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疏星几点第章 偷把韶光换》11
第二十四章
其实，昨日晚上童博走后，是隐修在耳边说出断情散一事，自己这才知晓那瓷瓶中究竟为何物。
她始终望着榻上童博的面庞，心中五味杂陈。
童大哥，你是知道了是吗？
所以你选择离开我，顺着我的谎言来让别的男人照顾我，而不是一定要解我的毒。
你还是在为我的安全而着想，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怕既毁了我的清白又让我失了性命，这样，比让你失去我还要难以承受……
童大哥…… 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只要对方平安，让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人。
豆豆闭上眼眸，两行清泪滑落，哽咽地压抑着哭泣，喉咙仿佛窒息了般发不出声音。
她再度缓缓睁开了眸子，重新伸出了手，踌躇了片刻，终是将温热的手心抚在了他的颊边。
当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时，意料之中的刺痛从手掌心蔓延开来。
豆豆不怕的，她从不是怕痛的人。
如果要痛的话，就让她将这痛楚刻在心里，这样也就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曾经这样深爱过他。
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时刻了，他此时就在榻上躺着，豆豆青葱玉指仔细地描绘着他的五官，从童博紧闭的双眼到挺拔的鼻子，再到薄唇、到下巴，每一处豆豆都抚摸得仔细，似是真的要将他雕刻般的面容刻到心里。
指尖的烧灼早已被豆豆硬生生压了下去，其实她想过，隐修所说的第二种解毒办法她不介意的，只是她了解童博，他是坚决不会这样做的，不会去赌，况且自己也答应了尹仲的要求所以他才放了童博，在没找到对付尹仲的方法之前，她不愿拿童大哥的平安开玩笑。
豆豆的眼眸红红的，拇指轻轻摩擦着他的唇形，来回勾勒着唇的轮廓，好像怎么也抚不够。
记忆中他的唇是柔软的，也是霸道的，如果这是最后一次这样靠近他，她真的想再回味一下他的味道……
豆豆倾身，双臂撑在两侧，缓缓低下头去，感觉到他轻浅的呼吸拂过自己脸颊，顿时心跳得厉害。
距离这么近地看着童博，豆豆觉得自己脸都烧起来了。
“……”
在双唇相贴的一瞬间，豆豆闷哼一声，秀眉蹙到一处，强撑着才没有低吟出声，她吻得小心翼翼地，像是在爱护着最珍贵的东西。
鼻息间满是童博的宽厚气息，豆豆情难自禁，唇继续贴合，双手则捧着他的脸，抚着他的墨发，缓缓勾画着他的剑眉和睫毛……
……
不知过了多久，绵长的吻结束，豆豆胸脯起伏着，用尽力气平复着痛感的侵袭，她的贝齿紧咬下唇，留下深深的齿痕，似乎只有这样，那烧灼的剧痛才可稍稍缓解。
豆豆将被角掖了掖，站起身来，素手抹去挂在脸颊上的几滴泪珠。
还是应该趁他未醒时赶紧离开，否则被他发现，岂不是更加难以解释？
她来到木桌前，端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水，这样他醒来时就算身旁没有人也可以缓解喉咙的干渴。
再不舍，豆豆能做的也唯有此，此刻身体的痛加上心里的痛，令她只想先离开这里，望着夜空中悬挂的一轮明月，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
夜深了，星子零零碎碎地散落在夜空中，有的躲在薄云后若隐若现，有的已经隐藏地谁也看不见了。
在城南，酒肆的灯笼倒映在水乡潺潺流水中，偶尔还有一两只小舟摇摇晃晃驶过，搅碎了红红的倒影。
路上行人稀稀疏疏，这里倒是还有几桌客人，他们高声阔论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人趴倒在桌子上。
霍同尘一路尾随豆豆来到这里，静静地看着她一个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又默默地看着她饮下一坛酒，随后晃晃悠悠地醉倒在桌子上。
他知道他劝不了她，所以只好给她空间，让她发泄，让她醉，或许，这样就能痛快一些。
见她不动了，霍同尘轻叹一声走了过去，将她的胳膊架在自己身上，准备带她回去。
豆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见面前是一个男子，他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她伸出手，胡乱地摸了一通又拍了拍，说道：“童大哥……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童博，你看清楚。”霍同尘知道豆豆喝醉了，本没想和她多解释，只想赶紧把她带回去，没想到她却抵着桌子不让他走。
“你是……你就是……！我说你是……嗝……你……就是！”豆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自说自话。
她东摇西晃，要是没有霍同尘扶住，早一头栽倒地上去了。
瞧她这幅样子，霍同尘无奈，知道与醉酒之人无法说通，便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将她背在了自己背上：“豆豆，你喝醉了，我这就送你回家！”
谁知豆豆突然摇头，大声拒绝道：“不！我不回去！”
第二十五章
感受到她的挣扎，霍同尘将豆豆从背上放下来摆正，让她与自己对视，提高声音质问道：“你不回家，还能去哪里？！”
酒肆其他客人纷纷往这边瞥来，看热闹一样盯着俩人，他们只道是普通夫妻吵架，夫人赌气不回家，丈夫前来接她回去罢了。
霍同尘顿时觉得身后突然多了几道火辣的目光，那些人八卦、探究、好奇的眼神让他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随即，他抓起豆豆的手腕，强制把她带离了酒肆。
……
水巷石桥，深井落花，静谧的夜风拂遍整个姑苏城，踏着蔓蔓的青石小路，豆豆的思绪稍微清明了些。
霍同尘侧目看了看她，只见她低垂着那双如水眸儿，也不说话，就那样默默地走着。
其实他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心中对于豆豆总是不可抑制地泛着心疼。
虽然这个姑娘从初见时就是柔柔弱弱的，但是骨子里却是非常坚强的一个人。
所以，尽管她心有所属，然而自己却仍不可控地对她萌生了情愫，他想，若以后有自己的陪伴，那么她会不会就不用难过，会渐渐好起来了？或许此番出来，获取到幽冥剑是次要，认识了她，才是最幸运的事。
江南无处不风景，无处不画意，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二人一路默默地走着，直到跨过一座斑驳石桥，豆豆终于幽幽开口：“你回去吧。”
霍同尘摇了摇头，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我不放心。”
他的拒绝在豆豆的意料之中，她也不再言它，玉指一指不远处河道旁的台阶，说道：“那陪我去那儿待一会吧。”
“好。”
……
二人坐定，放空似的望着夜色下的依依杨柳，清清河水，皆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石桥的倒影忽明忽暗，岸上暖黄色烛火摇摇晃晃，白瓷般的圆盘倒映在水中，波光将月色漾地细细碎碎，柔和的光洒在了他们的肩上，眏得皮肤清冷如霜，接近透明一般。
豆豆双臂搭于膝上，怔怔地望着潺潺的流水，方才的酒精仍烧得脑袋有些痛，她揉了揉太阳穴，这才稍有缓解。
“唧唧——”
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纺织娘的叫声，在安静的黑夜中格外清晰。
……
“嘘……听听这声音……”
……
“自从离开水月洞天，我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亲切的声音了……”
……
“是纺织娘……”
……
那熟悉的声音将往日的一幕幕蓦然勾起，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豆豆的脑海中，那人那夜那湖边，他的笑、他的怀抱、他的温柔，早已深深印刻在灵魂里，挥之不去。
当与他携手跳下去的那一刻，豆豆以为他们是再也不会分开的，哪知命运弄人……
想到自那之后的纠缠、成全与苦苦等待，豆豆的眸子再次湿润了，泪珠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打湿了前襟。
感觉到她的抽泣，霍同尘微微侧目，只见身侧女子云鬓花颜，泪光潋滟，玉鼻泛红，他忍住将她揽入怀中的冲动，只是稍微往她那里靠了靠，沉声道：“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肩膀借给你。”
豆豆实在太累了，看着近在咫尺的肩膀，她终于卸下白日的伪装，放肆地哭泣起来。
…………
……
天色微明，雨露如轻歌曼舞的姑娘在花草叶面跳舞，阳光出来一照，露珠变为蒸汽，如仙女一般轻烟缭绕升向天空。
酒醒了，耳畔逐渐传来船夫摇橹声和人们早起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豆豆直起身来，惊觉二人竟在河边坐了一夜。
她的动静将浅眠的霍同尘唤醒，瞥见他眼底的乌青，她有些抱歉地说道：“真是对不起，昨晚不知怎么就在这儿睡着了，也让你没有好好休息。”
“无妨。”霍同尘摇了摇头。
豆豆讪讪地笑了，道：“昨夜没有回家，我爹一定急坏了，那个，你先走吧，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豆豆……”霍同尘欲言又止。
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他捉住，豆豆一阵不适应。
“我没事的，这里离我家很近的。”她落下这句话，没有等他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霍同尘伸出的手就这样滞在了半空中，他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
·
韩宅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格洒入室内，童博悠悠醒转，映入眼帘的就是粉色的帐幔和斑驳的光影。
这是哪里……？
鼻息间熟稔的香气提示了他，心中的想法呼之欲出，可是怎么可能呢，她早已离去，这又怎么会是她的闺房？
试着运功调息，除了感觉仍有一点气血瘀滞，其他的还好。
童博缓缓下床，来到窗旁，果然，在看到窗外的九曲桥和四角亭后，他确认了这里就是豆豆的家，而自己，则在豆豆的床上躺了一宿。
他是怎么来的这里，又是为何会来这里呢，童博记不清了。
环顾房内，桌上那一大捧白色百合顿时跃入眼中！
那百合被悉心地插入了花瓶中，在水的滋润下，花瓣更加水灵透亮，香气亦更加远溢。
是豆豆在照顾它们吗，是不是说明，她还是在意他的？
心底有一丝欢喜，正想着，却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童博望向门口，片刻，只见日思夜想的人儿突然推门而入，而来人发现他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时，亦是震惊地呆住了！
“童大哥……？”
遭了，豆豆暗暗吸了口凉气，方才光想着和霍同尘靠坐着一宿有些不妥想赶紧离开那地方，竟然把昨晚将童大哥架到韩宅的事情给忘了！
第二十六章
童博也没有想到豆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惊慌之余还带着逃避。
“豆豆，你回来了？”童博无事般的开口询问，就好像两个人从来没有分开过。
豆豆手指不安地绞着衣带，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见她没有回话，童博也不强求，只是问道：“这百合你可喜欢？”
豆豆目光不禁望向那抹纯白，它正静静地盛开着，幽幽地散发着清香的气息。
“这花……挺新鲜的……”她讪讪地笑笑，在童博注视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无处遁形，好像什么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一定是发现了自己对他还有感情，一定是的！
意料之外，童博叹了口气，眼睛也望向了窗外：“豆豆，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嗯？”豆豆惊愕地抬眸，蓦地就落入了一双哀伤的眸中。
“你从来都不会这么对我的。”童博黯然，他不知道那个活泼爱笑、依赖自己、藏不住心事的姑娘何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看不懂，亦看不透。
就像当初她误以为天雪怀孕时对自己忽冷忽热那样，他懵了，怕了，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从不怀疑彼此的感情，竟开始患得患失了。
他拼命想抓住，却无可奈何地看着它顺着指缝一点点溜走。
望着童博暗淡下来的眼眸，豆豆也有些绷不住了，她真的看不得童博难过，于是语气稍稍软了下来：“童大哥，你知道的，我被尹仲下了断情散，没有办法的……我们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
“一定会有办法的！”童博焦急道，豆豆的毒一定要解，隐修不行就再找六大长老，童博相信断情散一定有解药，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你要做什么？！”一想到童博有可能去找尹仲要解药，豆豆心里一阵惊恐，她不允许童大哥再次以身犯险，孤身斗尹仲：“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也不需要再为我去做任何事情！”
这次，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次豆豆与自己说了这么多话。聪慧如童博，他多多少少能感受到她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感情，或许碍于断情散，所以才一直把自己推开。
“断情散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可以马上回水月洞天想办法，”童博道。
只是，他的心有些颤抖，因为接下来的问题，他想问却又不敢问，片晌，童博暗暗攥紧了指尖，深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里的悸动，问道：“你要与我情断，究竟和那个人，有没有关系？”
没想到童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豆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于是搪塞道：“童大哥，我真的不想说，你不要再逼我了。”
迫不得已将霍同尘拉过来挡枪，豆豆其实内心也有点过意不去的，其实，只是想让他平安罢了，因为豆豆不允许重来一次，童大哥仍是牺牲的命运。
‘豆豆的心里从来都是你，从来没有过别人。’豆豆在心里默默地呢喃着，可惜童博都不知道。
她的眼眶越来越红，睫毛轻眨，沾了几滴晶莹的泪珠，分外惹人恋爱。
看着她这幅样子，童博也心软了，说不定豆豆真的有什么苦衷也不一定？还是不要把她逼得太紧了。
童博上前一步，与豆豆贴近了距离，碍于断情散，他不敢触碰眼前的人儿，生怕增加她的痛苦。
他低下头，用那低沉的声线柔声道：“豆豆，抬起头看着我。”
只要童博一温柔，豆豆就毫无招架之力，他的话语此刻好像有着魔力，让自己情不自禁地就按照他说的去做，她缓缓抬起小脸，登时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就撞入他的星辰里。
就这样近距离面对着彼此，豆豆觉得自己无处躲避，完全都被他看透了一般，之前做的努力好像都要作废了。
她的檀口微张，樱唇水润，隐约能看到丁香小舌藏于其中，熟悉的感觉忽然冒了出来，她的味道好像不久前才尝过。
童博的心一动，脑海中那绵软的触感越发的清晰。
昨夜他昏迷，印象里就是有甘甜的触感覆了上来，恍如隔世。
会是她吗？
“是你对吗？”童博突然开口问道。
豆豆一头雾水：“什么是我……？”
“昨晚，你来过，对吗？”
“我……”豆豆嗓子发干，眼神躲闪，神态不自然起来：“我没有来看过你。”
童博狡黠一笑，她局促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这副模样，分明就是自己曾经的女孩啊：“我还没有说什么事情，你怎么就知道是什么了？”
“我……”
豆豆无处辩解，其实她这段日子以来也憋得难受，一边推开他，一边看到他受伤昏迷却又狠不下心不管他。
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声音横插了进来：“豆豆当然来过，是我和她一起把你送到这里来的。”
转瞬，门口赫然出现一个身影，没有经过他们同意的，就这样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霍公子？！”豆豆怔忡片刻，没想到他竟然跟了过来。
“后来，我陪豆豆去了河边，直到方才，她才回到这里。”霍同尘解释道。
“是这样么，豆豆？”
你们二人，在河边坐了一夜？
童博眼眸中的光再次暗淡了下来，方才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
“……是……”
听到豆豆亲口承认，童博相信了。
呵，原来，真的是幻觉？早该料到的，这本就是迷迷糊糊的一段记忆，也不知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如此看来，就是自己发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