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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出现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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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刚知道毛滂是有考验他之意,自是不会发怵,立即说道:

    “学生斗胆妄言,如有不当之处,还请知军恕罪。”

    “你且说来。”

    “就从眼前所见之情来看,这县里衙役之散漫腐败,已成风气。依靠他们,既难以约束,又恐生其他事端。所以,第一,让这些衙役全部撤出,营地转交厢军接管。第二,厢军也无须太多人手,只要从最近的东城门抽调已熟悉相关事务的厢军两三人来此即可;第三,让夏知县尽快查清救灾钱物的去向,尽数转交出来,如有缺失,一律补足;第四,此地之前管理混乱,眼下需尽快调拨一批必要的粮食与草药,以稳定人心。”

    一条条的,说得清晰且有条理,毛滂与身边诸人俱是不住地点头。

    毛滂这才露出一点微笑,道:“那本官就将此处灾民营的事务交于秦小友处置如何?”

    “这怎使得!”不仅是众人吓了一跳,秦刚自己也没想到,再看毛滂的表情并非说笑,便道:“学生并非一定要推托,实是年纪尚小,又是一介布衣书生,刚才不过纸上谈书罢了,又怎指挥得动诸吏及军士等人,只怕误了知军的大事。”

    “无妨。”毛滂对身边的幕僚说:“子规你持我印信,留在此处代我行令,所有南门安置营里的大小事宜,悉听秦小友的安排。”

    这名被称为子规的幕僚,姓金名宇,是其毛滂早年在郢州任县尉时所结识的当地贡士,之后省试未中,在京中就曾投奔。等到毛滂这次就任高邮军时,就帮其向朝廷帮其谋了一个录事参军的职位一同过来,自是与军中其他的参军不同,乃其心腹,自然是明白毛滂的用意。

    秦刚见此,也知不便推辞,一则眼下这些灾民的混乱情况,早已令他无法直视;二则有了金参军在前面发号施令,他在后面定主意、出举措也就不存在什么大问题了。

    金参军很经验,先向副指挥使讨了四名军士后,便对秦刚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便去了城门处,那里有守门吏的当值房间,备有可以写东西的纸笔。

    毛滂欣赏地看着秦刚的背影,旁边的军判过来有点担心地说:“此子虽然提的各种想法甚好,但其毕竟还未加冠,而这个安置营少说也要有近千人。知军就不怕管不好、管出事情来?”

    毛滂笑笑道:“金参军在那,不会出什么问题。不过你提醒得也好,我看军驿就在前面,拿我的手信去,要求驿官对此多加注意,但凡有事,立即过来帮助处理。”说完,便与一行人回去了。

    在城门口的当值房间,秦刚与金参军稍稍商议了一下,将之前说的四点措施分别写成明确的书面指令,金宇盖上了知军印信,让四名军士分别送去调遣资源。

    午后时分,东门支援的人手已经过来了,找夏知县索要的部分物资也只多不少地运了过来,暂时先存放于城门这里。

    然后秦刚便令人搬了一桌一椅以及些许干粮铜钱,一起进入了安置营。

    走进安置营,经过刚才抢粥以及营地抢劫等事,原本不多的窝棚又倒了不少,营地内显然更加混乱了不多。许多人就直接躺在了地上,睁着失神的眼睛,麻木地看着走来的他们。

    秦刚对金参军说:“眼下得先改变这里的卫生状况,否则必然会起疫病。”

    “小郎说的轻巧,可是这帮人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些。”跟着的一个军士说。

    秦刚笑了笑没有多说话,只是让他们在沙洲中间的一块宽敞些的空地,把桌椅摆好,再把带来的干粮与铜钱一并堆在了桌上。有些胆大的灾民也慢慢地围在了附近看着他们。

    秦刚请金参军坐在桌后。金宇原本不肯,秦刚又以“自己年纪过轻,难以令灾民信服”为由,让他在座位上坐住了。

    又叫过刚才提出质疑的军士,在他耳边低语了一会儿,然后说:“去吧!”

    这个军士看了看金参军,看其点头,意思是听秦刚的,便走到桌前的空地上,拿出手里的铜锣,“咣~”地使劲一敲,然后扯开了嗓子喊道:

    “奉毛知军之命,本处灾民安置营由军衙接管,由金参军在此主持!”

    锣声与高声吆喝又吸引过来了好几个人,大家都站在距离桌案大约七八步的距离。而那些依旧躺坐在原处的人,也都把脸转向了这边。

    “金参军今天要召募壮丁十名,随我等在营地重新规划修建窝棚,凡报名干活者,一天可以吃两顿稀饭、一顿馒头,另外还能再发二十文钱。”

    干活的人自己便可吃饱,另发的二十文此时可以买些干粮或米面养活家里人,所以这样的待遇应该有着不错的吸引力。但是意外的是,那军士喊了几嗓子后并没有什么人响应。

    就听围看着的人中,有一个胆大之人开口说:“官府就会骗人。我们前天就被骗了,干了活后啥也没拿到。”

    秦刚意识到,现在必须要为县衙里丢失的诚信买单。他只能走到那个敲锣吆喝的军士旁边,大声地说:“大家请放心,金参军这边决不会骗人。而且,我们这一次,是只要先报名,就可以预先把钱发给你,而且还可以先吃一顿干粮,钱与干粮就在这张桌上,大家可以现在就拿。”

    预先发钱?而且还可以先吃干粮?这个条件倒是挺吸引人,灾民中便有了一些松动。

    “我来。”突然人群里走出一人,原来正是那个粥棚前被金宇问过话的人,他对秦刚和金宇说:“我相信毛知军,我也见过你们,你们都是毛知军身边的人。”

    他走到桌前,报了自己的名字,叫蔡小七。在记下他的名字之后,金宇果然从桌上的铜钱里数了二十个给了他,再让他领了一份干粮,在旁边等着。

    蔡小七拿着钱与干粮冲旁边的人喊道:“怕什么嘛?你们看我都拿到了,不就是干活吗?有钱拿、有东西吃,干嘛不去?”

    于是,人便一下子涌过来了,十个人的名额很快就满了。没报成的人便开始后悔自己开始太犹豫了。

    秦刚便对他们说:“今天的活先这么多,大家明天还可以早点过来看,金参军还会有其他的活发给大家,一样都是先拿钱和干粮,然后再干活。”众人这才议论着退去。

    两个从东门过来的军士是有经验的,便指挥着这十个灾民学着用生石灰水对新规划的地方进行消毒、划线,再重新搭建起整齐划一的窝棚。

    趁着天还没黑,秦刚以金参军的名义又发布了第二则告示:

    “凡进入有白线划定的新建窝棚区的灾民,不得在划区内随意便溺、乱丢杂物垃圾。必须统一送至指定区域。如有违反,支持他人举报。举报核实一次,将奖励百文钱,一份干粮。被举报的罚出窝棚露天居住两天,还要被罚义务干活两天。”

    原本要让灾民们遵守什么条例规定,就算是衙役们拿着棍棒威胁,也只能得个勉强结果。可是这个奖罚规则出来后,大家要么来了精神,眼睛紧盯着哪家有没有违反,自己可以去举报了换奖金;要么心里有了计较,看管好自己家里老人小孩,别犯了规矩被赶出去还得白干活。

    第二天这批人再来后,就把前一天腾空出来的地方继续进行地面平整,石灰水消毒,再重新搭建窝棚。

    此外又新招了一些人,去这片沙洲的下水下风处建造厕所,还让人挖出一个大坑用于垃圾的填埋。

    金参军看着秦刚有条不紊地安排与布置的这些事情,愈发地暗地称奇:以其多年在官府里的经历来看,这些事情大多都从未听过见过,但是现场看来,又觉得条条在理、事事有用。

    而且现场募用灾民做事,成本很低,效果却非常好。再细想一下,这些最有力气的人都被抓过来干活了,岂不是更能减少了各种无事生非的可能吗?

    两天下来,南门安置营地里的面貌就焕然一新,除了还有一些拖带牲畜的灾民,视牲畜为自己的命根子,生活不愿意分开居住。秦刚也只能派人去劝说他们领用生石灰水,对这些地方作了一些必要的消毒处理。

    整个安置营地竟神奇般地安定了下来,而用到的管理军士不过五六人而已。

    军衙那边,毛滂听了金参军回来的汇报,眼睛不时地一亮,进而连连点头,听了十分满意,转而问道:“子规以为此子如何?”

    金宇回道:“沉稳有序、处事果断。最重要的是,此子总有各种奇思异想,初听总觉有些荒唐,但是见其却能一一施行开来,又觉深含道理其中。属下觉得此子可堪大用,未来可期。”

    毛滂点点头道:“秦少泉也向我推荐过他,不论是其研究水泥的能耐,还是端阳节的诗才,都是不可小瞧的人才啊。而且我可听说在修城的问题,秦刚与秦家庄都被这夏归厚刁难过。”

    金宇点头道:“此事已有人向属下透露过。不过实际上应该是县吏张盛财与这秦家有隙,夏归厚收了张盛财的好处而已。”

    毛滂则说:“那正好这就安置营的事,把这姓夏的好好敲打敲打。”

    当日对县里呈上来的安置营自查状给了回复:刘用革去班头职务,查出的贪污金额尽数追回,另罚金五十贯,棍责二十。夏归厚罚俸三个月。

    作出这样的处罚,也是大宋官场上的无奈。

    宋朝重文抑武,对于官员的违法惩罚也变得越来越轻,甚至形成条例:诸州官吏有罪,只要在暴露前自首,就可免除处罚。这刘班头是被抓住喝酒误事的现行,又是小吏,可以直接处罚。但是夏归厚的识人不准与用人不良却是其自认的,最后也只能罚点俸禄了事。

    当晚,被棍责后再革去官职的刘用,实际正是张盛财的狗腿子之一。一直是在县里行治安之名,做打手之实。不过因为他极善逢迎之举,谠连夏归厚也得了他不少的孝敬,所以才会把一些油水大的活都交给他去做。

    怎知这次却在灾民安置一事上栽了跟头,知县为了保全自己,只能对其放弃并施以重罚。

    刘用缴了罚款受了刑,总觉得这件事很不甘心,便从家里又凑了一些先前贪墨来的钱,由儿子扶着去求见张盛富。

    张盛富在乡下发水之前就回到了县城,一直不被知县召用,也是郁闷在家,而且今天他大哥张盛财也在这里。

    水灾一起,张盛财想着米价怎么着也会大涨,那么手里积压的糯米好歹也有挽回一点损失的希望。谁知道知军却早做了什么“应灾准备方略”,米价稍有上涨的迹象,就开始对外销售平价米。而且还传闻过几天后,上面还会有救灾米粮到邮,这米价眼见得又涨不上去了。

    更令张盛财跳脚的是,今天又有消息传出说,这些准备方略,居然都是出自那个秦刚之手。

    于是,他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亲自跑到兄弟这里来,一起商量着如何想个办法。正好又遇上了刚被革职又处罚过的刘用。

    “老大,我可听说,把我赶走后,表面上主持城南安置营的是金参军,实际在后面做主的,居然还是秦刚这个下贱的外来商户子。这小子之前就与老大你处处作对,这次坏我们财路的,也一定就是他,你可得想想办法治治他。”刘用查颜观色,也在拼命将仇恨向秦刚身上拉。

    张盛财更是愤愤不已:“我要亏点钱财倒也没什么,兄弟你在县衙里这么多年,哪个不给你几分薄面。这秦刚就仗着新来的知军给他撑腰,眼见得要把你挤到没地呆了。”

    张盛富毕竟是只老狐狸,并没有冲动,而是先安慰住两人:“别急,现在这小子势头正盛,咱们别和他正面来。有知军的撑腰算什么?这高邮前前后后来了多少的官,最后要想办成事、办好事,哪次不得听我们这些老人的话!”

    再定心喝了一口茶后,才向两人透露说:“你们都要沉住气。我做事,每次都得要谋定而后动。这次跟着他们在南门的几个军士里,有一个是我的人。我已经让他一直盯着那里,有什么情况,他都会及时告诉到我这里。一定要等到有最好的机会,才能够把他置于死地。”

    说来也巧,正在几人谋划复杂的这个时间里。前面刚刚提到在南门的那个军士居然自己跑来了,一起被他拉来的,还有一个郎中。

    “张押司,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镇定点!急什么!”张盛富心里一紧,别又出什么问题,但表面依然保持镇定。

    “南门、南门安置营,”这个军士喘了好几口大气之后,才说出了一句让众人都心惊肉跳的一句话,“安置营里出了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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