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海之魅
这个名字印循然第一次听到,他也完全听不懂江汀苹歌词里的语言,他从来没听过江汀苹唱这样的歌——或者说他不记得她唱过这样的歌。
歌声传入耳朵,好像有无数个江汀苹在他的脑子里吟唱古老的咒语,而后,他的血液就像藤蔓一样在他全身攀爬,那些气根像细细的针尖一样,由内向外穿透他的皮肤——不疼,但是那种尖锐感让他非常难受。
很快,他看到印循韬周身的空气似乎有些模糊,就像夏天地面的光线折射的波纹。
他突然明白了,江汀苹在举行引灵仪式!
每次仪式他都处于昏迷的状态,但这一次,他是清醒的。他开始意识到这场仪式在慢慢剥夺他大哥的生命,但他无能为力。
江汀苹的脸上开始出现闪着虹色光的鳞片,面容扭曲,另一张脸若隐若现,歌声也越来越尖锐,让人感觉……想要寻死。
“蘅姐!”
印循然脑子里面突然大喊了一声,口中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头。他瞬间清醒过来,一拳头朝江汀苹门面砸上去。
江汀苹在惊诧中停止了唱歌,脸上也恢复了正常,捂着头看着印循然:“为什么?你为什么会?”
印循然没说话,坐起来抄着床头柜上的水壶再次毫不留情地砸向江汀苹。
江汀苹起身后退躲开,水壶砸在了她的脚上。
“妖女,休想害我大哥!”印循然失血过多的症状还在,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喘着粗气撑在床边。
江汀苹紧皱起眉头,不知道是因为被开水烫的还是因为印循然脱离了她的控制。
“然哥,你怎么了?我是汀苹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最爱的人,你不会伤害我……”
“闭嘴!”印循然吼出来两个字,没支撑得住,一头栽倒下去,头朝地砸在地板上,他顺手拽住了印循韬的裤腿——这一砸反而让他疼得更清醒了一些。
“大哥……”
印循韬猛地回过神来:“阿然!”
江汀苹再次开始唱仪式里的歌。
印循韬蹲下来准备扶起印循然,溺水感却突然出现了,他仰面躺倒在地,双手胡乱地在周围抓挠,咸腥的海水凭空从他的口鼻和耳朵里溢出来。
印循然大脑嗡鸣,江汀苹的歌声刚刚只是让他头顶有尖锐感,现在却是痛得好像要掀开他的头骨。
他半个身子挂在床沿外,想伸手去帮自己的大哥,却发现他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了。
印循韬的挣扎越来越弱,直至开始抽搐。
窗户突然自行打开,吹进来一阵狂风,电光火石之间,一根金色丝线从窗外飞进病房,在印循韬的头顶盘旋了一圈,绕上他的脖子。
印循然看向窗户,脑子里喊着两个字:“蘅姐。”
江汀苹安静下来,转身警惕地看着窗外。
几秒种后,几根泛着金光的飞针跟着那支熟悉的发簪排成楔形直取江汀苹胸口。
江汀苹右手指甲划破小指指腹,在面前画了个圆,一面半透明的血红色圆盘凭空出现,挡住了那些飞针。
飞针碰上圆盘的同时,房门被撞开,一道白色的人形影子一闪而过,生生穿透江汀苹的身体,紧接着宋蘅冲进来,平移一般绕过江汀苹,与那道白色影子重合,把发簪攥在手里。
江汀苹惊恐地看着宋蘅,嘴唇紧闭,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来,滴在胸前。
“居然用十二芯析灵,呵,何不直接杀了我?”
“我并不希望你死,如你所说,就算你死了,他也会找别的人替他做事,那样会很麻烦,至少,对付你并不费劲。”
“这就是我的亲姐姐,心里毫无亲情可言。”
“从你害死第一条无辜人命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亲情可言了。”
“为什么他会清醒?”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之前我不直接收拾你,是因为担心牵连到印循然,现在他已经清醒了。”宋蘅把那支发簪颠在指尖转了两圈,抬起下巴睨着江汀苹,“以后再看到你害人,我会让你一次比一次伤得更重!”
江汀苹苦笑了两声,不甘地看了印循然一眼,转身离开。她的步子有些不稳,走到门口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
“我劝你两个月之内不要再逞能,否则,可能永远不能复原了。”
“谢谢你的关心,姐、姐。”
确认江汀苹离开后,宋蘅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瘫坐到床上。
“蘅姐!大哥,大哥!”印循然双手撑着地板,索性整个身子翻下床去爬到印循韬身边。
宋蘅瞄了一眼地上不省人事的印循韬,起身到床头按下呼叫铃。
印循韬的情况不算严重,生命体征在抢救之后很快恢复了正常,只是因为缺氧时间有些长,还在昏迷。
平白无故地在医院四楼病房溺水这点让几个医生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们没多问,只是私下里唠叨几句。
最近一年宁城和周边经常发生各种各样的“灵异事件”,网上传得沸沸扬扬,但好在除了馨源在年中传出过三人离奇死亡的小道消息,并没有其他恶□□件,所以大家心态都还算平常。
印循然自己的头还晕乎乎的,但是不放心自家大哥,找了个小凳子坐在印循韬床边守着,趴在床上侧脸看着宋蘅发呆。
宋蘅坐在窗户边把玩她的发簪,也在发呆。头发随意地散在两侧,挡住小半边脸,面容看起来非常憔悴,嘴唇无血色,眨眼的速度很慢,眼睛好像随时都要闭上。病房里暖气很足,她单薄的衣着、惨白的脸色和淡漠的神情,莫名让人心生凉意。
也让人心生恻隐。
两人就这么保持造型,呆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直到印循然垫在脸下的手麻了,换了个姿势。他抬头的瞬间没来由地产生一种错觉:那个在宋蘅指尖上打转的,是他自己。
这个想法让他有些尴尬,假意咳了两下。
宋蘅依然转着她的发簪,不为所动。
印循然咳了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比一声高。
在他咳了十几声、假咳愣是变成真咳之后,宋蘅终于忍无可忍了。
“喉咙长毛了啊?叫医生给你看看。”
印循然那张失血过多的铁青脸憋红了,缓过劲来之后,讪讪地挠了挠头:“那个,蘅姐,你这只笛子是什么来头啊,好像我被它扎了一下之后,就突然……好像梦醒了一样。”
宋蘅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郑重地凝视着那支发簪:“这支笛子名叫十二芯,是远古的驱灵圣人流传下来的圣器。材质是一种早已绝迹的竹子,用十二类上千种植物的根茎汁液浸泡十二年,再用高温烘烤十二天,上万根竹子,大概也就这么一支能撑到最后……
“它可以演奏比标准音频率略高的十二平均律,十二个调四类曲目,辅助驱灵师安抚、净化、操控、灭杀十二种灵……我跟你说这些好像有点多余,因为我暂时还没有办法用现有的所谓科学理论讲出它的原委。”
“不会不会,不多余!蘅姐,发生这么多事,我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愚昧和顽固不化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虚心接受!蘅姐……”印循然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坐到床上,跟宋蘅面对面,一脸讨好,“我是不是没事了啊?是不是这支笛子救了我?江汀苹是不是两个月不会再出现了啊?我不会再变成傀儡了吧?”
宋蘅乜了印循然一眼,一连串的问题她一个都没回答:“十二芯流传至今,同一时间只会认一个人,奇怪的是,它居然认了你。”
“认我?什么意思?是不是我也是这支笛子的主人了?”
宋蘅歪着嘴冷冷地笑了一下:“想得美。”
“那……那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它认我了吗?”
“意思是十二芯允许你使用它,将它当成武器,但你并不具备使用它的能力,所以你没资格成为它的主人。”
“哦……”印循然悻悻地瘪了瘪嘴。
“是十二芯强化了你本身十二个灵,让你的自主意识能控制你的言行。不过,江汀苹还能感应到你的位置,说明你的恋灵依然不干净,等她伤好恢复元气,再多下点功夫,还能控制你。”
“但是她两个月不会再出现了对不对?再过两个月,院子里的金合欢应该开花了对不对?”印循然两眼放光。
“这是比较理想的情况。”
“蘅姐,上次你说每个人有九到十二个灵,我有十二个,是不是表示我很厉害?”
宋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印循然:“这两者并没有必然联系,大部分的人都有十二个灵。”
印循然失望地嘟囔了一声。
“而且,灵越少的人,相对而言意志力越强。”
“那意思岂不是……”
敲门声打断了印循然的话。门没锁,外面的人敲了三下,等了两秒,自行开了门。
进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印循然认识:刑侦队的莫擎云。
司机小高在公司出事那天、以及管家凌叔出事那天,都见过。
宋蘅瞄了一眼两人:“嘁,你们这个时候还来做什么?都错过了。”
“有事情耽误了。”莫擎云朝病床方向看了一眼,“怎么躺在病床上的好像是印总?”
“自己看检查报告。”宋蘅站起来,走到茶几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莫擎云翻看了一下床尾挂的检查报告:“是海水?”
“明知故问。”
“我还以为警方已经彻底不管了呢。”印循然阴阳怪气地冒出来一句。
“呃……事实上并不是我们不管,只是因为这个案子确实超出了我们的能力和认知范围……”
“哦,所以你们就理所当然地把这么危险的事交给这么一个弱女子?”
莫擎云无奈地笑了一声,看着宋蘅:“你看,引起了误会了吧?我说派人跟着你,你偏不准。”
“他在一个小时前还处于迷失自我的状态,所以我并没有告诉他过多细节。确切地说,他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正常,所以你不用理他。”
“嘶——”印循然不满地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