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八章 新年
见李徽和张彤云起来了,阿珠忙上前来笑道:“新年好,公子夫人给红包。来来来,大伙儿都来要。”
婢女们闻言纷纷笑道:“对对对,郎君夫人新年好,赏大红包呢。”
张彤云嗔道:“阿珠妹子,一大早起哄。还得去给婆婆敬茶磕头呢。茶水都没烧。都已经失礼了,还来捣乱。”
阿珠抿嘴笑道:“放心吧,茶备好了。这便可以去了。婆婆和丑姑刚起来不久,也不迟呢。”
张彤云赞道:“幸亏有你。才没误事。”
一群人捧着茶壶点心来到西院,从石城县接来过年的顾兰芝和丑姑刚刚起了床洗漱完毕,正在房中敲木鱼做早课。听着木鱼和铜罄声停止之后,李徽才大声说话。
“娘,丑姑,快些出来。儿子媳妇儿来给你们敬茶拜年磕头呢。”
顾兰芝和丑姑忙出来,见一大群人站在门口,笑道:“来了这么多人。怎不早些叫我们。”
婢女小云上前扶着顾兰芝坐下,丑姑站在一旁。李徽上前磕头,口中道:“儿子给娘亲磕头拜年,长命百岁,万事吉顺。”
顾兰芝笑道:“我儿一样,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
李徽起身站在一旁。张彤云上前跪拜奉茶道:“彤云给婆婆拜年,请婆婆喝茶。祝愿婆婆心愿长遂,万事顺心。”
顾兰芝忙笑道:“好媳妇儿,快起来。也希望你万事顺遂,今年呢,也不要别的。早些给李家生个一男半女,传宗接代。”
张彤云红着脸道:“是。”
李徽在旁差点笑出声来,早知道娘会这么说。成婚这几个月的时间,顾兰芝写来的信里都不知问了几次了。
张彤云瞪了李徽一眼,又向丑姑磕头。丑姑吓了一跳,虽然腿脚不利索,却还是敏捷的跳开,连连摆手道:“少夫人还是让老奴多活几年吧。这不是折煞老奴么?”
顾兰芝笑道:“媳妇,不必如此。”
那丑姑虽然在家中地位高,但毕竟是奴婢。张彤云给她磕头行礼,那是不合规矩的。这年头可不以长幼为序,而要以身份地位而论。
张彤云起身奉茶后,阿珠也上前磕头。顾兰芝自然也说了要阿珠好生侍奉公子,最好早日生个孩儿之类的话。阿珠面红耳赤,她还从未想过这样的事。一想若是能为公子生个孩儿,那倒是一件挺好的事情。
跪拜之后,众人去前庭堂上,李家族人和家中奴仆婢女纷纷给老夫人和李徽张彤云阿珠行礼拜年。顾兰芝和李徽张彤云将早已准备好上百贯的铜钱一一打赏过去,众人自然皆是欢喜,道谢不迭。
热闹一番后,李正摆好香案,供上牌位。顾兰芝领着儿子媳妇给去世的丈夫李智拜祭上香。自又是一番感慨。这之后才内外摆上几桌,内宅外宅吃点心喝茶。
吃了茶点,才是辰时过半,李徽等人陪着顾兰芝丑姑说了一会话,便听到禀报说,周澈来了。
周澈骑着马后面跟着一辆车到来,车里正是庾冰柔和一名婢女。庾冰柔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遮掩肚子,免得被人发现她怀了身孕。这件事目前还只有李徽知晓,其他人都不知道。
李徽等人忙迎到堂上喝茶寒暄。周澈特地去二进给顾兰芝磕头拜年。顾兰芝被周澈的长相吓到了,周澈不敢久留,连忙离开。
周澈离开后,丑姑的评价是:“这周家郎君定然心善,而且忠心。”
顾兰芝道:“何以见得?”
丑姑道:“那还用说?老奴这么丑,所以忠心不二。那周郎君比老奴还丑,定然是心善忠心之人。长的丑的人,心都是好的。”
顾兰芝哑然失笑道:“你的意思,长的好看的,都是坏人?”
丑姑忙道:“那也不是,大娘子生的美貌,也是一等一心善之人。”
顾兰芝啐了一口,心中自喜。她就喜欢丑姑这一点,总是能拍马屁拍的自己舒舒服服的。近年来年纪大了,越发喜欢听这种话了。
……
巳时时分,李徽一家迎来了前来赏梅的谢道韫和谢玄姐弟。那是昨日张彤云便已经同谢道韫约定好的,今年雪大严寒,李家三进院子里移栽的几株腊梅花已经盛开两日了,特邀张彤云前来赏梅。
李徽等人迎接到大院门口,见谢玄和谢道韫姐弟联袂而来,忙拱手相迎。谢玄自不必说,锦衣裘帽俊美无比,谢道韫着滚白红色裘氅,更是显得端丽无双。
张彤云欢喜上前,挽住谢道韫的胳膊。李徽上前行礼时,不敢看谢道韫,心里微微有些发虚。
李徽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一个多月前在谢府东园发生的事情。
那日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李徽自作聪明的装作头疼。谢道韫关切之下上前替李徽搓揉额头。但谢道韫很快便发现这种行为颇为暧昧不妥,于是停了手准备走开。
就在那一刻,李徽鬼使神差的抓住了谢道韫的手。并且将谢道韫的手送到嘴边亲吻了一下。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在小厅之中。谢道韫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变红,像是怒极,又像是震惊到呆滞。
李徽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大错,上一次唐突佳人,便闹的不可开交。自己这一次居然又没能控制住自己,这一下,怕是更要糟糕了。他已经做好了接受谢道韫的狂风暴雨般的斥责的准备。
然而,谢道韫只瞪着李徽,并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怒斥李徽。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李徽,眼神中满是责备。像是看着一个犯了错的小弟弟。
“你不觉得需要向我道歉么?”谢道韫道。
李徽道歉的话其实就在嘴边,但他却并没有说出口。即便知道自己的行为唐突,但李徽不知为何就是不想道歉。就像犯了错的孩子,明知错了,却死活要犟着不承认。
“我在等你道歉。”谢道韫红着脸又说了一句。
李徽摇头道:“我不会道歉的。”
“什么?”谢道韫柳眉倒竖,惊讶于李徽居然如此的理直气壮。
“我可以接受惩罚,但我不道歉。”李徽道。
谢道韫很生气,却又很无力。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无赖之人。
“那你便好好想清楚,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向我道歉。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你想不明白的话,从今日起,你再不必来见我了。”
谢道韫拂袖而去。
那天下午剩下的时间,李徽独自待在东园的小厅里坐着。谢道韫倒也没有让人来驱赶他,李徽坐在小厅中的时候,听到了从谢道韫的琴室里传出的琴声。弹奏的是一曲《荆轲行》。琴声中杀意凌冽,似乎有磨刀霍霍之意。
李徽心想:这一次可是彻底的惹怒了谢道韫了。她杀人的心怕是都有了。今后恐怕再也不会让自己来东园了。
但是,李徽却决定了。这一次就是不道歉。明知干了不该干的事,明知自己错了,却仿佛发狠似的告诉自己,错一回又怎样?偏偏要做件错事。
那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李徽感受到了谢道韫的冷落。商议钱庄事情的时候,谢道韫只是将自己的意见通过他人传达,并不肯和李徽见面。出席谢府宴会的时候,谢道韫也敬而远之,没有和李徽说过一句话。
昨日彤云去谢府见谢道韫邀请谢道韫来赏梅花的时候,李徽认为谢道韫一定不会来。所以不断的向张彤云确认此事,惹的张彤云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没想到的是,谢道韫居然真的来了。
“见过阿姐,阿姐可好?”李徽轻声道。
谢道韫神色如常,微笑颔首道:“我很好,你呢?”
李徽道:“我也很好。”
谢玄在旁听着两人对话,哈哈笑道:“干什么?你两个说话怪怪的。倒像是闹了别扭。”
谢道韫嗔道:“小玄,大新年节下,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今日你本该留在家里的,偏偏来凑热闹。你又不喜欢梅花,跑来作甚?”
谢玄赶忙拱手道:“得,我多嘴了。”
谢道韫转头看着张彤云笑道:“彤云今日这身新衣服挺好看的。”
张彤云笑道:“是么?布料还有,回头命人送几匹给谢姐姐也裁一件。夫君托人从成都府弄来的蜀绣锦缎。成都府被秦人占了,这些布料可再买不着了。”
谢道韫笑道:“你夫君送你之物,我怎敢横刀夺爱?”
张彤云笑道:“谢姐姐怎说这话?你我还计较这些么?”
谢道韫微笑道:“你倒是大度。哎,彤云,有些事需要计较的。”
李徽在旁听得心惊肉跳。心里有鬼之人,怎么听这些话都觉得话里有话。
“话说,你院门外贴着的是什么?别人挂桃符,你家贴的红纸上写着的书法么?”谢道韫和张彤云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话。
“哦,那是夫君的意思。夫君说,那叫对联。红纸喜庆,上面的字是祈愿之语。对仗整齐便可。”张彤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