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峡（13）
姜思惊讶是因为，三峡很落后，顾旭不是三峡人，他看起来就像那种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孩，他没有理由留在三峡。
谢林则觉得顾旭的想法不可思议，他想不到任何顾旭留在三峡的理由。
按他的想法，拿到了能力就该出去闯荡一番，不然窝在这个小地方有什么用？
他之前过于想当然，过于开心，导致现在猝不及防。
顾旭要是不走了，他欠的债怎么办？他还指望顾旭出去后帮他赚钱还债。
还完债后，说不定还能大挣一笔。
他连之后的美好生活都规划好了！
谢林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离开？”
顾旭将碗放下，眼神凌厉地看向他：“我为什么要离开？”
“你难道不要你母亲了吗？”
“你拥有这样的能力，出去必然能有一番大作为。”
“为什么要待在这个破地方？”
“这个破地方有哪里好？”
谢林连环炮似的、唾沫横飞，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越说越起劲。
顾旭平静地站起，拉着姜思离开。
“你不和他解释清楚吗？”
姜思坐在顾旭床上，仰着头疑惑地看他。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顾旭为什么要留在这儿。
“等他冷静下来。”
“哦”
姜思乖巧地点头，然后又问：
“那你可以先告诉我吗？”
顾旭拉近椅子，和姜思面对面。他微微低着头，神色略有些落寞，抿了抿嘴，然后才说：“我不想回去” 。
姜思眨了眨那双黑色的眼睛，轻声问：“是有什么原因吗？”
顾旭苦笑，继续说：
“我父亲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从那时起便对我严加要求。”
少年好像回到了幼时，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露出柔软的一面，可怜兮兮地寻求安慰。
那双以往总是沉静和优雅的眼睛，此时和眉毛一样，微微皱着，像一只大狗狗。
“我完不成任务、或是惹她不开心了，就会挨打。”
“我不想回去，对那个家，我没有一点依赖感”。
姜思听得呼吸都屏住，心疼地看着顾旭，拍拍他柔顺的头，然后轻轻地拥抱他。
她抱着顾旭，让他倚靠在她肩膀上，轻抚他的背，安慰道：“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
“但更重要的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姜思看不到的另一面，顾旭神情幽暗，势在必得，哪有刚刚可怜的样子，他耐心地等待姜思的回复，假装柔顺地蹭了蹭她的肩膀。
她的手猛然僵住，停在他背上，犹豫是继续安慰他，还是——
问一问他，什么叫做“更重要的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脸色爆红，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一动不敢动。
之前的顾旭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温柔内敛，从不会说这样露骨的话。
难道是因为今天状态不好吗……
顾旭直起身子，手掌沿着姜思僵硬的手，一步一步向前。
他的眼睛还看着姜思，带着一丝渴求和希冀，好像她是他的光。
他问：“你喜欢我吗？”
同一时刻，他的手握住姜思的手，没有更进一步，只是浅浅地握着。
温热的温度传到姜思掌心，好像给了她思考的勇气。
姜思想，他很礼貌，对她也很好。
她应该是喜欢他的。
就如同她第一次见他，在那辆驶向深山的车上，她也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的。
这种喜欢来得莫名其妙，姜思承认自己是颜控，但绝对没颜控到这种地步。
她抬起头，说：“喜欢！”
顾旭又笑了，他有两个酒窝，笑起来身上的冷淡全没了。
他将手指一根一根地插入姜思手指，他的手很大，完全笼罩住幽灵的小手。
眼睫浓密，笑起来像把小扇子，但即使这样，也遮不住潋滟的瞳孔。
“我也喜欢你”。
姜思觉得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他的声音低沉，仍带着一股少年的磁性，打在耳膜，颤到心里。
她仰起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近距离看，少年的美貌更加动人心魄。
“那我们以后就是男女朋友啦？”
姜思红着脸略有些欢快地说：“那你以后不许给别的女生微信！”
下午她没理由制止他，现在有理由了，哼。
姜思感觉自己扬眉吐气了！
“嗯！我只给姜思微信。”
顾旭心里想，一直都是姜思，就算姜思不说，他也不会给其它女生可乘之机。
姜小思有些悲观地想，她一只幽灵，连手机都没有，哪来的微信。
况且，人鬼相恋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在画本子里，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的一对。
是注定be的一对……
傻傻的姜思头一次感觉到忧愁，无边的忧愁。
人们常说门当户对，低层次的人和高层次的人之间的隔阂比天上的银河还大。
但那两个人好歹都是人，要是跨物种呢？那岂不是比宇宙还大？
顾旭去找谢林了。
姜思一个人在房间胡思乱想，想也想不出来，干脆睡觉，睡着了就没有烦恼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谢林已经不见了。
她问顾旭，顾旭说他自己一个人还债去了。
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他沉迷在顾旭的美貌里，再加上后来很久都没再看到过谢林，渐渐地就将他忽略。
财新族这边。
幽灵族的族长、族长的儿子，一个最有权威的人，一个实力最强的人，都被顾旭抓了 。财新族因此扬眉吐气，还准备将幽灵族打劫一通。
顾旭制止了他们的行为，和当初比赛约定的一样，输的一族仍保有自主选择的权力，留下来，去财新，或是离开三峡。
他都不阻挠。
幽灵族的年轻人走了一半，他们本就向往外面的世界，靠着尚能残留一段时间的能力，也能找到挣钱的机会。
只有老人离不开，也走不了，融入了财新族。
财新因此忙碌起来，顾旭也很忙。
他接管了财新族大半的事务，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财新的下一任继承人。
一年后，张族长死了，临死前把他叫到跟前。
“我死了，财新的圣物就交给你了。”
张族长躺在床上，声音像呼啦的风箱，几乎全是气音。
她残败得像一颗完全被吸干水的树桩，灰黑的皮肤，和外面的丧尸没两样。
其实她才不过50岁，她的生机被叫做圣物的东西全部吸干，因此她警告顾旭：
“不要过多的触碰圣物，它就该永远烂在阴暗的地方。”
人从夔龙那儿获得力量，却又被它所伤。
但力量太过诱人，人心贪婪，粉身碎骨都要获得力量。
顾旭面无表情，听着行将就木的老人说出这一生的最后一句话：＂竹舟＂。
张小斐同样站在床边，她冷眼看着床上的老人死去。
她的母亲，这个叱咤半生风云的女人，在临死前也不曾对她有半分温情，一句话也没留给她。
张小斐一个人落寞地走了，离开财新，她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
死去的婆婆不知道，圣物，顾旭早就拿到手了。
他早就开始研究如何起死回生……
……
顾旭在三峡界内买了个房子，两人就一直生活在那儿。
时间一转眼，从姜思和顾旭相遇那天算起，已经快两年半了。
她成了一个幸福的种菜农，房子后边东南角那片菜地归她管，她在那片菜地上种了好多大白菜。
每一颗都白白嫩嫩。
她每天都给它们浇水、施肥，有时候还会拿着顾旭给她买的手机，放歌给它们听。
她希冀能种出一颗不一样的白菜来，像婆婆当初给她吃的那一颗。
这天晚上9点，她照常上床睡觉，顾旭却还没回来。
这阵子顾旭一直都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晚上想抱着他睡觉时，找不着人，早上起床时，也找不着人。
她生气地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只说在给她准备惊喜，于是她便没脾气了。
反正她一个人睡也可以，她卷卷被子，呼噜呼噜很快睡着。
半夜，顾旭回来，他轻手轻脚进房间，在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但手脚还是冰凉，他皱眉，从柜子里另拿一床被子，盖在姜思旁边，然后小心翼翼躺上。
他眼中的黄瞳自进来后就没消下去过，这是神经长期兴奋、紧张的后遗症。
他心里似乎想着什么事，侧身，对着他的小幽灵的背影，轻轻摆弄她的头发。
虽然是冬天，但那双手实在是冷，不像活人的手。
似乎连幽灵也感觉那股寒气，离他的手远了几分。
顾旭略有些落寞地收回手，眼底的黄光一闪而逝，终于消散。
他乖乖地把手揣进被窝，试图将它捂暖。
但直到他睡过去，手也没有变暖。
窗外小雪洋洋洒洒，越下越大，渐渐盖住枝头。
那片地里，本就绿得好看的白菜穿上新衣，只偶尔露出翡翠的一角来，在莹莹的雪地里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