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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零章 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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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一,大晋新皇司马德宗下达诏书,昭告天下。

    诏书上说,王恭等人,挟兵而反,威胁朝廷,此乃大逆之行。先皇对他们恩遇有加,这几人却在先皇丧期起兵谋反,实乃不赦之罪。但考虑到王恭殷仲堪等人皆为朝中重臣,曾受先皇重用,先皇驾崩悲伤过切,又受流言所惑,故而做出这样的举动。所以,趁着尚未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朝廷可以免除他们的罪责,只要他们撤兵离开,各回驻地,则既往不咎。

    诏书上又说,希望王恭等人以大局为重,不可令大晋生乱,否则便是干古罪人,愧对先帝在天之灵。有什么事,最好坐下来商量解决。诏书说,如果王恭殷仲堪杨佺期等人愿意的话,他们可以来京城,在皇帝的主持之下,共同商议解决之道云云。

    司马道子派官员当日便送达京口,向王恭宣旨。

    王恭叉着腰听完了官员的宣诏后,大笑不已。对宣旨的官员道:“既然说我们是大逆不道,却又说要赦免我们,岂不是自相矛盾?大逆之行如何赦免?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当我们傻么?去京城商议?岂不是自投罗网去送死?回去告诉司马道子和王国宝,到底谁是逆臣,他们心里清楚。会稽王若是想谈和,便和王国宝来京口谈。他们敢来,我王恭便佩服他们的胆色。他们自己都不敢来,却又如何要我们去京城?”

    宣旨官员诺诺答应,又取出一份诏书来道:“这是太后的懿旨,一并送达将军。太后得知我要来京口宣旨,特地命我将懿旨交于将军,太后交代,请将军自阅,下官告辞。”

    宣旨官员离开之后,王恭取出妹妹王法慧的懿旨展开观瞧,不多时,脸色骤变。

    “妹子这是真糊涂,居然替他们说话,反来怪责于我。我起兵为了谁?先帝死因蹊跷,他们又要对我下手,我不起兵,难道坐以待毙?一向聪慧之人,怎地此时如此糊涂?”

    王恭一把将懿旨丢在地上,怒气冲冲的道。

    王恭得大儿子王昙亨见状连忙捡起来,仔细查看懿旨内容。那懿旨上言道:“哀家惊闻阿兄起兵之事,震惊不已。我王氏一族,向来为忠义之臣,怎可行悖逆之事。无坏家族忠义之名,事当斟酌。兄长此举甚为不妥,当即刻退兵请罪,祈求朝廷宽恕。勿要错上加错。念兄妹旧情,听我一言。先皇命薄,死于壮年。事已至此,不复再言。有谣言惑众,唯恐天下不乱,居心叵测,不可听信。因此生误,酿成大祸,岂不悔之晚矣。兄长务必听哀家一言。自当谨慎处之,不可冲动行事。行事当有度,否则当遗大患。慎之!”

    王恭兀自恼怒道:“她这是干什么?她难道不比不知道我被迫无奈么?我难道愿意这么做?”

    王昙亨叫道:“阿爷,你错怪阿姑了。她的懿旨不是怪阿爷出兵呢。”

    王恭皱眉道:“你当我不认识字么?我虽读书不多,却也识得她写的字,明白她的意思。”

    王昙亨笑道:“阿姑信中有隐情,阿爷将每一句的开头连起来读一读看看。”

    王恭一愣,重新拿过懿旨来,将每一句的开头的字连起来,一字一句的道:“哀家……我……无事,兄……勿……念。先皇……事……有……因。兄……自……行事。”

    王昙亨笑道:“如何?这是藏头句,阿姑要阿爷勿念,陛下之死有原因,要阿爷自己行事呢。”

    王恭苦笑道:“哎,法慧何必花这个心思?”

    王昙亨道:“阿爷,很明显阿姑这是受到了威胁了。定是司马道子王国宝等人逼着她下懿旨,痛斥阿爷,让你退兵的。阿姑心中不愿,便写了藏头信表达心意。这是掩人耳目之举,否则司马道子和王国宝他们怎肯放过她。”

    王恭长叹一声,点头道:“我倒是错怪她了。哎。我倒是不担心她的安危,毕竟司马道子还不敢公然杀害太后。但她现在必是经受压力和恐吓。无妨,待我杀进京城之后,自可解救她,只能先忍一忍了。”

    王昙亨点头称是。躬身道:“阿爷,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进攻京城。儿子觉得,此事当速战速决,不可拖延。否则夜长梦多。今日诏书懿旨下达,便是司马道子王国宝等人在行事了。诏书懿旨固然不能阻挡我们,但以新皇和太后名义劝阻,定性阿爷起兵为叛乱,这会令天下百姓和军中将士的心思有变化。毕竟,他们认为是除奸佞而起兵。但新皇的诏书是另一种说法啊。儿子认为,这是他们在耍花招。”

    王恭冷笑道:“凭他们如何耍花招,却也无妨。此次我不达目的不罢休。待荆州豫州兵马一至,我们便可进军京城,迫其就范。告诉将士们,稍安勿躁,静待命令便是。”

    王昙亨拱手道:“儿子遵命。我只是担心夜长梦多。毕竟……司马道子王国宝等人诡计多端,焉知他们会背地里闹出什么花样来。”

    王恭喝道:“担心什么?我王恭的儿子哪有你这么啰啰嗦嗦的。你就是书读多了,以后那些闲杂书籍少读些,多在军中历练。这年头,读书有个屁用。懂得领军作战才是正经。世道这么乱,得靠武力。”

    王昙亨诺诺而应,心道:不读书,连藏头书都看不懂。我这个阿爷啊,就是才粗鄙了些。

    ……

    六月初三,江州夏口。

    江州刺史陶范正站在夏口城北的望江楼上极目远眺。朝阳初升,天空中万里无云,能见度极高。他的目光远远的落在了大江上游的江面上。那里,无数的兵船正扬帆高举,从上游顺流而下。

    虽然距离很远,但是那黑压压的船只,反射着白色光晕的船帆都表明,那是一支庞大的船队。数量起码在几百艘。

    那是来自荆州的兵马。

    荆州一向水军庞大,桓石民本就是水军将帅出身,所以他任荆州刺史的时候,更是大力的发展了水军力量。此前荆州水军有战船两三百艘,如今已经近干艘。

    对于荆州军而言,最便捷的运兵方式便是从水路行军了。大江是天然的通道,无论西进巴蜀还是顺流东进建康,都是极为便捷的。

    这一次,殷仲堪便调用了近八百艘战船,将四万荆州军全部从水路顺流而下,以最为快捷的方式东进。

    但能否顺利东进,还要看江州兵马的脸色。江州治所夏口,那是得天独厚的拦截水军的地理位置。大江至此蜿蜒向北,北边的沔水和广水汇聚之后,又在夏口注入大江,造成了夏口附近江面大量的沙洲和暗滩。船到此处,只有很少的水道可以通行。而这一切都必须在江州兵马的注视和许可之下方可。

    在夏口,江州水军可完美控制水道,在极为有利的位置拦截顺流而下的水军。

    显然,江州刺史陶范接到的司马道子的命令是,决不允许荆州兵马通过这里。

    江面上号角声呜呜吹起,位于江岸两侧和沙洲上的工事上的江州兵马吹响了警报。位于后方江面上的江州水军的一百多艘战船正徐徐展开位置,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陶范收回目光,吁了一口气,沉声下令:“备马,去江边上船,我要亲自督战。”

    “阿爷,何必劳动你亲自去,儿子去督战便可。阿爷在城中为我们掠阵便是。”陶范长子陶荣在旁道。

    陶范看了一眼儿子,沉声道:“此战干系重大,交给你,老夫岂能放心。陶荣,你可知道,一旦让荆州兵马突破夏口,我父子便死无葬身之地了。老夫必须亲自坐镇,才能安心。”

    陶荣点点头,高声喝道:“备马,护送刺史大人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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