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回忆
马车缓慢的行驶。
车内，叶如初和沈知忆面对面坐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不说话。
“我…”沈知忆摸了一下鼻梁，从身旁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了过去“上次弄脏你的衣服，这是歉礼。”
叶如初认得这个盒子上的标志，是京城最有名的廊绣房的定制衣服，最是奢侈。
“沈公子，这个歉礼可就太大了。”叶如初毫不犹豫的推了回去。
沈知忆也没继续，他将盒子直接放到叶如初的身旁，接着用毫不在乎又透着孩子气的语气说“礼物反正就是送你的，至于怎么使用，请便。”
叶如初还想把盒子递回去。
沈知忆看到以后赶忙揭开帘子，恐吓的说“你非要还给我，我就扔了。”
叶如初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捂着嘴说“你都多大了。”
“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束的，你以前可没有那么多规矩。”沈知忆嘴快的脱口而出。
叶如初捕捉到字眼，她重复道“以前？”
她以前难道认识沈知忆？
可是为什么完全没有记忆。
他反应过来以后急忙为自己辩解“我的意思是我这人本来就没什么规矩的，你不用那么累的去守那些枯燥的规矩的。”
沈知忆发现自己话音落下迟迟没有声音，他实在忍不住偷偷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叶如初。
可谁知道，两人的视线直愣愣的在空中相撞。
“你干嘛看着我不说话。”沈知忆有些埋怨的问道，双眉微皱，眼睛眨巴着。
叶如初一脸无辜，她双手无措的在胸前晃动“沈公子，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还有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这种表情到底有多犯罪啊 。
一直潜藏在叶如初身体里的二十一世纪思维实在忍不住在内心吐槽道。
沈知忆不耐其烦的问了一遍“没事，那你的答复呢，是什么？”
他看着叶如初不知所措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把平时对待手底下人的那一套带入进来了。
沈知忆一下子就慌了，他害怕自己刚才的样子会给叶如初留下不好的印象。
给沈知忆急得语序都没有整理好，就结巴的说道“我…我刚才有些失敬了，还望叶姑娘可以原谅沈某。”
“我就是想让你轻松一点。”
听到这些话，叶如初慌乱的摇头，摆手。
平日里自己的前世读了那么多的诗歌，知识，可是现在的她却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说不出表达自己内心的话。
二十一世纪的自己更是母胎单身，就别提和别的男生相处了。
叶如初沉思片刻，才组织好自己的语言“沈公子，我没有怪你，你不用时刻和我道歉的。”
随着话音的落下，帘子被揭开，沈知忆率先下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面的叶如初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表现，她两手握在一起，指尖抠着自己的肌肤。
翠绿等了半天没有见叶如初下来，她垫脚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小姐，您怎么不下来啊？”
叶如初快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她将手藏在袖子底下，在翠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先一步下车的沈知忆站在溪边，他虽然背对着叶如初，可是不知为何叶如初觉得自己的心绪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
她寻遍所有词汇，最终只能用孤独来形容。
不。
不只是孤独，更是脆弱，沈知忆的虽然笔直的站在那里，但是叶如初觉得他一碰就碎了。
翠绿试探的叫了一句“小姐？”
叶如初摇了摇“你在这里等我。”
“对了翠绿，我有因为什么大事丢失过自己的记忆吗？”
翠绿没有半分隐瞒的说“小姐小时候确实丢过一段记忆，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小姐您怎么想起来问了？”
听到这个回答，叶如初没有说话。
她朝沈知忆走了过去，停在他的身后。
沈知忆冷冽又低沉的说“我害怕水，从小就害怕。”
“我厉害吗？”沈知忆转过身，双眸深不可测，像是自嘲般的笑着说“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发现。”
但此时他带着一个面具。。
叶如初捂住嘴，想起来了，将一切都想起来了。
她的眼睛染上一层水雾，迈出一步，缓缓靠近，垫脚，伸手将沈知忆一把抱住。
她轻轻拍打着沈知忆的后背，眼泪落在他的肩膀上。
沈知忆的胳膊紧紧搂住叶如初，他微微弯腰，将脑袋垂在她的肩膀上。
从头到尾，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被风吹响的树叶，鸟儿的鸣叫声，溪流的流动声。
彼此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叶如初眼底泛红，豆般的眼泪，成片成片砸下。
因为哭泣，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动，带着颤音“小影子，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叶如初六岁那年因为生了一场不可治愈的大病，叶璟实在没有办法请人来算了一卦。
听闻樱落这个小山林可以治好叶如初，于是她就被连夜送了过去，叶璟因为政事繁忙，一封信也不曾寄来。
那是叶如初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她的身体逐渐恢复，而且自己还被一位居住在这里的婆婆收为徒弟。
学习到了很多医术。
在一次外出采药的时候认识了一位玩伴。
他带着一个又黑又丑的面具，当时身体已经被飘落的树叶盖住了。
叶如初不耐其烦的跑来跑去采药，制药，上药，她迟疑片刻，一把将面具摘了下来。
他生的极好，可此时眉眼之间尽是痛意，从额头上留下来的鲜血让他看上去脸色更加惨白。
沈知忆使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他忍着痛意从床上坐起来，就看到隔着一层薄纱有位姑娘。
她揭开薄纱，端着刚才在熬制的药，担心的说道“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她穿着素锦，头发也只是被一根竹簪别着。
沈知忆自幼没有学习过知识，他只觉得，现在眼前的女子就是天仙下凡。
与肮脏不配接受阳光洗礼的自己不一样。
叶如初见他愣住不动，也没有生气，她将还有些烫的药放在床旁的大方桌上。
沈知忆感觉自己额头有些凉意。
他猛的往后一退，避开了叶如初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
沈知忆用手挡住自己的面具，低着头。
“我…我的面具呢？”
常年不说话的原因导致他说话时磕磕巴巴的，他音色极好，可就是说话冷冽，犹如千年寒冰。
叶如初手托举着下巴思考，她突然晃了晃手“我知道了，它还在林子里呢，我看那个面具不好看就没有拿。”
叶如初觉得这么好看的容颜被遮挡住岂不是暴殄天物啊。
沈知忆的手一直没有放下，他一字一句的启唇，不带一丝温度“相比面具，我更吓人吧。”
“你别胡说，你特别好看!”叶如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她将沈知忆的手拽了下去。
她眉眼弯弯，像阳光一样照入他的心里。
沈知忆的身体慢慢恢复，他平日里就跟着叶如初上山采药。
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满天繁星点点，凉风吹过。
“星星真好看。”叶如初坐在椅子上不禁感叹道。
她回头“你说是不是啊，小影子？”
一直站在身后的沈知忆点了点头。
但是他其实觉得这繁星点点都不如她的眼睛好看。
沈知忆低哑的声音回荡着“我要走了，叶如初。”
这是他第一次叫叶如初的名字。
叶如初慌了，从椅子上站起“去哪里？”
沈知忆努力忽略她灼热的视线，垂在身旁的手一点点攥紧，强忍着想把她拥入怀抱的念头，冷淡的说“处理完一切拘束我的东西，我就会回来。”
他内心挣扎了很久，带着期待问道“你会等我吗？” “我叫沈知忆，你一定别把我忘记了。”
“我会等你!”叶如初从衣袖里取出帕子递了过去“上面就是我名字的写法，你也不准不来找我。”
沈知忆接过帕子，他紧紧握在手心，慢慢消失在黑夜里面。
叶如初边追边大声喊道“沈知忆，你不准骗我!如果我不在这了，记得来京城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