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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课后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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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之,这帮军汉既然对于之前的几场战斗如此有兴趣,你不妨就在我这里开个讲武堂给他们讲讲吧?”章楶给秦刚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讲武堂?”秦刚略略想了一下,有点明白它的意思。

    “无论从官品、从战功,你都当得起这帮着军汉们的夫子。所以也就让他们别一个个地过来打扰了,直接立个讲武堂,约定好了时间,一起过来,想问就问、想听就听!岂不方便?”

    “妙也!那立这讲堂之事,还得有劳老经略了!”秦刚确实觉得这个主意相当地不错。

    讲武堂第一课开讲之前,秦刚叫上了李纲,让他与自己一起作好了一番准备:

    既然要讲课,那就不至于像之前聊天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地闲扯,总是需要拟出一个提纲,最好还能说出一个体系。

    同时,听课的多是粗人,他们的缺点是没有什么文化,但他们的优点却是都曾在战场上真刀实枪地打过仗。所以,给他们所讲的理论,更需要贴近实际。

    “各位将军!今天是我们泾原讲武堂正式开始的第一讲,章老经略叫我来领讲,我知道大家都是直汉子,也就不去搞那种虚头八脑的客套话,盘算了一下,正好肚子里有一点琢磨出来的东西,想和大伙儿交流交流。所以,也就不客气地应承了下来。待会儿我在讲的时候,你们有意见的直接提,有不同观点的也尽管来问,千万别客气,当然我更不会客气!好不好?”秦刚上来就作了几句直爽坦诚的开场白,底下的人里,有几个已经拜访过的人,此时都已自动地成为其拥趸,率先扯着嗓子大声地叫起好来!引得其他人不由地侧目而奇之。

    当然,其他人更稀奇的是站在台上的这位年轻得让人难以相信的文官。他们大多会在心底暗暗地想:等你先吹,吹的要是有理咱再服气,吹得不怎样的话,那就怪不得我们来轰你了!

    唯有坐在一旁想要认真听听这第一场讲课的章楶老经略,却是定定心心地捋着自己的白胡子,反正他对于自己提拔的这位新晋后辈无比地放心,想想能够真正镇得住这西北的悍将武夫的人,除了自己以外,也就只能指望眼前台上的秦刚了!

    “本官刚来西北,就听到了西贼于边境之地扬言说:‘城里是汉家,城外是蕃家’。何意?欺我大宋之马骑不强,野战不力。遇敌只能据城坚守,而城外之千里旷野悉数拱手相让。所以这西贼往往四处游击,而我军则疲于奔命,此为一怪也!”秦刚先是抛出了西北边境最显著也是最以无奈的一个现实,并提出了自己的第一问题,“吾想问,为何我们不能同样以游骑而反制于它?”。

    “我军战马不如西贼充沛!”立刻便有武将接话,“西贼可恶,其打草谷者往往一人双骑,其间反复换乘,我军无法追赶!”

    “我军追赶者人数多否?”

    “多!”

    “有用否?”

    “……”

    “大家看出问题了吧?”秦刚此时呵呵一笑,“是一人一骑者追不上一人双骑,而不是两百人的我军追不上一百人的敌军。哪怕贼军人数稀少,只要我们追不上,他们也就绝对地安全,对不对?”

    这种全新的剖析,的确有点让底下的武将们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秦刚趁势追击提出一个假设:“大家都说自己这里马匹少,假如只有三百匹马,你们如何配置?配兵三百?一百五?还是一百?”

    其实这三个选择便是一人一骑、一人两骑与一人三骑的三种方案之选择。

    在以往,正是由于宋军战马稀缺,导致骑兵不足,所以大家就陷入一个思维的误区,越是战马不够,越是舍不得给骑兵多配马,最终变成了三百宋军骑着三百匹马,撑出了能有三百骑兵的一种假象。

    结果一旦遇上了西夏的一千人两千匹马的骑兵队伍,正面对打打不过,想要逃跑却又跑不掉,结局甚是悲惨。

    “对于我而言,正是因为马少,所以我反而会选一人三骑,这样的话,我就算只能组建成一百人的骑兵小分队。但我跑得快啊!西夏兵你就算五千人、八千人,你一人双骑未必追得上我一人三骑。而我东跑跑西转转,总是能逮着你哪个地方正巧没骑兵、又或者哪个地方疏于防守,那我也就不客气地冲过去狠狠咬一口!”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众武将里顿时就热闹开了,纷纷与旁边的人相互询问起来,但是言语间却多是点头称是,感觉这种方法非常具有可行性。

    “表面看起来,我们这是学习西贼的套路。但实际却不然。因为我们会有自己独特的优势,那就是,我们在家里会有绝对坚固的城池寨堡,会有兵力强大的弓弩手与重甲兵。所以,我们派出的这种轻骑兵并不在乎他的兵力能有多大,只要保持着极高的机动性,我们就敢到处去骚扰,遇到可以欺负的对方就去咬几口,遇上有实力的敌军我们就撤退。当然我们不是胡乱撤退,而是有目的、有计划地往家里跑,西贼一旦敢追来,只要把他们引入到我们城寨下方,就可以狠狠地从城头上揍他们!”秦刚伸手示意大家安静,并给予补充。

    “秦宝文高见,不知此战法可有何名?”有一西军之将问道。

    “有!名曰‘麻雀战’!”秦刚微微笑道,“众将军在这西北之地,应该十分熟悉这麻雀的习性。麻雀虽小,但是却从不成群结队,少则一两只,三五只,最多也就十几只,忽东忽西,忽聚忽散。你人一旦疏忽,它便快速飞下来啄吃掉你一两口的粮食,而你要是冲过去,它便迅速飞走,令人无可奈何。”

    “在下以为,这麻雀的确令人厌烦,但它终究比不得饿狼,只要能有一只便可屠杀掉整整一圈的羊!”又有一武将提出了不同的观点。

    “所以,接下来我便要说配合麻雀战法的神兵利器。”秦刚其实对这个看似反对的问题十分满意,因为就像与他打配合一样,非常及时地帮他引出了下面的话题,“如果我们给麻雀装了钢嘴、配备了铁爪的话,哪怕是小小的麻雀,一样可以让西贼皮开肉绽、痛不堪言!”

    这时,配合他的李纲则站了出来,在讲台上展示出了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大家熟悉的环锁甲的一块披肩部分。

    “我们的骑兵,主要靠奔袭,重甲重铠反而会影响行动,最合适本应是环锁甲。只是过去的环锁甲造价高、配备不易。这次,我已经与章老经略谈好,由渭州这里分批提供的环锁甲,人甲一副只收十五贯,马甲只收二十贯!”

    这个价格一说,堂里迅速炸了窝,当下就有激动的人跳将出来大喊道:“这个价钱可是属实?莫要欺我!”

    要知道,当时一副普通的全装铁甲便要三十贯,马甲须四十贯向上。而环锁甲更因制造工艺繁琐,价格还要贵上一半。所以秦刚提出的这个价格,一下子降到了市价的三分之一,能做到比铁甲还便宜,立即引发了众人的热情与质疑。

    “莫吵闹!关于此事,各家将领可以派人来本帅司登记,绝无虚言!”章楶站起身作了肯定,这才让现场安静了下去。

    “再来看第二件,新式震天雷。这可不同于旧式震天雷。”秦刚指了指第二件圆圆的黑铁疙瘩,“它会更稳定、更安全,爆炸杀伤力更大。为区别,我给它起名叫轰天雷。一颗扔进普通敌人阵形中,至少能杀伤十人以上。而且它还胜在售价便宜,每颗只需五百文,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之必备佳品……”

    当然,由于之前土门寨一战之后,鄜延路军队多次用到这种新式轰天雷,其名声早已在外,只是其它地方一直都无法得到,今天再一听它的价格如此实惠,大家又是开始激动了,倒也没有人在意秦刚在此之后的那两句胡说八道了。

    “章经略,这轰天雷也是找您这里购买么?”

    “一样一样,只是有个条件,凡是想要购买轰天雷的,都须将原先朝廷配给的火药全都还卖给环州器作院。”

    “那是自然,我们自己的震天雷蹩脚得要命,留着火药那玩意也没啥大用啊!”

    看到现场效果热烈,秦刚趁势又开始介绍起了第三件,铜制神火枪:“这是可以压射出神火油的神火枪,喷火距离可达两丈有余,神火所燃,水浸不灭。此物更好说了,各地拿猛火油来交换,以十换一,每百桶则赠送一柄神火枪。”

    环锁甲可以在维持骑兵与铁甲相似的防护能力的基础上,大大地减轻了全身的重量;

    轰天雷解决了宋兵基本不太会骑射的缺点,可以让骑兵拥有了更多的骑战远程打击能力;

    神火枪则更不用说了,没有对手时,可以快速纵火,遇上敌军,还可以解决宋兵骑战对攻能力较弱的缺点。

    各位久经沙场的悍将们,都已经开始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

    一人三马的快速游骑,哪怕只有十几个人,每人如果可以配个十枚八枚的轰天雷,就算遇到四五倍左右的敌军,可以先冲上去一顿手抛轰炸,接下来再冲出几支神火枪喷火烧人,能搞得定就继续搞,搞不定就立即撤退跑人,这哪里还是十几只的麻雀啊?这分明就是十几只插了翅膀的老虎啊!

    讲了这许多,秦刚也得以机会坐下来喝口水,而在场各位武将对于三件装备的具体疑问,则就交给了李纲在那里进行一一作答。

    章楶看到这里时,也是相当地满意,便起身对秦刚说:“本帅亦觉得这麻雀战法十分不错,是对我那‘浅攻’之术的升华。你们可以再作探讨,本帅先行一步。”

    秦刚便起身送章楶出门。

    回来之后,便听见李纲站在讲台上,已经开始讲述他们俩昨晚就已经探讨过的一个想法:

    “各位将军,秦宝文提出了‘麻雀战法’虽好,但用兵打仗之事,从来不应该是纸上谈兵。我们渭州的讲武堂,也不应该只是在这厅堂之内浪费口水,当得要活学活用!”

    “嗨!你那小娃子,你来说说咋样活学活用?总不成咱们到城外去练练吧?哈哈!”有几个将领显然不把李纲放在眼里。

    “拿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来练有什么出息!”李纲脸色不变,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反正渭州这里向北去西夏境内也没多少里地!一人三马的话,花不了太多时间。各位将军不妨可以随意组几支队,约定个三天的时间,一起做做这样的课后作业,回来之后相互比一比各自的成绩如何?”

    “这行吗?朝廷可是明令不能妄开边衅!”

    “你没听说吗?咱们这个不过是在做‘课后作业’!”

    秦刚此时正好走进来,笑眯眯地问道:“布置作业呐!很好嘛!大家对于这个作业,可是要去认真地做。三天后我来检查,主要是检查你们的战利品,并且我还有言在先,所有的战利品我都会付钱收购,像什么马啊牛啊羊的,毛皮、青盐的,什么都行,本官一律以市场价收进,具体可以收什么、价钱几何,那个,伯纪你可以再和他们详细沟通一下。”

    秦刚背着手走了后,李纲拿出了两份表格给在场的众人来看:

    一份是可以从他这里临时采购装备的价格,主要就是环锁甲、轰天雷与神火枪。上面还特意注明:可以先打欠条,事后可拿战利品来充抵。

    另一份则是他这里可以收购的东西,就如秦刚之前所说的那些,马牛羊以及各种西夏人常有的货物及粮食等,都有标注。

    “哎,小夫子,这上面的‘两脚羊’是指的那个那个什么吗?”有人指了指其中定价不低的那一项问道。

    “你觉得会是指什么,那就是那个什么!”

    “哦!明白了明白了!哈哈哈!”

    当讲武堂的第一批学员如同一群群全副武装之后的麻雀从这渭州忽攸地飞散而开后,李纲一直是跟在秦刚的身后,既不开口说什么、却又绝对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说吧!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吗?”秦刚看了看他,淡淡地开口道,“我先前说过,在我身边做事,许你什么事都可以来问。”

    “请秦宝文指点!”李纲先是行了一礼,继而认真地说道,“这麻雀战法,无论是从战略的高度、还是战术的执行中,李纲都深为折服。而战争中获取战利品,本也无可厚非。可是把西夏之口民列为‘两脚羊’并明码标价,此事不合圣人之道,亦有损秦宝文之英名,李纲恳请改之!”

    “哈哈!”秦刚不由地笑了一声,原来是为了此事而想不通啊,宋时文人这要命的仁者之心啊!他稍稍思考了一下才开口道:“伯纪在西线,可曾听过西贼阵前驱我汉民百姓背土填城壕。你若是城上守将,是射杀还是放任?”

    李纲终究还是年轻,一时语塞。

    “西贼还有一支军种,名唤撞令郎,其兵皆为我汉民子弟,甚至还有俘虏士兵,每战必是由撞令郎先行发动攻击,对此撞令郎的进攻,伯纪是否还是视其为同族手足,而不予还击?”

    “可是,此次毕竟是秦宝文主动下令……”李纲还想强调其间的区别。

    “没有什么‘可是’!”秦刚断然道,“战争的范围之内,就算是你我与所有士兵的生命,都已经与那些粮食、军械、物资绑在了一起,全都成为了战争胜负比拼的数字与元素。是我们能够多出来一人、多出来一箭?还是对手多出了一马、多出了一餐?战争的结果就极有可能会翻转。你怜悯的这些口民,恰恰正在这交战之地,为西贼之反复不断的进攻,提供着粮食、战马、甚至是新的兵源支撑。说实在的,‘两脚羊’此名,本是西贼掳我大宋之平民而起,但是可别忘记,西夏此国奉行的恰恰就是‘全民皆兵’的国策,我们所掳的,实质乃是下一次战斗中就会成为凶狠敌军的‘两脚马’、‘两脚狼’罢了!”

    “难道,圣人之言都错了么……”李纲听了之后又陷入了另一个怀疑圈里。

    “唉!”秦刚摇摇头走开了。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是可以给他讲清楚的,该自己醒悟的还是要自己去醒悟。

    当然,怀疑归怀疑,三天之后,李纲对于“课后作业的批改”工作,仍然非常认真且一丝不苟。好在胡衍下面的账房伙计已经被提前叫到了渭州,统计之后的付款结账之事便可交给他们去做。

    仅从李纲这边统计的结果来看,第一批学员的“课后作业”完成的还是非常优秀的。

    虽然他们组成的小队人数非常少,多的不超过十人,少的只有三四人。但是谁也防不住他们迅疾如风的突袭速度,一眨眼就会出现在西夏的某个村寨或者是牧区的某个据点,甚至还有可能是某个正在热闹的集市上。

    只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有反抗动作,他们就上前直接抢走马匹或财物;

    而对方一旦要是有抵抗的意思,那就直接先被几颗轰天雷先炸晕,再用神火枪前后左右放几把火,同样极快地搞定局面,再去收拾战利品撤退。

    西夏军根本就无法掌握住他们的动向,边境地区在这三天里,处处烽火示警,监军司的数千兵马东南西北的跑了几百里路,却是连一个宋兵的影子都没有摸着。

    而令西夏兵更抓狂的是,相对于以往,这次出现的这类攻击所造成的损失往往是可以忽略的,无非是被抢走几匹马,一点牛羊,失踪了一些人口。而且渐渐也有人找出了规律,只要不反抗,这些宋兵也就不会扔那种会炸死人的铁东西,也不会放出怎么也灭不掉的大火——毕竟,这种东西都是要损耗掉大家做作业前的成本投入的。

    所以,再有什么类似的警报后,西夏官府都懒得再出兵,任其地方自求多福了。

    讲武堂的热闹并不只是因为战利品的统计,实际上令大家首先兴奋的便是分别出发的不同小队之间的心得交流:

    虽然大家都执行着相同的麻雀战法,但是各自到达的地点不同、面对的形势不一样、遭遇到了抵抗或反应也不等,如何最大限度地缴获战利品、甚至如何更加高效的选择攻击点、以及遇上强敌时如何快速安全地脱离险区等等,都在一次次的课堂交流中得到了相互之间的印证。

    讲武堂的新学员在逐渐增加,老学员却流连忘返。

    由于武人都很好交流,出于某种恶趣的追求,秦刚就让他们叫自己为“校长”,叫李纲为“主任”。

    而他俩现在的分工则很明确,秦校长负责教授新生,李主任负责组织老学员复盘。

    老学员会非常热心地建议新生:“哎!听完校长讲的课了?那别闲着啊,明天就会有新一期的课后作业,你赶紧去找主任买几颗轰天雷,没铠甲的就要买副环锁甲,安全第一,有铠甲的可以考虑买一把神火枪。啊?买了干啥?你放心,这做一趟作业,就全赚回来了!”

    “可是,可是我这次过来没带钱啊!”

    “没带钱?没关系,校长很大方的,你找他打个欠条也行,用你带回来的东西就能抵。”

    实践的确是最好的老师,而收益也将会是最强大的学习动力。

    当每一个前来渭州讲武堂的武将学员们,在不断地将学堂里听到的知识与自己反复参加的“课后作业”实践进行反复的验证,然后再一次带入到下一次的课堂中与“同学”们进行热烈的交流。

    他们发现:这个讲武堂的学习实在是太棒了,不仅真的是可以学习到更佳的战斗技巧,而且……而且还能让自己发家致富。竟然一个个的都拖延着不愿结业回去。

    以至于,章楶不得不强行规定,所有学员,最多参加五期,则必须要强行毕业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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