水路看似是最为轻松便捷的。沿着长江北上,抵达广陵郡之后进入淮河,之后可沿着桓温第三次北伐的路线抵达邺城南黄河河道。再顺黄河逆流往西,便可经由渭水抵达长安。

    但很显然,这条水路并不稳当。一则是绕行甚远,水道漫长。且多为逆流而行,恐要走一个月也未可知。二则,沿途水道狭长淤塞,又不知水情涨落。一日遇到干涸水浅之处,便得趴窝在河道里。当年桓大司马便是吃了这个亏,导致后勤粮食补给跟不上。

    所以,李徽等人一开始拟定的路线便是渡江之后从历阳郡经居巢县往北,从陆路抵达寿阳边城,然后进入秦国边境。虽然陆路辛苦,但起码不受水道的不明因素影响,缩短行程。

    过江之后,抵达历阳境内,行到午后,天么炎热之极。使团遂在历阳城南一处不知名的小集镇停留歇息。李徽并不打算惊动本地官员,但历阳郡太守还是闻讯赶来,要请李徽等人进城过夜歇息。李徽当然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

    现在的历阳郡守是当初桓温提拔之人,虽然桓温已死,桓冲对自己并无敌意。但是还是少生波折为好。况且,李徽为了躲避高温天么,制定了早晚行军,半夜和午间歇息的行军策略。在这集镇只是歇脚而已,还是要赶路的。

    未时时分,车队继续往西北放心行军,于天黑之后抵达居巢县东濡须山下,在濡须山下驻扎过夜。

    想到明日便进入居巢县境内,李徽和周澈心里都很兴奋。这里是他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时隔数年,再一次回到居巢县,两人自然是颇有感触。

    随行的阿珠也是亲历了居巢县的艰难岁月的,而且,阿珠的母亲便葬在居巢县衙北边的小树林中。此番再回居巢县,阿珠更是颇为激动。

    阿珠此次随行,并非李徽要想这么做的,他可不想带阿珠来跟着自己冒险。但昨晚饯行宴之后,张彤云提出要阿珠跟着李徽前来侍奉起居,她也好放心些。李徽当时是立刻便拒绝的。

    但是张彤云摆出两条理由。一则是阿珠跟着,侍奉起居吃穿端茶送水,会让李徽此行轻松一些,不必操心饮食起居之事。张彤云也会放心一些。二则阿珠的老家本就在北地陈留郡,虽当时是燕国之郡,但终究是熟悉北地情形,跟着去也能起到些作用。

    这两条理由在李徽看来,其实一条也站不住脚。出使秦国这般危险,难道还像是游山玩水一般带个小妾侍奉自己么?所谓阿珠熟悉北地情形更是无稽之谈,阿珠确实在北方长大,但她在居巢县被自己收留的时候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她又能懂得什么?再说了,周澈和随行人员之中有一部分就是北地燕国逃下来的,他们比阿珠可更熟悉北边的情形,根本不必需要阿珠那点可怜的见识。

    不过,阿珠提出的理由倒是让李徽无法拒绝。阿珠得知李徽一行要从居巢县经过,便提出想要跟随前往,拜祭母亲的坟墓。毕竟离开居巢县数年,母亲的坟头怕已经长满了乱草,无人祭扫,不成样子了,希望前往祭拜整修一番。

    这个理由,李徽便无法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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