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莫问天机 > 第1章 天算卷

第1章 天算卷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十月十日,下午五点三十分,酉时,日西沉,鸡归巢。

    路上的行人车流渐渐多了起来,红绿灯频繁闪动,暮归的高峰悄然降临,这一切都与人们平日所熟悉的那样重复生着。

    不过,今天的万安大厦有些不同。

    二十多个身着制服的保安分两队排开,气势十足地驱赶着经过大厦前的人流和车辆,很多人抱怨着绕开那足以并行三辆卡车的空地,心里多少有些莫名。

    钱子刚踱着方步从大厦里走了出来,挺着日渐福的肚子,高昂着硕大的头颅,正面望去只能看见两个鼻孔。这倒不是钱子刚目中无人,如果你眼睛望着天走路多半也是这付尊容。

    空地的上空除了晚霞就是白云,没有人知道钱子刚在看什么,事实上连钱子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那家伙该不是在唬我吧?”钱子刚狐疑地自语道,冲大厦边停着的黑色奔驰招了招手。

    车子轻巧地绕了个圈,准确地停在了钱子刚面前,可就在车子停下的一瞬间,轮胎恰好压在了一颗石子上。

    嘣,石子在轮胎的挤压下斜飞了出去,打中了一名保安的颧骨。

    啊,那保安被打得一捂脸,胳膊肘撞中了身边同事的下颌。

    唉唷,被撞的保安站立不稳,身子倒了下去,正压在隔离带的铁链上。

    咯嘣,铁链在保安体重和冲力的作用下脱开了环,一截断裂的铁环直射钱子刚的额角。

    锋利的断口,飞快的度,要正打在额角上的话,钱子刚不死也是个残废,可这时他却抬手看了看表,忽然弯腰绑起鞋带来。

    笃,断裂的铁环从他头顶飞过,射在了打开的车门上,深深地嵌了进去。

    钱子刚听到声响抬眼一看,满头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十日,酉时,利器破顶,毙。五点三刻,系鞋带,活。”

    高公路上飞驰的车里,钱子刚惊魂未定地望着手机上的一条短信,信息接收时间是上午九点整。

    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拨通了短信的源号码。

    “您真神了,我立刻再给您的账户上打些酬金。”钱子刚近乎虔诚地说道。

    “不必了,你比我需要钱。”

    “这点钱不算……”钱子刚不由有些哂然,要知道他的资产至少在八位数,那点余款对他根本是九牛一毛。

    可他的话根本没机会说完,一辆抢道的黑色别克横插了过来,司机一时来不及避让,车子猛地撞在了一起。由于速度过快,两辆车顿时横转了过来,后面的车辆来不及刹车接连撞作了一团……一场惨重的多车连撞事故才画上了句号。

    翻倒的奔驰车中,钱子刚满面鲜血早已昏死过去,抛在一旁的手机依旧保持着通话状态。

    “下半辈子你得花很多钱……”

    ※※※※※※※※※※※※※※※※

    十月十七日,下午两点十分,未时,草伏地,羊觅食。

    村上一夫通常会在每周三的三点前结束所有的工作,然后在办公室换上一套舒适的休闲装,去街边转角处的星巴克喝上一杯纯正的蓝山咖啡,一边享受柔和温暖的阳光,一边制定新的业务指标。

    虽然这里是中国,但丝毫不妨碍他继续在日本的习惯。

    今天正好也是周三,村上一夫换好衣服后没有立即出门,而是慢慢从口袋中摸出手机,面色阴沉地翻看了下消息,透过巨大的落地窗静静地望着楼下的街道。

    从窗口望去,正好可以看见星巴克的露天区,阳光下人们正品着咖啡愉快地闲谈着。村上一夫低声嘀咕了一句,转身走到朝南的佛龛前,两掌互拍了拍,双手合十肃穆地祷告了片刻,一开房门,走了出去。

    两点二十分,村上一夫出现在楼前的街道上,此时路上并没什么来往的车辆,但他却十分谨慎地左右张望着,直到确定没有车辆出现时才迈腿走向街对面。

    “行行好,给点钱吧。”一个乞丐跟了上来,掂着手中的破碗,四五个硬币出刺耳的叮当声。

    村上一夫厌恶地看了乞丐一眼,紧走几步想避开。也许是一天乞讨的业绩不够理想,那乞丐不依不饶地跟定了村上一夫,两人在街边像跳起了恰恰。

    正在两难的时候,大楼的保安赶来解围,赶走了乞丐。

    “村上先生,您没事吧?”保安微笑着问道。

    “嗯,谢谢,辛苦你了。”村上一夫礼貌地点了点头,顺手塞给保安二十元小费。

    转身,迈步,一边优雅地看了看手表,时间正指向两点三十五分。村上一夫突然怪异地倒退行走了起来,度相当之快。

    “呼”一辆白色皇冠飞驰而过,时至少在六十迈,带起的劲风吹得村上一夫满脸灰尘。

    “准时,准点,高明的人。”村上一夫叹了口气,又掏出手机翻看了下。

    “十七日,未时,车驾碾身,毙。两点三十五分,倒行三步,活。”

    村上一夫笑了笑,继续过街,顺手拨通了短信的源号码:“先生高明,佩服……”

    “该死的街道卫生……”电话那头懊恼道。

    村上一夫听得不知所以,稍稍愣了下,却觉得脚底一滑,一个跟斗摔倒在了地上。

    “吱嘎”一辆五菱宏光出急切的刹车声,车轮却还是辗在了村上一夫的身上,随着惯性的作用,夹着他滑行了足足三米,拖出一道宽宽的血痕。

    周围的人顿时骚动起来,有人惊叫,有人报警。混杂中,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在暗处一闪而过,身边的垃圾筒里丢进了一根吃了一半的香蕉。

    街道正中,村上一夫滑倒的地方,一小块不起眼的香蕉皮正黏在地上,已分辨不出模样了……

    方展今天晃进面馆的时候,似乎比平常还要迷糊,差点撞在伙计手里的汤碗上。

    “还没醒呢?那边空,先坐。”伙计笑着闪开,冲他打了声招呼。

    方展懒懒地窝进角落的桌子,打着哈欠,随手点了根烟,任由烟卷在唇间燃烧着。

    “老方,梦游呢吧?给你先拉二两热身?”拉面的小伙笑着,双手熟练地拽动着面团。

    “老规矩,四两粗的,只要香菜不要葱。”方展惊醒似的答道,烟灰抖了一身。

    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端到了方展的面前,浮着一层厚重的红色,显然已放了不少辣子。

    “先送你碗热汤醒醒觉。”伙计打趣道,

    “老方,现在是星期几?”

    “星期天,废话嘛不是。”方展懊恼地掸着身上的烟灰,一头抱怨道,“吃个面还要讲时辰的?”

    “我说他梦游吧?”拉面的小伙抄着锅里的面条,哈哈大笑。

    “今天星期一,老方,你睡迷糊了吧?”伙计笑着拿过挂在一旁的日历。

    哐啷,圆凳倒在了地上,刚才还跟半死似的方展,竟像兔子般蹿出面馆,顿时无影无踪了。

    “哎,上班也先吃了面再走啊!”拉面小伙端着碗叫道,“现在才五点~”

    西北小伙的嗓音嘹亮,一嗓子喊出了半条街,可方展还是没听到喊声。

    因为,他早已经跑出了一条街之外。

    其实方展一向是个嗜睡的人,尤其是在周末。

    他可以不吃不喝地睡上一整个周六,直到周日才肚中空空地爬起,迷糊着去楼下这间面馆,来上一大碗地道的兰州拉面。

    这么算来,他每天的睡眠时间至少要十个小时,可对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来说,似乎有些特别。方展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当然,他并不担心,能吃能睡本身就是种福。

    “这帮小子就知道瞎闹,早说是星期一呢?!”气喘吁吁的方展跳上停在街边的公车,寻了个座位,歪在窗边又迷糊了起来。

    车,动了,电子报站器传来一阵清晰的语声:“本班车,代五十二路,方向,凤凰坡……”在这个城市,深秋总是多雾的季节,虽然已经六点多了,可在浓雾的笼罩下,天色依旧是灰暗不堪的。不过话说回来了,即便是到了10点,天色也不过是如此。

    市郊的凤凰坡原本是个繁华的农贸市集,不久前被政府征用开,建起了住宅。也许是只有一条公交线路的缘故,平时很少有人来。

    方展成了今天的第一个访客,虽然他根本就没打算来这里,可谁让他上了辆代五十二路的公车呢?

    “这返程的车站也太难找了吧?”在冷风中缩着脖子的方展四处张望着,沿公路走了已有十来分钟,却没有找到返回的车站。

    会不会是雾大,错过了站牌?方展停下脚步又往回走去,四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所有的东西仿佛都变成了一个模样,完全分不出识别的特征

    嘟嘟,手机短信的铃声突然响起,方展被吓了一跳,随手拿出手机,却看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

    “遇虎,左跨三步。”

    “脑子进水了吧?!”来信号码完全不认识,对于这种类似恶作剧般的短信,方展哪会有兴趣搭理,顺手删了,继续走。

    走了许久,方展才现自己并没有照原路返回,而是走上了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岔道。

    “惨了,这也会迷路。”方展拍了下脑袋,也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隐约亮起了车灯。

    “喂~”方展立即叫了起来,拼命地舞动着双手。

    有车就好办,好歹让人把自己带回市区,大不了付些车钱,方展这么想。

    对方显然现了方展的存在,车灯飞快地接近了。动机没什么声音,流线型的车头略有些小,嗯,底盘怎么这么高?方展的瞳孔骤然缩小。

    好大的猫……不对!是老虎?!

    方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只老虎不但尖牙利齿,而且体形远比动物园中的老虎要大上两倍。

    最要命的是,这只老虎看上去好像还很饿。

    方展连逃的念头都没了,虽然他的运动神经相当不错,可要和一只老虎赛跑,只怕刘翔也没有这个把握。

    既然方展不是刘翔,跑更是白搭,除了站在原地,等着事态的进一步展,方展几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也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刚才的短信:“左跨三步。”

    人在危急时刻的反应往往是很迅的,方展的念头只是一动,脚已经向左横跨了出去。

    第一步,老虎眼神更凶狠了;

    第二步,老虎开始向前逼近;

    第三步……

    方展的脚才迈出,老虎突然一矮身,那样子显然马上要扑上来了。方展一心急,两脚直接向左蹦出这最后一步。

    脚下一空,整个人腾云驾雾般落了下去,蓬,方展觉得背部撞在了一片坚硬的东西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下午五点,华德软件公司,开部。

    “你小子成名人了,嗯?还上了晚报新闻,凤凰坡石块坍塌,连路过的客车都给砸翻了,偏你小子就那么巧掉进了路边的坑里,还没给活埋。好意思跟我笑?!你说你一大早跑去凤凰坡干嘛?我对你的私生活没兴趣,可你无故旷工了六小时!知道六小时意味着什么吗?上万条代码!上百次调试!无数个客户机会!!!别跟我嘀咕,你这家伙天天无精打采,也不知道半夜做贼还是干什么去了,也就是我手下肯收留你,换别的公司,早赶你出门了!你去打听打听,哪家软件公司的程序员像你这样有双休的?哪家公司在你小子进医院以后还会派人派车去接你的?我!只有我!妈的!要不是看你有点小聪明,我真想现在就踢你出去!”

    部长王光觉在办公室里大雷霆,吐沫星子喷了方展一脸,他说话的语非常快,以至于方展根本就没怎么听清他在骂什么。

    这场面有点尴尬,方展习惯性地想去挠头,却碰痛了头上的伤口,不自觉地一呲牙。

    “还跟我呲牙?这个月奖金全扣,工资暂三分之二!”王光觉一拍桌子,“现在,你小子马上给我滚出办公室,回家养伤,后天来上班,干双份!”

    “哦。”方展应了声,转身就走。

    他压根儿就没打算争辩,要知道,华德软件的管理十分严格,尤其对无故旷工的,至少要扣一半的工资,刚才的处罚已经算网开一面了。况且进门前会计部的小刘就偷偷告诉方展,王光觉把他的事故按工伤报给了行政部,已经批了下来,还给他安排了一天的带薪病假。方展很清楚,王光觉就是嘴碎脾气臭,骂归骂,但一直都对他很器重。

    也不能怪王光觉对方展偏心,开部技术方面方展一直是唱主角的,要不是他总吊儿郎当半梦半醒,也许王光觉的位置早让给他了。最近开部接下个大项目,工作量不小,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方展受了伤,还差点丢了小命。王光觉是又心疼又火大,要不是看着方展一头绷带,四处膏药的,只怕早就两耳刮子扇过去了。

    回办公室和同事闲聊了两句,方展拎了台笔记本电脑回家,反正自己身上都只是擦伤,既然休息在家一天,顺便也能做点工作,真要是拖了两天不干的话,后天他基本就不必睡觉了。

    “如果我告诉王光觉那只老虎的事,多半会把他气疯。”回家的车上,方展百无聊赖地想道,“不过,就算是市郊也不该有老虎啊,还有那条莫名奇妙的短信,难不成我睡糊涂了?可那坑和山坡崩塌又是怎么回事……”

    公车上相当嘈杂,不过方展倒是充耳不闻,他在想问题的时候哪怕是打雷也不会听见的,可他的耳朵里却分明传来了手机的短信铃声。

    “没那么巧吧。”方展下意识地联想到早上的短信,迅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又是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

    “下车,吃面,坐门外。”

    方展这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吃什么,一想到这,肚子像睡醒似的突然饿起来。

    车,停了,有趣的是,这站正好就是方展该下车的站点。

    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面馆前的,方展脑子里全是刚才那条短信的内容。面馆拉面的小伙见了他这副模样,不免要问上几句。方展含糊地回答说是摔的,接着要了碗面,直接坐在了摆在面馆外的座位上。

    面馆还有很多位置,所以不少人都好奇地看着独自在寒风中吃面的方展,他并不在意那种奇怪的眼光,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面吃了一大半,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生,伙计看了看锅里的汤水,随手打开了炉灶边的鼓风扇。

    嗞啦,鼓风扇突然爆出一片电火花,叶片高地疯转起来,原本就没有安全网罩的鼓风扇瞬间成了整间面馆的最大威胁。那伙计完全傻了,一边拉面的小伙赶紧去拉电源线,可还是晚了一步。

    铛铛,叶片高飞了出来,撞倒了汤锅,滚烫的热汤喷溅在周围人身上,顿时皮开肉绽。

    叶片被汤锅一碰,转了方向,横着切向一边,几乎所有人都立刻伏下身子。

    只有一个人例外,是方展。

    而叶片就是冲他飞去的,那势头完全可以把他切开一半。

    噗,鲜血流了方展一身,余下的继续向四周喷溅,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身子慢慢靠向桌边。

    他面前站着个西北小伙,叶片从锁骨斜着切入前胸,那小伙的肩上还扛着一袋刚买回的面粉。

    手机短信铃声再度响起,方展疯了似地连忙打开,上面只有两个字。

    “低头”方展被血腥味呛得直接吐了出来,面馆里一片哗然,惨叫的、奔逃的乱成了一片。

    这时候低头做什么?那叶片死死卡在西北小伙的身上,难不成还会再飞出来?

    换作别人肯定会迟疑一下,可方展没有,他忍着涌上来的酸水,一头趴在了桌子上,也不管那上面全是鲜血和呕吐物。

    砰!面馆的人群中传来爆炸声,方展的耳朵一下麻木了,也就在这时他觉得有什么东西高从头顶飞了过去,随即四周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

    方展又趴了会儿,小心地抬起头,西北小伙血淋淋地倒在了桌边,那景象刺激得可以。方展头一歪,又想吐,却正好看见面馆里的情景,一下就傻了,涌上的酸水顺着口角淌了下来。

    跟刚才相比,面馆里是挺安静的,不过也不是完全没了声音。要仔细听的话,能听到不少哼哼哈哈的动静,一般情况下,我们管那叫“痛苦呻吟”。

    那台没了叶片的鼓风扇上半截早不知去向,就剩下的部分来看,刚才的爆炸声就是它出来的。拉面小伙倒在炉台边上,身子不停地抽着,拽电线的胳膊黑成了炭。伙计靠在炉台上,胸口偌大两个血洞,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圈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血混着面汤在地上流动着,整个面馆的地上被染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怪色。

    方展傻了会儿,突然嗷地一声跳起来,拼命冲进面馆,一脚踢掉了墙上的插头。

    拉面小伙的身子停止了抽搐,面汤和鲜血的混合物慢慢浸过他的手臂和身体……

    警车、救护车、消防车……凡是带着警报灯的车几乎都全停到了面馆前,红蓝灯光把整个街道闪了个遍,警戒线外黑压压的全是脑袋,不住传来好奇者的声音。

    “怎么了这是?能拉警报的车全到齐了,有啥大事啊?”

    “出人命了!当场就死了三个,还有十来个受伤的。”

    “啊?面馆也能出这么大事儿?!”

    “说是用了伪劣电器,漏电短路,风扇叶子咻地飞出来,咔嚓就把人给砍了。店里人去拉插头,没拉掉倒给电死了,风扇电机这一刺激直接炸开了花,跟手榴弹似的,撂倒了一片。唉~”

    “乖乖,这不跟炸弹袭击似的?”

    “可不,要说也是倒霉催的,吃碗面能遭这个罪。”

    “哎,警车边上那个小伙伤的不轻吧?瞧这一脑袋纱布,身上净是补丁。”

    “哦,他呀,你还别说,其实那么多人就他没受伤,你说怪不怪吧。”

    “……”

    刘孜飞在警队办了很多案子,见过的怪事也不少,但他对眼前这个幸运的小伙却产生了莫名的好奇。这对警察办案来说多少有些不利,可刘孜飞实在无法遏制自己的情绪,这么一来,本来只是简单的笔录工作,差不多成了现场审问。

    这个“幸运”的家伙就是方展,不过今天对他来说却是个大大的“不幸日”,虽然两次大难不死,但怎么也不像是必有后福的感觉。一头一身的伤不说,单就一连串刺激不已的场面早把他折腾得够呛了。

    当然,最折腾的还要属现在这个刨根问底的警察。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刘孜飞的眼光跟鉴赏古董似的。

    “早上摔的,具体的晚报新闻上都有,头版,凤凰坡的事情。”方展掏出烟盒,里面的烟卷却弯成了几截,只好叹口气,随手丢了。

    “你是那个幸存者?有意思。”递过一支烟,刘孜飞的兴趣更大了,“面馆里空位不少,你为什么坐外面吃面?”

    “没为什么,当时就是想坐外面。”方展点着烟卷,狠狠抽了一口,眼睛无意识地看向左边。

    左看撒谎,右看回忆,依照多年的办案经验,刘孜飞断定方展肯定在隐瞒着什么。

    “风扇叶片本来是飞向你的,那个买面粉回来的店员刚好帮你挡了一下,这算是个巧合。”刘孜飞盯着方展的眼睛,声音沉沉的。“不过,你刚趴下身子,风扇就爆炸了,恰好躲过飞来的碎片,这好像也太巧合了吧?”

    “可能是我运气好。”方展继续抽烟,不抬头。

    刘孜飞的眉毛拧了起来,从目击者的描述来看,方展是在看了手机后才趴下的,接着风扇就生了爆炸。如此一来,这场意外事故变得有些奇怪了,要不是鉴证部门证明电扇的确存在隐患的话,刘孜飞甚至在怀疑这是起伪装成事故的凶杀案。

    也不太可能,除非这个蔫得跟霜打茄子似的小伙能掐会算。

    “好吧,今天就问到这里,要是你想起什么的话,可以打这个电话给我。”刘孜飞合上本子,递过一张名片。

    方展点点头,把名片揣进裤兜,拎起电脑包,消失在人群中。

    “小马,回头帮我查查这人的资料。”刘孜飞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交给身边的一名干警。

    哗,哗,温热的水流刺激着方展的面部神经,情绪多少缓和了些,身上的衣服全丢进了垃圾筒,甚至包括内衣裤。

    方展裸地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满是伤痕的,只顾。直到现在,他仍旧不能相信今天生的一切,更不敢相信那活生生的三个西北小伙就这么死了。

    笃笃,门响了,方展的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笃笃,敲门声又大了些。

    “来了~”方展这才应道,胡乱套上运动衣,打开房门。

    门廊里站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富态的脸上架着付板材架眼镜,一见方展,笑纹立即绽了一脸。

    “杜大哥,找我?”方展说完才觉得这是句废话,不找你敲你门干嘛?

    门外这人叫杜泽,住在方展隔壁,平时两人关系不错,而且都是单身,有时候互相帮把手,倒也算十分熟络。

    “小方啊……哦唷,这个头是怎么会这样子的啦?”杜泽被方展的样子吓了一跳。

    今天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解释了,方展含含糊糊地说了原因,赶紧岔开话题,问起杜泽的来意。

    “哦,我的那个电脑好像有点问题,上网老是上不去。”杜泽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是晓得的,我这个人不上网就么啥事情可做的,所以你要是方便的话……”

    方展点点头,回屋拿了个光盘包,带上门跟杜泽去了隔壁。

    问题很快就解决了,原来是两人合用的路由器假死了,重启了路由器之后,电脑顺利登录了网络。方展随手刷新了下浏览器,一片香艳刺激的页面跳了出来。

    “嘿嘿,这个……随便看看的。”虽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杜泽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唔,倒还不错,这网址也给我一份。”方展也不为怪,单身男人的世界多少总是会有很多色彩,不然岂不是要活活闷死?

    经过一天的刺激,也许应该换一种刺激来平衡下,方展这么想。

    把网址贴在网摘上,方展起身出门,杜泽翻着网页,随口打着招呼,那样子是不想离开电脑了。

    方展自然没功夫去计较这个,关了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和他离开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偏偏在方展打了个哈欠之后就有些不同了。

    空气中有股女人的味道,确切地说,有香味。

    自从上一个女友甩了方展后,这房间里有半年多不曾有类似的香味了,但方展对这种香味还是很熟悉的。

    本能地四处地闻了闻,方展很快断定这香味是来自卫生间,直到这会儿他才现,原本敞开的卫生间,此刻正虚掩着门,隐约还有流水的声音。

    吱呀,方展满是不信,但又满怀期待地推开了门。

    卫生间里充满了蒸腾的雾气,却不见一个人影,那股香味愈浓烈了。

    地上流淌着的水渍中夹杂着些肥皂泡沫,方展大脑中不由得意淫起一幅香艳的美女出浴图来。

    但很快,他就不再意淫了,因为一把短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短刀主人的声音很冷,却很好听。

    “这问题好像该我问吧?”方展起先吓了一跳,可看到脖子上的短刀时,却差点笑出声来。

    这刀是方展的,旅游纪念品,明晃晃的看着吓人,可根本就没开过刃。更有趣的是,握住这把刀的手正在微微的颤抖。

    “你是这里的主人?”卫生间的门后闪出一个女孩。

    方展偷偷打量了一下,那女孩也就二十上下的年纪,模样虽说不上俊俏,却也清秀可人,身上穿着套淡色短裙,裙摆不知怎么湿漉漉的,贴在修长的腿上,浑圆的曲线让方展心里不由一荡。

    “当然是,所以我保留追究你私闯民宅的权力。”方展懒懒地说道,郁闷了一天的他似乎找到了调剂心情的佐料。

    “你……你是方展?”女孩的表情惊喜起来,手里的刀抖得更凶了,“没想到你真会在这里。”

    虽说是把没开刃的短刀,可那刀尖还是挺锐利的,真要不当心扎一下,肯定不会好受。

    “如假包换。”方展靠在门边,尽力躲着刀尖,“我也没想到真会有女人在我的卫生间里。”

    这一天的刺激够多的,方展基本已经习惯了。当然,如果都是现在这样的刺激,那是最好不过了。

    可接下来的刺激,方展却怎么也没法接受了。

    “既然你是天卜方展,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女孩咬了咬下嘴唇,飞快地褪去了身上的衣裙。

    这下方展不用意淫,直接就香艳无比了。

    况且,那女孩身上连内衣都不见了。

    也许是水汽太重,也许是香味太浓,也许是……也许有不少的也许可以成为理由,不过方展这会儿就是觉得有些没来由的头晕。

    见方展没什么反应,女孩轻轻哼了声,索性合身朝他靠了过去。这下方展头不晕了,直接就涨开了,两条手臂顺势抬起来。

    呼,女孩觉得一暖,身子被裹了起来,方展两手整着浴巾的边角,眼睛不由自主地往里瞥了眼,满脸依依不舍。

    “你不想……”女孩讶异地看着方展,似乎在重新判断他的性别。

    “想,可我想知道交换的条件是什么。”方展挠挠头,“当然,除非你想我。”

    他的话声还是懒洋洋的,不过却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晰,女孩听了脸色一变,身子猛地往下一缩。方展眼前一花,手里只剩下了条浴巾,那女孩连影子都不见了。

    大变活人,这魔术方展可没学过,但卫生间就那么大,那女孩怎么一下就不见了呢?

    水汽更浓了,方展傻了会儿想去关热水龙头,可水龙头根本就没开,也就在这个时候,身旁的水汽里“浮”出了一个人影。

    刷,刷,两道寒气直接劈了过来,正好交叉夹向方展的脖子。

    “哎……”方展本能地一缩头,一股香味从身边掠了过去,女孩的身子一闪,转眼又消失了。

    方展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女孩好像就藏在水汽里,可这也太离谱了点。只是一个念头的功夫,那两道寒气又来了,这次是冲着方展的胸口和软肋。

    刚退了半步,方展的脊背就碰到了卫生间的瓷砖,身子刚好夹在了墙角里。两道寒气的攻击角度很巧妙,不但把方展逼进了死角,而且攻击的范围依旧有效。

    女孩的身子又浮现了出来,那两道寒气正是她手里握着的两把利刺。

    “这下死定了。”方展对自己说。

    也就在这时候,他的身体下意识地顺势一滑,整个人一下坐倒在地上。女孩眼光一闪,并不停下,手中利刺扎向他的脖子和肩窝。

    就差半寸,利刺却再也无法前进了,女孩脸上痛得扭曲起来,方展两只手死死抓在了她的肋下,两人都听到了一串咯咯的声音。

    方展至少抓断了她六根肋骨。

    “啊……”女孩低呼,那声音像是受伤的母豹。

    方展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又听到女孩的低呼,手不自觉地松了开来。可那女孩不退反进,手里的利刺舞出一片寒光,疯狂地扑了过来。

    如果说刚才方展是情急之下误打误撞,那这下他就是真的死定了,整个人窝在地板和墙角间,别说躲避,连防御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可这时,他的右腿却动了起来,而且十分迅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踢了出去,正踢在女孩的喉骨上。

    砰,女孩被踢得向上飞起,后脑撞在坚硬的天花板上,随后直接砸进了方展的怀里。

    “唔……”再苗条的女孩,这么砸在身上滋味肯定不好受,方展倒是没感觉不好,而是直接被砸晕了过去。

    笃笃,笃笃,方展迷迷糊糊地揉了下眼,嗯,有人敲门,看看床边的钟,夜里两点半。

    “不会又是杜泽吧?”方展嘀咕着去开门,一眼就看见杜泽那张笑开花的圆脸。

    “小方啊,不好意思哦,你有么有摄像头?”杜泽像中了大奖,喜滋滋地问道。

    “哦,有。”方展转身去桌边拿了摄像头,“大半夜的,找这东西干什么?”

    杜泽继续乐着,满脸暧昧道:“和网友聊天嘛,小姑娘挺开放的,要和我视频,晓得伐,就是尺度大一点的那种。”

    “还真有你的……”方展差点晕倒,“那赶紧,别让她等急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继续困觉。”杜泽嘿嘿笑着,回自己房间去了。

    关上门,方展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个杜泽还真是男人四十一枝花,怎么自己就没这个艳福呢?

    艳福?!这个字眼一下把方展的神经调动了起来,刚才卫生间里不是有个的女孩吗?还有那场离奇的搏斗……

    方展几乎是撞进卫生间的,里面空空如也,地上和天花板上十分干净,没有任何水渍或血渍。

    难道刚才是在做梦?可女孩的身体和触感很真实,而且那股香味……

    鼻子抽了两下,空气里的确有股淡淡的香味,和那时闻到的香味一样,但又显得若有若无。方展彻底糊涂了,白色的老虎,莫名其妙的短信,匪夷所思的事故,诡异香艳的女孩,这二十几个小时好像根本不属于他的生活。

    想到这里,方展神经质地抓过手机,看了下日历,星期二。

    “那么白天的事不是做梦……”方展喃喃着,“要么那女孩的事是做梦吧?”

    既然是梦,那就继续做梦,反正明天休息,赶完带回来的活儿应该不会需要太多的时间。

    笃笃,笃笃,笃笃,方展把脑袋钻进枕头,可还是听到了敲门声,这次比上次敲得更急更响。

    “五点半~”方展无奈地看了下钟,“这杜泽真能折腾!”

    打开门,门廊里站着两个浑身黑乎乎的怪人,头顶平平地横向两边,好像长了两个角。

    方展吓了一跳,这又是什么怪物?!

    “方展,又见面了。”其中一只怪物说道,“还记得我吧?”

    这声音听着耳熟,方展仔细一看,哪是什么怪物,原来是那个刑警队的刘孜飞和另一名干警。只怪刚才眼花,把穿着警服警帽的两人看作了怪物。

    “哦,刘警官,有事吗?”方展知道这是句废话,可他实在想不出,早上五点半警察会来他家干嘛。

    “今天凌晨四点,在你们楼边的垃圾堆里现一具女尸。”刘孜飞盯着方展的眼睛道,“我们照例做个询问,看附近住户有没有听到或看到什么可疑的事情。”

    女尸?!方展的头皮一下炸了开来,昨晚的梦,女孩,女尸,不会是……

    “昨晚十点到十一点你在做什么?”刘孜飞一直注视着方展,“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十点左右洗了把脸,后来去隔壁帮邻居弄了下电脑。”方展的声音不大,语气很淡,“回来后就睡了,我一般睡得比较沉。”

    “唔,那就是没听到什么声音了。”刘孜飞对眼前这个小伙不再是好奇了,而是非常感兴趣,直觉告诉他,方展和这件事也有关。

    说起来,刘孜飞在赶来的路上有点火大,他辖区里二十四小时内生了两起莫名其妙的命案,死了四个人,这在他的办案生涯中还是第一次。

    楼下那具女尸被现时是浑身的,左右肋骨各断了三根,后脑明显有撞击的痕迹,但致命伤却是在喉部,初步断定系因喉骨碎裂软组织水肿造成的窒息死亡。

    这显然是一起恶性虐杀事件,但蹊跷的是,这女子不但被拔去了牙齿,甚至连十指的指纹也无法取样。这种犯案手法在国内很少见,凶手这样隐藏死者的身份一定是出于什么特殊的目的。

    但在见到方展之后,刘孜飞却平静了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确定,可就觉得答案肯定在这个小伙的身上。

    “你在这楼里住了挺久了吧?”刘孜飞随意地问道。

    “五年零八个月又三天。”方展脑子里算得飞快,职业习惯这东西还真难控制。

    “哦,记得还真清楚,那你一定知道你的卫生间窗口正对着楼边的垃圾堆吧?”刘孜飞点点头,“不介意的话,我们想进去看看。”

    “不介意,不过你有搜查令吗?”方展脸上冷淡,心里开始打鼓。

    “没有,不过我可以马上申请一张。”刘孜飞咧嘴笑了笑,“要么,我们先在门口等着?”

    这话倒真起作用,方展想不出什么理由不让他进去,再说,两个警察杵在门口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屋里不大,家俱也够简单,刘孜飞并没有直接去卫生间查看,而是在屋内转了圈。

    “刘队!”随行的那名干警在卫生间里叫道,“你过来看一下。”

    方展的身子没来由地一震,刘孜飞冲他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意思你跟我一起进去看。

    真现什么的话,逃是没那么容易了,方展只好进了卫生间,刘孜飞紧跟其后。

    地上的下水口边刮出一块污垢,刘孜飞眼睛一亮,这是血液凝结形成的。

    “送回去化验,和楼下女尸的血液作下比对。”刘孜飞点点头。

    方展额角的汗冒了出来,他知道,这下铁证如山,自己就算全交待了也不会有人信他。可到底是谁把女孩的尸体移走的呢?自己又是怎么会回到床上去睡觉的?既然移走了尸体,那么仔细地打扫了现场,又怎么会遗漏了这么关键的地方?

    “方先生,看来你必须配合我调查这个案子了。”刘孜飞还是笑着,手里有意无意地把玩着一副亮铮铮的手铐。

    除了白色老虎、神秘短信和卫生间里那段香艳诡异的经历。

    询问的时间有点长,问题也很烦琐,刑警并不着急,方展也不着急。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询问并没有多大意义,他俩在这里只是干耗时间,而这段时间就是用来等待血渍的比对化验。

    也许是一下子经历的怪事太多,这会儿方展反而想开了,那血渍真要是女孩身上留下的话,他就把一切和盘托出,至于刘孜飞他们信不信,他管不了那么多。

    因为那都是事实。

    刘孜飞在办公室里抽着烟,大脑胡思乱想着,两个案现场的情景在眼前不断晃动变幻着。从表面看,两个案件虽然特别,但也不难以常理来解释。可偏偏却出现了个方展,这年轻人身上有着太多的“巧合”,案子由此诡异了起来。

    “刘队,化验结果出来了。”叫声打断了刘孜飞的思路,刑警小马拿着化验报告冲了进了。

    “唔,怎么样?”刘孜飞眼睛一亮,接过化验报告,扫了几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卫生间下水口边的血渍与女尸的dna比对并不符合,不过,和另一处的dna完全符合――被风扇叶片砍死的西北小伙。

    “昨天下午事故生时,那小子身上全是店员的鲜血。”小马摇头道,“大概是回家清理时,血渍留在了下水口。”

    刘孜飞没有搭话,眉头还是紧锁着,虽然手上的化验报告已证明了方展的清白,但却没有洗清他在刘孜飞心中的嫌疑,用刘孜飞的话来说:“这,太巧了。”

    “看来只有在传唤留置他的十二小时内找到新证据了。”刘孜飞放下报告,摁灭了手中的烟头。

    “刘队,您还是怀疑……”小马有些诧异,平时刘孜飞一直教导他办案要讲求证据,可今天为什么会这样做?

    诧异归诧异,一刻钟后,方展便被关进了留置室。

    对于化验报告的结果,方展自然是一无所知,不过他却很安心,倘若结果不利,他此刻肯定不是被关进留置室那么简单。

    所以,当方展被带进留置室的时候,他并没有怎么慌张,只是一言不地窝进了一个角落,静静地等待着。

    “刘队的怀疑也许没错,这小子也太镇定了,看来的确不一般。”小马关上门,心里暗想道。

    角落里的方展渐渐有些倦意,这一夜太多事情,对嗜睡的他来说,自然是没有睡够。可现在他却睡不着,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正在他身上来回扫着

    “小子,犯了什么事儿?”一个瘦子粗声大气地问道。

    “没事。”方展懒得回答,但还是搭了话。

    “哈哈,傻逼吧你,没事你会进来?”瘦子狂笑,边上的几个也跟着笑了起来。

    “应该是杀了人……”一个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所有人听了都是一愣,笑声嘎然而止。

    声音来自留置室的一角,那里斜靠着个高大的男人,身上的衣裤早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了,乱七八糟的头衬着一脸的络腮胡子,那模样邋遢得够可以的。

    “女人,下手挺狠,够干净。”络腮胡旁若无人地说道,声音依旧沙哑,但却不怎么难听。

    方展被他说得汗毛林立,可这些话句句属实,正中心里软处,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搭话。

    “得了吧,瞎子。”瘦子边上一个敦实的矮个儿搭了腔,“别在这儿唬人了,你他妈看都看不见,还说得跟真的似的。”

    方展这才注意到,络腮胡说话时眼睛是闭着的,刚才矮个儿叫他“瞎子”,看来这人真的是双目失明的。

    络腮胡没理会矮个儿的话,继续道:“躲了那么久,还是会被人找出来,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但显然是冲着方展说的,就像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我们认识吗?”方展很莫名,搜遍记忆也找不到对眼前这个络腮胡的印象。

    “妈的,你当老子们不存在啊?”矮个儿对络腮胡的态度很不满意,骂骂咧咧地走了过去。

    络腮胡摇摇头,突然向左边挥出一拳,那矮个儿很“听话”地撞在了拳头上,砰地一下跌了出去。

    “死瞎子,还有两下,嗯?”瘦子和那矮个儿应该是一夥儿的,见同伴被打,立即蹿了上来。余下的人自觉地散开,不想惹祸上身,而方展却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我说过,欠你的我会还你。”络腮胡突然笑了,“不过,先等我解决这两个杂碎。”

    趁着他说话的当口,瘦子迅地脱下了身上的牛仔裤,呼呼地舞了起来。原来这家伙的裤腰上缀着两块装饰用的厚铁牌,这么一来就变成一种特别的凶器。络腮胡眼睛看不见,应该是用耳朵听声辨别的,舞动的牛仔裤动静很大,肯定会影响他的判断。

    但那个狡猾的瘦子并没有进攻,真正的攻击是来自那个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矮个儿。那是一只穿着大头皮鞋的脚,卯足了劲儿踢向络腮胡的下体。

    络腮胡抬腿,一脚踩了下去,右手一圈一拉,左拳又挥了出去。

    两声惨叫随即传来,矮个儿抱着脚踝满地打滚,瘦子脸上开了花,牛仔裤脱手丢在了地上。这一切只不过是几秒内生的事情,络腮胡依旧靠在墙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生一样。

    “吵什么吵?!你们老实点!”闻声赶来的刑警高声呵斥道,“在警局里打架,想换个环境还是怎么着?”

    “没,没打~”瘦子结巴着说道,“我裤子穿着不舒服,脱下来看看,结果踩了我兄弟,摔了一跤。”

    “对,对,怪我站的不是地方。”地上的矮个儿忍痛点头道。

    刑警鄙夷地看了看他俩,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大哥,兄弟得罪了……”瘦子冲络腮胡谄媚道。

    “滚去角落里,堵上耳朵。”络腮胡毫无表情地说道,“我和朋友有话要说。”

    除了方展,其余人立即乖乖地挤去一边的墙角,面冲里,双手死死地塞住耳朵,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时候,刘孜飞并没有闲着,方展家所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几乎都被检查了一遍,至于那间疑似犯案现场的卫生间更是被彻底“清扫”了一遍。

    可惜的是,什么有效的证据都没现。

    “该死,难道我真的是多疑了?!”刘孜飞不由有些焦躁,找不到证据就无法证明他的怀疑,那也就是意味着他冤枉了方展。刘孜飞不是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他只是有些不甘心。

    呜~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我是刘孜飞。”刘孜飞随手接听,大脑还在思索着现场可能留下的痕迹。

    “刘队,验尸间出事了!”电话那头是小马惊悸的声音,“电话里说不清,您赶紧回来看看吧。”

    刘孜飞隐隐觉得事情不妙:“我马上回来。”

    留置室里,方展一头雾水地看着络腮胡,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脑子装满了黏稠的浆糊。

    “六年前救你的不是我。”方展半晌才接上话,“那会儿我才刚毕业,自己吃饭都成问题,别提救人了。”

    “天卜方展一向是化身无数的,卜术界谁不知道?”络腮胡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我是个瞎子,所以你再怎么伪装,我还是能分辨得出。”

    “天卜方展”,方展突然想起卫生间的那个女孩也曾这么称呼过他,当时他只听出了个“填补”的音,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这个络腮胡也是这么称呼他,而且还提到了“卜术界”,他这才明白过来。

    “我想你们肯定是弄错了,我是方展,但不是天卜。”方展有些哭笑不得,“我压根就不懂卜术,更不知道什么卜术界。”

    络腮胡听着有些吃惊,正要问,左耳却忽地动了动,身子猛然一转,冲着留置室边的阴影就是一脚。

    奇怪的事生了,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中,竟闪出一只脚,正面迎上了络腮胡的攻击。啪,一声闷响,络腮胡纹丝不动,阴影中倒翻出一个浑身黑衣的女子。

    阴影里居然有人?这太离谱了吧?方展不由吓了一跳,等仔细一看,差点把他吓得坐在了地上。

    这不是昨晚上的那个女孩吗?!

    “原来姓柳的在,难怪你死不承认。”络腮胡大笑道,“的确高明,但又何必那么害怕呢?”

    验尸间,刘孜飞风风火火地冲了进去,刑警小马和法医邓思雨正连忙迎了上去。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刘孜飞劈头就问。

    “今早你们送来的那具无名女尸……”邓思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些结巴地说道。

    “送来的女尸怎么了?解剖有什么重大现?”刘孜飞盯着他问道。

    “我抽取了一次血液样本,比对了dna,因多处创伤且面积较大,所以多做了些准备工作,想进行全面解剖……”邓思雨绕着圈子像在害怕什么似的。

    “妈的,说重点!”刘孜飞实在受不了这书呆子的黏糊劲,不由骂出了粗口。

    “它自己融化了……”邓思雨被骂得一激灵,脱口而出。

    “你是说,那具女尸,自己融化了?!”刘孜飞的眼珠渐渐布满了血丝。

    邓思雨比刘孜飞更莫名,他现的时候验尸台上的尸体还余下了一点仅供辨认的痕迹,其余的不知怎么就化成了淡黄色的液体。他甚至还没回过神来,那尸体就已经化得连渣都不剩了。

    小马就更莫名了,尸体送进验尸间的时候是他亲自押送的,那会儿还好好的,可怎么转眼功夫就化了呢?他突然记起,好像武侠小说里有一种叫化尸散的玩意儿,那效果和这有点类似。

    不过,这个带有创意性的分析立马就被否决了,不说合理不合理,单是刘孜飞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足以让小马闭嘴。现在不是异想天开的时候,刘孜飞也没心情去了解那些传说中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小邓,你把这些液体采集下来,化验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刘孜飞只相信证据,他深信,即便再诡异的事情,证据总是能很好地解释一切。

    呜……不等邓思雨应声,刘孜飞的手机震动了起来,那一刻,三人的脑袋里同时闪过了一个念头:“不会又有什么事儿吧?”

    “我是刘孜飞。”刘孜飞接通手机,听筒里满是嘈杂。

    “大声点,我这里听不清!”刘孜飞的嗓门高了十六度。

    “刘队,现场生了爆炸,大李挂彩了……”对方的语声总算能辨别了,那是留守在方展房内的刑警小郑。

    现场爆炸?刘孜飞眼珠都红了,尸体莫名融化,现场无故爆炸,留置室内还关着个天字第一号幸运的方展,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

    “小马,跟我去现场一趟!”刘孜飞挂了电话,几乎是在狂吼。

    相比之下,留置室要安静许多,瘦子他们老实地窝在角落,浑然不顾身后生了什么。在社会上混了那么多年,这些人知道什么情况下应该装聋作哑。

    从络腮胡点破那女孩姓柳之后,留置室里就没人再说过话,女孩、方展、络腮胡,三个人站成了个三角形。女孩死盯盯地看着方展,方展魂不守舍地看着女孩,络腮胡……

    络腮胡是瞎子,他注意的是谁,没人知道,不过很快他的拳就飞向了方展。

    拳的度很快,几乎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就到了方展太阳穴,叮,一根半寸长的金属钉被拳震飞,落在方展的一边。女孩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但两手却大幅度摆动起来,络腮胡的拳头也不住地四处挥舞。方展只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动和迅猛的拳风,至于后来两人到底是什么动作,他根本看不清。

    女孩咬了下嘴唇,手上的动作更快了,络腮胡跟着拳路一变,还是封住了她的攻势。

    可他的位置却不由自主地改变了。

    “不好。”方展和络腮胡同时暗叫,但却迟了,那女孩绷直了双腿直接踹向方展的喉结,鞋尖上隐约闪过一道湛蓝色的金属光泽。

    这时候,方展像溜冰似地原地滑开,女孩的双腿当即落空。

    呼,一道腿影夹着劲风劈在女孩的身上,那腿居然是方展的。

    扑,女孩的身子砸在地上,却没出太大的响动。

    络腮胡愣了一下,方展也愣了一下,那女孩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抽动几下就不动了。

    “我倒是班门弄斧了。”络腮胡自嘲地笑了笑,俯身在那女孩手掌上摸了几下,左手拇指食指轻轻一捏,咯地一声,像似捏碎了女孩的一节指骨,接着将她丢在了留置室的角落。

    “姓柳的喜欢在身上藏化尸散,这倒省了我们不少事。”络腮胡点点头,“话说回来,你下手还真够狠的。”

    角落,女孩的身体渐渐干瘪了下去,一种淡黄色的液体缓缓流入墙角的排水孔。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孩居然全化成了淡黄色的液体。

    络腮胡冲窝在角落里的那堆人道:“都过去,撒尿,把地上冲干净。”

    瘦子他们也真听话,乖乖地走了过去,解开裤子冲着地上撒起尿来,也许是早就憋久了,这帮人跟开了泄洪闸似的,很快就把地上的淡黄色液体冲得干干净净。

    方展,彻底傻了。

    刘孜飞没傻,当他看到满目焦黑的现场和浑身血淋淋的大李时,他几乎要疯了。

    “当时我正在走廊检查可疑痕迹,大李烟瘾犯了,就躲去厨房抽烟,接着就生了爆炸……”刑警小郑满头灰土,脸上擦伤了老大一块。

    事故原因很快就查清了,厨房的天然气胶管泄漏,由于天然气是无色无臭的,所以在场的刑警没有注意,直到大李的打火机引爆了空气中的天然气。

    “湮灭证据”,这四个字是刘孜飞赶到现场时的第一反应,没道理那么巧就生了爆炸,以至于整个现场根本没有任何的勘测价值。

    事态变得微妙了起来,现在刘孜飞不但找不到任何对方展不利的证据,相反的,还得对这起事件负主要责任。

    “安顿下大李和小郑,给我一份现场的详细报告。”刘孜飞咬咬牙,“回去,放了那小子。”

    “什么味儿?”带方展离开留置室的时候,值班刑警抽了抽鼻子道,在场的那些人什么话都没说。

    和方展一起被放走的还有那个络腮胡,直到这会儿方展才知道,络腮胡为什么会被关进来。

    据说他在街上到处给人算命,还和城管生了冲突。

    方展还知道了络腮胡的名字--秦扬。

    当然,方展也得知了自己房间被炸的消息,他并不十分吃惊,说实话,他那根用来吃惊的神经早就断成几截了。

    警方在招待所给方展安排了个临时居住的地方,他也没有什么异议。其实待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在哪里他都可能再次碰到那些诡异离奇的事情。躲,应该是躲不掉的,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要躲的是什么。

    “管他会怎么样,先睡一觉。”方展一头扎进不怎么柔软的床上,连衣服都没脱,直接睡了过去。

    这两天他实在是太累了。

    刘孜飞没睡觉,赶着写完了一堆案情报告后,他叼着烟坐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面前的烟灰缸塞满烟蒂,舌头已经没了味觉。

    “刘队,化验结果出来了。”邓思雨冲进办公室,脸上有点古怪。

    “你直接说吧。”刘孜飞揉了揉酸痛红的眼睛道。

    “液体中含有大量酸性物质和被分解的有机成分,其中提取到部分人体生物特征的物质,但酸性物质的破坏性太强,无法进行dna比对。”邓思雨一口气说道。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尸体是被强酸溶解的?”刘孜飞盯着邓思雨道。

    “理论上说来是的……”邓思雨被刘孜飞看得有些毛,“但验尸台不具备这种外部酸性环境,换句话说,这尸体是被内部酸性环境溶解的。”

    “见鬼了,难道这个世上真有化尸散”刘孜飞晃了晃有些麻木的脑袋。

    “目前来看,化尸散的解释是最为合理的。”邓思雨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道,“通过和人体自有物质的反应,产生强酸,分解和溶解同时进行,达到将尸体完全融化的效果。”

    “你觉得我就这么写进报告的话,上级会相信吗?”刘孜飞怔怔地看着邓思雨道。

    “这……目前局里的设备和我的知识范畴都无法证实……”邓思雨已经快把眼镜推到眉毛上了。

    “那就用你的知识范畴帮忙完成这份报告。”刘孜飞满头是包地说道,“先把这案子给了了。”

    邓思雨眼冒金星地走了出去,办公室内又只剩下刘孜飞一人。

    “这小子的背后一定有故事。”刘孜飞又点了支烟,“不管是什么,我一定会挖出来!”

    不知睡了多久,方展突然醒了过来,迷糊间身上有种被光线照射的灼热感。

    “在警察的保护下蒙头大睡。”窗边靠着的人影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法子也只有你才想得到。”

    方展记得这沙哑的声音,是秦扬。

    “我可不想被警察监视着过日子。”方展随口答道,“要真的能掐会算,我也不会倒霉成这样。”

    “你还不是一般的幽默。”秦扬走到床边,“这要算倒霉,那你这个天卜不就浪得虚名了吗?”

    听秦扬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方展早就安排好了的,方展简直是哭笑不得,要真是我安排好的,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实话和你说吧,我真不是你认识的什么天卜……”事到如今,方展觉得没有必要再绕圈子了,索性一股脑把昨天开始遇到的所有诡异事件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秦扬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方展把事情全部说完,他也没插过一句嘴。

    “现在你知道了吧?”方展像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我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方展刚说完,就觉得头顶一沉,秦扬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摁了上来。

    “如果你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那你就死定了。”

    方展不是个喜欢后悔的人,但听到秦扬的话,他突然后悔了起来。

    被误会成天卜,虽然麻烦接连不断,但至少不用马上就死。

    可照现在来看,他的小命只怕马上就完蛋了。

    秦扬的手掌很热,方展感觉自己的头皮被烫得生痛,这该不会就是武侠片里拍人顶门致死的手法吧,他暗想。

    可秦扬却又把手掌撤了回去,接着双手揉球似地抱着他脑袋揉了个遍,把个方展弄得七荤八素的。

    “虽然我的本事不及你,但还能确定你就是天卜方展。”秦扬叹了口气,“即便你自己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我忘记自己的……”话说了一半,方展马上识趣地闭了嘴,他可不想再后悔一次。

    秦扬倒没在意他的话,只顾用手指在方展身上到处乱按。

    “居然还有人能在你身上动手脚,怪不得你会销声匿迹那么长时间。”秦扬脸上诧异起来,“智门大开,其余五门被压制,所以你一直是浑浑噩噩的。”

    方展起先还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一句“浑浑噩噩”,他差点没喷出来。凡是认识方展的人,恐怕百分之九十以上对他都是这个印象,说得白一点,其实就是总犯睏、欠觉。

    “哦,难怪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方展费足了劲儿才忍住没喷,还得作恍然状,直憋得他脸通红。

    好在秦扬根本看不见,还在那里感叹不已:“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在今时今日找到你,看来你是早就算准了自己有这一劫。”

    “原来如此,看来我当时还是所托非人。”方展继续装。

    秦扬突然笑了,房间里虽然没开灯,但方展还是可以辨别出他脸上的表情。

    那笑容有点滲人。

    “卜术界只怕没人会相信,天卜方展居然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秦扬顿了顿,表情让方展看着越来越怕,“你那么多仇家,要不是我欠你一条命,还有求于你,说不定就拿你去换换生活环境了。”

    “谢谢你的深情厚谊。”方展的鼻子都歪了,秦扬说话总喜欢大喘气,这已经是第二次把他吓得一身冷汗了。

    呼,秦扬的手摆动了起来,那架势像是什么功夫,可动作却轻飘飘的,就这么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四处比划。方展觉得挺好看,又不知道他在干嘛,只好直瞪瞪地看着,权当看表演了。

    嗒,秦扬左手的手指在方展额头上点了一下,方展觉得脑袋嗡地一声,满眼都是金星银星的。嗒、嗒,又是几下,这回方展眼前连银河系都爆出来了,整个人有种神游天外的感觉。

    说来也怪,随着秦扬手指不断地点下,方展渐渐又恢复了平静,之后秦扬每点一指,身上就轻松一点,当最后一指点下,方展就像刚睡醒一样,觉得神清气爽。

    “舒服,这手法真不赖。”人一舒坦,说话也就随意了,方展刚说完就看到秦扬的脸色不太好看。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忘了。”秦扬摇摇头,随意地坐在了桌子上,样子看上去有些疲倦。

    “你刚才说的智门和其他五门是什么?”既然得装下去,方展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

    秦扬闷着头没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叹口气:“我给天卜扫盲,这事情讽刺得厉害了。”

    不管讽刺不讽刺,秦扬还是解释了一下所谓的“基础知识”。

    按传统医学对人体的研究,人体经脉分正经和奇经两大类,正经有十二,所以又称“十二正经”或“十二经脉”,而奇经有八,也就是方展在武侠片里常听到的“奇经八脉”。十二正经与脏腑有直接的络属关系,是全身气血运行的主要通道。奇经八脉则具有统率、联络和调节十二经脉中气血的作用。

    这些方展大概都能听懂,只不过接下来的什么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任督二脉、冲脉、带脉就有些云里雾里了。不过,秦扬倒也没有赘述这些,重点要说的就是正经和奇经关键交汇的六个位置,也就是他刚才所说的“智门”和其他五门。

    “奇卜六门”,这个名词方展是头一回听说,按秦扬的说法,奇卜六门分智门、量门、死门、观门、聆门和采门,分别联系着人的思维、感应、意识、视觉、听觉和嗅觉。普通人的奇卜六门是滞塞的,形象点说就是六扇门都关着,而卜术界的人大多是至少开了其中一门的。但这个“开”,是半掩着的,按需要自由吐纳,不是一直敞开,否则人体就会出现能量泄漏一样的副作用。像方展智门大开,结果就是记忆不全,浑浑噩噩。

    当然,方展并不认为自己真的丧失了记忆。

    “就算在卜术界,也不是人人都能随意打开奇卜六门的。为这,很多人费尽了心思。”秦扬的话听得出有些感慨的意味。

    “就没有人能把这奇卜六门全打开的?”方展跟听故事似的,有些入神。

    “死了的有三个,人皇伏羲、唐朝的袁天罡和北宋的邵康节。”秦扬像习惯了似地又开始摇头了,“活着的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你。”

    “我?”方展的脑袋立马大了,这个天卜该不会就是什么卜术界第一人之类的角色吧?

    “刚才我用的是祖上传下来的‘灵犀指’,卜术界也只有我才能解除对六门的非正常禁锢。”秦扬对方展的惊讶并不在意,“我想,这也是你当初安排的一步棋吧。不管怎么说,反正你现在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天卜’了。”

    方展彻底无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心里明白,这回麻烦还不是一般的大。

    “对了,你知不知道短信给我的人是谁?”方展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这时候多个帮手多份安全感。

    “不知道,应该是你自己安排的。”秦扬摇摇头,“既然你安排了我的出现,肯定也事先安排了短信的人。”

    “那……最后一个问题: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方展还有些侥幸的心理,只要自己不是树敌太多,相对还会太平点。

    秦扬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脸上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你是什么样的人?很难说。总之,你不是个好人。”

    早上办公室的阳光总是格外刺眼,刘孜飞在沙上窝了一宿。睡,是没怎么睡好,但至少是睡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该上班了,他拿上毛巾牙刷去隔壁洗漱了下,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又老了不少。

    “你这辈子就是蹲在警局里的命!”老婆和他离婚时狠狠地丢下了这么一句。

    命?想起这话刘孜飞苦笑了一下,没有我们这些玩儿命办案的警察,你晚上能睡上安稳觉吗?从进警校的那天起,刘孜飞就很清楚,自己这一辈子铁定是和违法乱纪的罪犯耗上了。至于结果会怎么样,他没想过,反正这事儿总得有人来做,正好他也喜欢做。

    离了也好,刘孜飞甚至还有些庆幸,当初没那么快添个小的,现在他可以完全放开手脚去做他喜欢做的工作。

    虽然有时候觉得孤单了点。

    “刘队~”小马走了进来,满眼血丝应该是一宿没睡。

    “唔,怎么样?”刘孜飞刚漱了口水,赶紧吐了,也不管嘴里的牙膏沫还在不在。

    小马摇摇头,没精打采地靠在一边:“这几天没什么动静,昨天他去公司跑了趟,不过很快就回来了,听说因为涉案的事被公司解雇了,后来就整天窝在房里,除了下楼买盒饭,基本不出门。”

    “解雇?现在的用人单位还真绝……”刘孜飞诧异了一下,紧接着问道,“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外来拜访人员呢?”

    “没人去过,也没什么特别的行为。”小马用凉水洗了把脸,精神恢复了些,“不过,这小子的胃口好像不错,盒饭都是加量加份的。”

    “加量加份?你们注意看过他房间没有?”刘孜飞的眉毛拧了起来。

    “趁他买盒饭的时候检查过,房间里没人。”小马跟了刘孜飞三年,知道他的脾气,“这小子的作息时间也挺规律的,每天九点就睡,早上十点起来。”

    刘孜飞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怪人,碰上那么多事,连饭碗都丢了,还照样能吃能睡。”

    “可不,换别人也不会那么安生。”小马符合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刘队,那边屋子的修缮工作马上就完成了,他要搬回去的话,我们还继续监控吗?”

    “继续监控,千万不能小看了这个年轻人。”刘孜飞点了支烟,狠抽了一口,“或许他这几天是修养生息,回去之后才是行动的时期。”

    刘孜飞回到办公室,翻开案件的卷宗,又陷入了沉思。从接手这两个案子起,他一直有种感觉,案件的蛛丝马迹隐隐透着一股说不清的诡异,这促使他不断地探查下去,也促使他对方展的兴趣越来越浓厚。

    笃笃,敲门声响起。

    “进来。”刘孜飞回过神,应了一声。

    “刘队,有人找……”门开了,小马一脸古怪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年轻人。

    “方展?!”

    这几天方展压根儿就没什么胃口,那些加量加份的盒饭全进了秦扬的肚子,至于晚上九点就关灯装睡,也是为了不想被人看到秦扬在屋里。

    方展很郁闷,之前遇到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被警察当作嫌犯,这他都认了。可就当他回到公司,想用忙碌的工作冲淡这一切的时候,王光觉却带来条坏消息。

    “到财务部领双份月薪,奖金、保密费也结算好了。”王光觉一脸遗憾地说,“今天起,你被公司解雇了。”

    整个开部的人都懵了,方展在开部算得顶梁柱了,怎么说解雇就解雇?

    “你们管好自己的工作。”王光觉对愣着的职员训斥道,把方展拉去自己的办公室。

    方展也懵了,心想我怎么就被解雇了呢?难不成是为了警察找我的事?

    他倒猜得准,王光觉一开口就是:“听说你涉嫌一级谋杀,被警察传唤了。”

    方展木然道:“是误会,否则我不可能在这儿。”

    “我相信,你要能是杀人犯,那我就是拉登了。”王光觉没什么好气,“公司那帮老家伙也不知道听了哪门子风,自己吃喝嫖赌都不怕,你被拉去警局就怕对公司影响不好。”

    对公司影响不好?我还会教唆同事杀人不成?方展胸口有些闷。

    王光觉拍了拍方展的肩膀:“老头子话,没人能不照办,我这个小主管更没办法。”

    “好吧,有什么手续要办。”方展连话都不想说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工作移交方面我基本都办妥了,不用你做什么。”王光觉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只要在这份文件上签个字,到人事部把退工单领了就没事了。”

    方展拿过文件,标头那粗黑的字体让一下激起了他的怒火。

    “行业保密确认书?!什么意思?!”方展的声音沉得有些怕人,“三年内不得从事相关行业,想饿死我吗?”

    当初进公司的时候合同和保密协议上也有过类似的条款,国内软件行业竞争激烈,一般对方展这样的技术人员,都会有相关条文的约束,潜台词就是不希望自己的人才将来为同行竞争对手所用。

    不过,这通常只是形式,行业间也没几家公司那么较真执行的。

    可方展却遇到了,确认书后面还附着他曾经签署的合同和保密协议,这就是双保险。

    “你参与过公司很多重要项目……”王光觉有些不忍心,但却不得不说下去。

    世事就有那么多无奈,也就有那么多不得不低头的时候,方展咬了咬牙,没让王光觉说下去,也没让王光觉为难。

    字,签了,走出华德软件的那一刹那,方展脑子里空得跟什么似的,至于自己是怎么回到招待所的,他是一点都不知道。

    “其实丢了饭碗也未必是件坏事。”秦扬在床底下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几天他一直都在屋里,睡的是床底。

    方展根本就没搭理他的意思,对一个睡床底都悠哉游哉的人来说,丢份工作自然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如果连生活费也丢了,那就比较讨厌了。”秦扬从床下钻了出来,那样子就像刚刚走出自己的卧室。

    “生活费?你别乌鸦嘴了……”方展懒得废话,不过还是顺手摸了摸口袋。

    空的!方展僵住了,那件外套立刻被他翻了个遍,如果不是秦扬过来拉住,估计连衣服里子都被方展拆开了。

    也难怪,方展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那两个月的工资奖金保密费就更不知道怎么被偷的了,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今后一段时间,吃饭是个很大的问题。

    “没事,晚饭我请。”秦扬得意地扬扬头,从衣兜里拿出卷纸钞,递给方展。

    “这……”方展本来想说“这怎么好意思”,可一剥开那卷乱七八糟的票子,那鼻子都歪到耳朵边去了。

    “你哪儿来这么多一毛的?”方展费了老大劲儿才点明白那叠票子的价值――五块两毛。

    秦扬皱了皱眉:“才这么点?我没注意,揣兜里的时候觉得挺厚。”

    “遇上我之前,你怎么吃饭的?”方展重新打量这秦扬的那副打扮尊容,心里直犯疑。

    “买着吃的。”秦扬咂咂嘴,“一天一顿,我胃口不大。”

    就你还胃口不大?!方展彻底没话了,这家伙估计是丐帮出身的,那叠一毛的票子也指不定是从哪儿讨来的。以小时候看武侠小说的经验来看,秦扬这类人多半是不知道怎么赚钱的,平时吃饭用钱什么的都是能将就则将就的……

    甩甩头,方展无奈地看了看手里那叠一毛票子,再摸摸兜里的几个一元硬币,好歹今天的晚饭是有着落了,可过了今晚呢?

    嗯,不对啊!秦扬怎么知道钱被偷了?

    “你怎么知道我钱丢了?”方展冒了一句。

    秦扬的表情显得很奇怪:“虽然你是天卜,但并不只有你一个人懂卜术。”

    真能算得那么准,这家伙为什么就不告诉我?方展暗自咬牙。

    嘟嘟,手机响了,方展随手接起电话,是小区物业打来的,通知他修缮工作后天完成,他可以回去住了。

    “回去?下星期就该交房租了。”方展挂了电话,整个人有点蔫,“这下回去不回去没啥区别了。”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现在方展对这句话的体会是相当深刻了,惹上一堆的麻烦不说,没了工作丢了钱,这接下来的日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你是天卜,要赚钱并不难。”秦扬突然乐了,“我倒有个办法,既可以赚钱,又可以让警察对你刮目相看。”

    刘孜飞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满脸的狐疑,就在几分钟前,这个年轻人向他提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合作建议,而且镇定得就像是在和他约一个牌局。

    “我知道你怀疑我,我这次来是想和你合作的。”只有方展自己才知道,那份镇定有多虚假,“方式很简单,我提供你们需要的任何通缉犯的线索,报酬是公安部门的悬红。”

    “这个提议很有建设性。”刘孜飞递了支烟过去,“不过,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方展接过烟:“那两个案子不了了之,对你的工作压力不小。如果能抓捕到重大案件的逃犯,应该能帮你摆脱目前的困境。”

    沉默,两人各自点起烟,透过幽蓝的烟雾看着彼此。

    这小子也许在耍什么花招,但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只是为了那些可观的悬红而已吗?刘孜飞想道。

    秦扬的办法还真变态,要我和警察合作抓通缉犯,这要找不到线索,就算不饿死我,也得被警察玩死,方展心虚着。

    “好,这个提议我接受。”刘孜飞摁灭了手里的烟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卷宗,“先从他开始。”

    居然答应了,方展眼睛一亮,伸手去接卷宗。

    “一会儿我会给你基本资料的影印本。”刘孜飞并没有放手,“记住,和你合作并不代表我完全信任你。”

    方展笑了,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秦扬早就和他说过:“那个警察肯定不会相信你,但他会和你合作。”

    这回可真的是和老虎做生意了,拿着影印件离开警局时,方展想道。

    要找的这人叫胡红兵,男,三十四岁,单身,本市人,在一家机修厂做工。从相片上看,胡红兵长的是五大三粗,怎么也想不到这家伙对女人是挺有一套的,半年前勾搭上了一同事的老婆。那同事是跑业务的,经常不在家,这俩人就索性就在家鬼混,这一来一往也很隐密。

    偏不巧,厂里最近没什么业务,那男人一个多月没出门,可把这对野鸳鸯给憋坏了。还好突然来了个单子,要那男人去趟郊县,说是两天来回。这女的赶紧告诉了胡红兵,俩人安排好时间,男人前脚出门没多久,胡红兵后脚就溜进了他家的门。

    憋了一个多月,俩人见面也不多说啥,扒了衣服就往床上去,正热乎来劲儿的时候,那男的却开门进来了。原来走的太急,他把合同文件忘在了家,这下正好撞上。

    老婆偷人,男人见了没几个受得了的,当场操了家伙就要揍胡红兵。挨了两下,胡红兵也火了,赤条条地冲进厨房,拣了把菜刀,几刀把那男人砍翻,当场断了气。

    一看男人死了,那女的也慌了,又哭又叫。胡红兵几下没劝住,又怕邻居听到,一狠连那女的一起砍了,也不收拾现场,直接换了衣服拿了钱,逃之夭夭。

    “够黑……”方展念完资料,牙花都嘬烂了。

    秦扬也在感叹,不过他感叹的不是这个案子。

    “看来给你下禁锢的人手法还不是一般的重,就算我给你恢复了奇卜六门的状态,要等你完全复原,估计还需要不少时间。”

    “复原?”方展赶紧装傻,“哦,对,我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这事还是你来办吧。”

    “没什么变化?呵呵。”秦扬笑了,随手在纸上写下了胡红兵的名字,“看看这三个字。”

    “是没什么……”方展说着突然停住了。

    那三个字怎么会这样?!

    水能不能斗量?常识上是不可能的,如果科学足够达,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人是绝对不可貌相的。

    五大三粗的胡红兵就是个例子,除了会在女人身上下工夫之外,他还是个聪明人。

    从案当天起,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本市。

    如果刘孜飞知道,此刻胡红兵就躲在离警局不到五百米的地方,他绝对会气炸的。

    这是一片准备拆迁的私房,胡红兵就藏匿在其中一个不足十平方的亭子间里,因为拆迁延期,原本该搬的都搬了,留下的也很少走动。至于警察,很少会来这里盘查。

    胡红兵不担心这个,他很清楚,警察绝对不会料到自己就藏在这附近。但他还是很小心的,白天从不出门,只有夜里才去路边摊那里买点吃的。

    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弄到这个房子的,平时的作用就是带女人来这里偷情,所以房里的摆设只有一张床。当然,这么简单的情况下,厕所就比较成问题,白天他只能用个桶来解决内急问题,晚上出去倒了。

    今天比较特别,可能是买的食物不干净,他拉了好几次。桶满了,可还想拉。

    “妈的,总算天黑了。”胡红兵看了看黑的天色,嘟囔了一句,拎着桶开门。

    厕所离得不远,是个简易的便池间,边上有个粪口,供人倒粪便。胡红兵胡乱倒了便桶,随手一甩就往便池间里冲。

    急的时候还就有那么多不识相的,本来就窄的便池间门口偏偏挡着个人,不紧不慢地摸裤子准备小便,那动作还慢条斯理的。胡红兵耐着性子等了会儿,那人又像卡了壳,嘴里哼哼唧唧的,半天就是不拉。

    “我说你能不能快点?老子急!”胡红兵死忍着,裤子里还是粘了,火蹭地冒上来。

    那人转过脸,眼睛居然是闭着的:“我也急,你看刚要出来,一叫又吓回去了。”

    一脸落腮胡子,鸟窝头,闭着眼,衣服都看不出颜色了,这不就是个要饭的瞎子吗?!裤子更粘了,胡红兵也更火了,看边上没人一抬脚就想踹那人。

    啪,一脚踢实在了,好痛。胡红兵不知道怎么的踹在了墙上,那瞎子右手拉着他的腿,左拳一下敲了上去。嘎巴,折了,又是一拳,胡红兵连叫都没来得及叫,直接就趴下了。

    “挺顺的嘛。”边上巷子里走出个年轻人,直咂嘴道,“唔,这家伙身上什么味儿?!”

    “闹肚子,现在应该是一裤子了。”瞎子拉起胡红兵的一条腿,跟拖死猪似的往一头走去。

    “这小子交给你了,我通知警察。”年轻人摇头笑着。

    那瞎子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算作回答,被他拖着的胡红兵脑袋肿得跟猪头没两样了。

    刘孜飞直到赶赴现场后还不太敢相信,警方两个月都没找到的胡红兵,方展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找到了,就是模样不太好辨认,据说那个猪头一样的效果是摔出来的。

    这自然是秦扬拳头的效果,方展也没和刘孜飞多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警车把胡红兵带走。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刘孜飞递过一支烟,顺手给方展点上。

    方展没回答,只是盯着刘孜飞腰上的对讲机,样子很轻松,但眼神中又有些紧张。这些都没逃过刘孜飞的眼睛,他很快察觉了,下意识地把对讲机拿了下来。

    嘟,对讲机响了一声,紧接着传来小马的呼叫:“呼叫刘队,呼叫刘队!”

    “收到,收到,我是刘孜飞。”刘孜飞立即回答,眼睛却一直望着方展。

    “人死了!”小马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死了?!”刘孜飞望着方展有些,方展冲他耸耸肩。

    “那小子装死,我就没加铐,没想到他身上藏了把刀。”小马继续道,“车子等红灯的时候,他抽冷子扎伤了我,想跑……”

    “所以你就开枪了?!”刘孜飞声音沉得有点可怕,但方展觉得他的眼神更可怕。

    “当时情况混乱,我没多想,结果一枪就……”小马说不下去了。

    “先处理好伤口,回去再和你算帐!”刘孜飞恨恨地掐断了通话。

    方展把烟头丢在了地上,腿有点抖,就算刘孜飞这会儿不瞪着他,方展的心里也有些害怕。

    因为他早知道会生这一切。至于是怎么知道的,方展自己还没太想明白。

    秦扬的字并不好看,却写得龙飞凤舞。

    方展惊讶的是那些字的笔划,对于汉字,大多数人都不是完全了解笔划构成,方展本来也是,可眼前的这些字却飞快而清晰地在他脑中拆成了具体的笔划。

    数字、计算、一系列长短交错的符号……

    “上卦乾,下卦巽,得卦天风姤,四爻动,变卦巽为风,互卦离、兑。巽风秋不远行,方位东南,这家伙在就在东南方,没走远。”方展的目光变得很空洞,梦呓似地嘀咕起来,“体卦克用,多动少静,虽然通缉在逃,倒是没有大碍。木被金克,应该在木制的拆迁房或危楼里躲着。巽木被克,有肠胃病。”

    “这么说,体卦乾为金,用卦巽为木,互卦见离火、兑金。”秦扬露出了关注的神色,“兑金被离火克制,兑为缺池,肠胃有病,这缺池应该是附近的厕所,胡红兵在厕所会有点麻烦。”

    “不是麻烦,是灾难。”方展一口气道,“用卦、变卦都是巽木,木生火,离火大旺克乾金、兑金,主体被克,死相。”

    说完这些,方展一脸吃惊,此刻他的思维正在流畅地分析着,心里却十分愕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分析,仿佛那些东西本来就隐藏在大脑的深处似的。

    “死相,这么严重?那离火代表的是什么?”秦扬根本不管方展的反应,倒是饶有兴致地琢磨起卦象来。

    “离为目疾之人、甲胄之士,所以克他的其中一个就是你。”方展一脸快要精神分裂的表情,这嘴里还在滔滔不绝,“甲胄之士是警察,兑为金刃,胡红兵身上藏着刀。离火克兑金,又是死相,反抗时被警察打死。”

    秦扬沉默了,方展也沉默了,前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后者则是在拼命地不让自己疯。

    对方展来说,这比之前的那些经历还要刺激。

    “体用生克,互变衰旺,这些推算的感应是灵卜者的专利。”秦扬叹了口气,“我智门没开,还是没法去灵活感应那么多的细节啊。”

    灵卜者?灵卜又是什么玩意儿?方展头痛得厉害,这杂七杂八的卦象生克,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大脑里出现的,难不成自己还真是那个“天卜方展”?

    想不明白,方展习惯性地挠挠头,既然想不明白暂时就不想了,眼前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索性顺着走下去,至少他还有秦扬这个帮手。

    对了,卜术界各有特长,那秦扬……

    “各有各的长处,你开的那个……”方展拉了个长音,脸上开始装傻。

    “我开的是死门。”秦扬倒也老实,或者说他根本没想到方展会是在诈他。

    “死门?哦,死门好啊~”方展顺着话头套下去,继续拉长音。

    他想不出死门好在哪里,也根本不知道,人要是开了死门会有什么后果。

    “好?好在哪里?死门感知的‘量’不如智门和量门全面。”秦扬莫名地感叹道,“神卜在‘四卜’中是最浪得虚名的了。”

    “量”?又是个新名词,换别人多半这下就卡住了,方展脑筋狂转,肚子里冒起了坏水。

    “很有意思的见地,我倒想听听。”方展诚恳得像只接近母鸡的黄鼠狼。

    秦扬愣了下,随即叹了口气,沙哑的嗓音像讲故事一般陈述了起来。

    没多久,方展就大致弄明白了所谓“量”的概念,以他的理解,这个“量”是留存在自然界的一种信息流,并且有规律地随着事物变化。因为物质形体的关系,通常“量”的变化度会比事物变化度快一些,所以只要感知到量的变化趋势就能预先了解到事态的展。

    人体的奇卜六门就是感应“量”的关键,普通人要想涉及这个,那就真的是连“门”都摸不到了。

    在卜术界,有关卜术的运用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但从大体能力划分的话可以分为灵卜、兆卜、神卜和纹卜类,并称为“四卜”。当然,这四卜与奇卜六门的开合是息息相关的。

    灵卜,需要开智门,从日常信息中获取“量”,进行演卦感应;

    纹卜,需要开量门,将“量”的感应直接以文字或图案的方式表达出来,例如“扶乩”;

    神卜,需要开死门,能从“量”的感应中直接得到一些景象,这让方展想起了“开天眼”;

    兆卜,需要开观门、聆门和采门,可以直接通过人的视觉、听觉、嗅觉去感知“量”。这种卜术有点特殊,可以只开三门中的一门,也可以三门全开。当然,后者的难度比较高。

    可能是因为想在方展面前体现一下自己的见解,秦扬对每个卜术的原理、特点、优劣都详细评论了一番。方展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些东西,他知道,搞不好后面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得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了。

    “一旦开了某个卜术所对应的奇卜六门,那么另外的几门就很难再开了,换句说法就是一人只能掌握一种卜术。”听得差不多了,方展连忙现炒现卖,“老秦你也别太在意了,这跟谈恋爱一样,讲缘分的。”

    秦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言语,方展有点得意,连蒙带套就解决了问题,看来就算自己不是天卜至少也是天才。

    不过,此刻的方展已经确定自己不是天才,但也不愿相信自己是天卜。

    可之前自己所推测的事情都原封不动地生了。

    方展是天卜还是天才,刘孜飞没想过,也不知道。

    从职业角度出,他不太相信未卜先知之类的说法,可除了这种可能之外,实在无法解释这年轻人身上一再生的诡异事件。

    “出了点意外,但还是要谢谢你和警方的配合。”刘孜飞丢掉已经燃着的过滤嘴,“明天有空的话,来我办公室聊聊。”

    方展顺口应了声,刚想离开,眼睛却瞪直了。

    刘孜飞远去的身影上隐隐笼罩着一层红色的气雾。

    这又是什么新鲜玩艺儿?我没眼花吧?方展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这个。

    可不管他怎么揉眼睛、晃脑袋,始终还是能看到那层红色气雾,直到刘孜飞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这警察对你很有兴趣。”身旁一个沙哑的嗓音冒了出来,“不过,他时间恐怕不长了。”

    “我对他也很有兴趣。”方展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秦扬,“你是不是也看到他身上……”

    说到一半,方展自觉地闭上了嘴,这是废话,秦扬眼睛看不见。

    “你说他身上的凶杀兆气?”秦扬摇了摇头,“我大概知道点,和女人有关,很凶险。”

    他说得很肯定,双眼却一直紧闭着。

    这家伙怎么看见的?

    方展一阵纳闷,嘴里下意识地问道:“你……”

    他本来想问,你怎么看到那层红色凶杀兆气的。

    但这时的脑子却不听使唤了,问出来的话是:“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时辰?”秦扬侧了侧头,“刚过戌时。”

    方展心里有点毛,怎么又开始了?大脑里像分成两半一样,一半大脑中,奇奇怪怪的八卦符号和数字组合有规律地开始排列;另一半则惊讶地看着,正如不知所措的方展。

    “外应见红色凶杀兆气,红为火,为离;离为三,戌时按数十一,去八得六,为坎。”方展的语调沉稳,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得卦火水未济,体卦为离,用卦为坎,又二爻动,变卦火地晋。”

    秦扬听地很仔细,方展也听地很仔细。

    既然这种奇怪的能力总是出现,那至少应该了解琢磨一下,说不定自己能有办法控制一下。不然总这么突然冒出来,自己习惯了倒好说,只怕会吓到别人。

    “坎水离火,用克体,凶险;坎为盗贼、江湖之人,该是他抓过的罪犯想报复。”方展一字一顿道,“互卦见坎水,秋季属金,又是水相,刘孜飞凶险得厉害了。”

    “我在他身上能捕捉到女子的信息,也很凶险。”秦扬点头,“是个女的要杀他。”

    这么说的确有道理,方展心里想着。

    “不对,离也代表中女,又是体卦,刘孜飞是中男。”嘴里的回答却否定了这个可能,“两人关系不一般,应该是为了这个女人遭灾的。”

    秦扬没再说话,左边的眉毛微微一扬,突然往墙上一靠,身子迅冲向对面。

    对面几步也是墙,方展一愣,哎呀,这家伙之前就因为对卦象的感应能力不足大大地不爽,该不会是刚才的话又刺激了他,恨得想撞墙吧?

    啪,啪,秦扬没撞,只是脚尖在墙上点了一下,一返身,另又在这边墙上点了一下,只三个来回身子就蹿上了一定的高度,左拳呼地挥向黑乎乎的夜空。

    “嘻嘻,变卦见坤土、艮土,克坎水,你不用担心警察会死。”空中传来一阵笑语,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翻出,身子一挺,双脚迎上秦扬的拳头。

    嗒,两人身体都是一震,分别稳稳落地,恰好一左一右站在方展两侧不足一米的地方。

    那笑声听着很舒服,好像是个女的,方展眨眨眼,借着昏暗的路灯仔细看。

    不过,他嘴里倒没停:“不错,但秋金旺,水相,木死,火囚,土休,坤土艮土的作用不足。”

    话说完,他总算看明白了,的确是个女的,一身深色运动装,模样倒挺不错,可是……唉!

    方展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暗自叹气,这女孩身材很棒,眉宇间有着几分老成。不过,脸上看着稚气未脱,年龄最多也就十岁,方展有点明白自己叹气的原因了。

    “小丫头,是路过,麻烦你赶紧走。”秦扬的声音很冷,“是找碴,我一定奉陪。”

    “作用不大?既然你用十应三要法,应该注意互变克应的变化啊。”女孩白了秦扬一眼,继续说,“你不看看坤和艮代表的是什么吗?”

    有趣的小姑娘,方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女孩,嘴里还在念叨:“艮为少男,闲人;坤为众人,农人。少男与众人都是阳盛之相,阳盛则火旺。”

    女孩得意地耸耸鼻子,又冲秦扬做了个鬼脸。

    “不过,土泄火气,他还是凶险。你是谁?”方展说完,突然冒出个问句,也就是这个问句让他现了一件事――脑子又听使唤了。

    “堂堂天卜还跟我扯嘴皮子,口气那么凶。”女孩脸一沉,眼睛望天道,“算了,不跟你计较,告诉你,我叫苏彦。”

    “你姓苏?精通卦理,飞燕穿云……”秦扬脸色变了变,“鬼算苏正是你什么人?!”

    苏彦又是一个白眼:“要是我爷爷用‘飞燕穿云’,你的拳头早碎了!”

    方展有点头晕,看样子这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鬼算苏正又是哪方的神佛啊?麻烦真是越来越多了。

    “厉害,厉害……”麻烦多归麻烦多,眼前这丫头还是得打的,方展打着哈哈,想圆场,就是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好。

    “嘿嘿,你好像很谦虚嘛,怪不得爷爷要我来帮你。”苏彦打量着方展,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时装,“天卜方展,以前总觉得该是个糟老头,原来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苏老先生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秦扬的口气温和了些,但依旧有点僵硬,“苏小姐打算怎么帮呢?”

    “我爷爷知道的一般我都不知道。”苏彦算是和秦扬卯上了,“他老人家要说的都在信上,你想知道的话问方展。”

    说着,掏出样东西抛给方展。

    啪,入手很轻,原来是个卷起的牛皮信封,方展摊开,信封上用毛笔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方展亲启”。

    苏彦拍拍双手:“我还有事要办,回头再找你们。”

    话音没落,方展就觉得眼前一花,巷子里又只剩下他和秦扬两人。

    “哎……”方展脱口喊了声,心想,好歹我给你个手机号码啊,要不怎么找我?不过,说句大实话,方展也想要苏彦的手机号码,至于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别担心,鬼算的孙女,要想找人比吃饭还容易。”秦扬净说大实话,这有点煞风景,“信上怎么说?”

    信中言简意赅,寥寥数行:

    “方展吾友见安,日前观星,忽觉心血来潮,遂起一卦,知你身犯四神煞。旧友逢难,照理当前往相助,怎奈年老体衰,行动诸多不便,故遣孙女苏彦前往。苏彦聪慧灵巧,得我真传十之有六,只是年幼顽皮,有不知礼数之处还望海涵。友苏正字”

    方展头大了,鬼算苏正“吾友吾友”地称呼他,热情洋溢地把宝贝孙女派来帮忙,他却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还有那个“四神煞”,听着就有点怵。

    秦扬也头大,鬼算苏正没人惹得起,那个宝贝孙女就更惹不起,说是给了个帮手,可照这黄毛丫头的脾气来看,还指不定谁帮谁呢。

    当然,最头大的还是“四神煞”,天卜方展果然不惹一般的麻烦,看来自己要求他办的事……

    “老秦,你怎么看?”方展琢磨不明白,索性直接套秦扬的话。

    秦扬摇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那就得找地方说话,再回招待所好像有点不保险,不如直接回家看看,反正物业也通知他回去了。

    拆迁区附近没什么公车,想打的,兜里没钱,两人只能走着回去。等到了楼里,时间差不多是半夜了。

    方展小心翼翼地掏出钥匙开门,那感觉就像是在做贼,也许是怕人看到秦扬,也许是怕别的什么,总之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完全不对劲了。

    “哦唷,小方啊,老长时间么看到你了哦。”杜泽像个幽魂似地冒了出来,眼睛瞟着秦扬,“那天炸的厉害啊,修了老半天,我那边的墙都差点穿掉。”

    “没办法,最近有点背运。”方展开了门,一手把秦扬往里推,“吵醒你了,对不起啊。”

    “没事,你晓得的,我么睡的晚。”杜泽身子缩在门里,脖子又长了几分,眼睛依旧瞟着秦扬,“哦,和你说下,房东来过了,你不在,我帮你垫了三个月房租。”

    三个月房租可不算是个小数目,虽然杜泽平时喜欢占点小便宜,比如经常借了移动硬盘、摄像头不还,比如合用宽带不付费,再比如……可关键时侯他还挺帮忙的。

    “杜大哥,麻烦你了。”方展心里热了下,“这两天我就想法把钱还你。”

    “不急的,最近股市也么花头,你先救救急。”见秦扬进了门,杜泽这才缩回脖子,“你快去招呼你朋友,我继续上我的网。”

    方展一脸感动地进了屋,房间修缮得不错,比之前看着舒服,墙很白。

    不过,他还看到样更白的东西。

    秦扬的脸。

    “你到底记不记得鬼算苏正?”秦扬绷着煞白的脸,“我可以告诉你,他就是另外一个六门全开的人。”

    “那他现在肯定比我厉害,还好和他是朋友。”方展含糊其词,他觉得秦扬好像在害怕什么,难道是那个什么“四神煞”?

    “卜术界只有天卜和鬼算才能预知四神煞。”秦扬的声音抖了起来,“可你根本不记得鬼算,更不记得四神煞是什么!

    刘孜飞又在办公室窝了一宿,没回家。

    小马左胳膊被刺伤,不算严重,刘孜飞看完伤势之后命令他连夜写出情况说明。

    逃犯也是人,警察有枪不能乱开,更不能随随便便就打死人,刘孜飞是这么教育小马的。

    反正伤的是左手,并不影响写字,为了让小马有更深刻的教训,狠点也就狠点了。

    不过,刘孜飞窝在办公室不是为了这事,而是为了一份档案。

    午饭后,趁着阳光,他又翻开了那份已经被翻卷了的档案,一角的照片中,方展正咧嘴傻呵呵地笑着。

    刘孜飞注意的不是方展的傻样,目光紧紧盯着个人基本资料栏:籍贯、住址、出生地全部填写着本市。

    这不对!据调查,方展在本市没有任何亲属,不存在出生记录,他的口音和饮食习惯也完全不是本地人的风格。

    “连托儿所的资料都齐备,却没有家属信息。”刘孜飞点着一支烟,狠狠地咬住过滤嘴,“见鬼!这小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档案是直接从保管单位调出的,封口完好,档案资料和印章没有伪造的痕迹,花了一晚上的功夫,刘孜飞得到的全是肯定信息。

    白纸黑字,红色印章,看着铁证如山,却让人很难相信。

    掐灭烟头,刘孜飞突然笑了,办案这么多年,什么怪事都遇到过,偏偏就没见过方展这样的。也许自己耿耿于怀的,并不只是之前的案件,更多的,应该是对方展产生的好奇。

    门响了,刘孜飞定了定神,应了一声。

    “刘队,昨天配合抓捕的小伙子找你。”进门的刑警汇报道。

    人家是说曹操曹操到,方展倒挺神,想着他,他就来了。

    “让他进来吧。”刘孜飞摇头,笑了一下,有点无奈,对这小子,也许习惯了就会好些。

    方展的精神不怎么好,一进门就打了几个哈欠,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冲刘孜飞歉意地点点头,没说话。

    刘孜飞盯着他,脸上挂着笑意,自己点上一支烟,顺手从抽屉里拿出包烟丢了过去,也没说话。

    屋子里沉默着,静得能听到烟卷燃烧的声音,两人互相对视,都想从对方身上看出点什么。

    “我今天能拿到悬红吗?”方展忍不住开口了,很实在的问题。

    “可以,我给你办个手续。”刘孜飞把预先准备好的文件表格拿了出来。

    把胡红兵的资料给方展后,刘孜飞就准备好了这些东西,他有预感,这个年轻人能帮他抓到胡红兵,自然也能拿到这笔悬红。

    但他没想到胡红兵会死在押送途中。

    方展拿过表格,正巧瞥见刘孜飞左手无名指上有道浅浅的环状勒痕。

    “你离婚了?”方展没看过刘孜飞的档案,脑子里也没起卦,但他不傻。

    一个成年男子左手无名指上有婚戒的痕迹,却又没戴,这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嗯,这问题私人了点。”刘孜飞随意答道,右手不自觉地掩在了左手上。

    离为中女……方展一下想起卦象中的提示,刘孜飞离婚,那个中女难道是他老婆?窗口的阳光稍稍渐弱了些,刘孜飞身上的红色雾气又出现了。

    这次比昨晚更浓,更厚。

    “有没有再谈一个?”方展有点急,虽然这警察没少给他找麻烦,可方展知道,这样的警察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好警察。

    这年头,“好”的物事本就不多。

    “你觉得我像有空展第二春的样子吗?”刘孜飞不禁笑了出来,他觉得这小伙子倒有些可爱。

    “那你和你前妻最近联系过没有?”方展继续逼问,身子越过了半张桌子。

    警察被人逼问,多半不会习惯,更何况方展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有。”刘孜飞忍了忍,没作,如实回答了,脸上多少有些不快。

    方展松了口气,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连忙撤回了身子。

    手续办好了,刘孜飞叫来一名刑警,陪同方展去结算,自己则走过场似的把方展送到门口,握了握手。

    “如果她打电话给你,或者你听到她有什么事的话。”趁着握手的当口,方展低声道,“给我打个电话,我可以帮你。”

    刘孜飞听着有点莫名,不知该点头还是怎么,难道前妻会有事生?

    走出警局,手里的包沉甸甸的,钱不少,方展却一点乐不起来。

    “四神煞是卜术高手才会遇到的反噬,来自卜术六神中最凶恶的四神。”秦扬昨晚的话依旧清晰,“白虎、玄武、勾陈、腾蛇,一煞凶过一煞,连鬼算苏正都为之动容,更不用说是还没完全恢复的你了。”

    虽然这四神方展只听说过前两个,不过什么勾什么蛇的,光听名字就不是好货。自己是不是天卜还不知道呢,一转眼又惹上了这么些东西,真不是一般的霉。

    “白虎,我那天在凤凰坡遇到的白色大老虎……”方展想起那只老虎,估计就是了,是又怎么样呢?还是没头绪,这么想着,一阵睡意涌来。

    “嗯,那只白虎就是煞气化神,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感觉?”秦扬紧张着,如果方展这个天卜能够感觉到煞气的“量”,起卦卜算得出对策,那事情应该会好办很多。

    “啊~有感觉,睏得厉害。不行,我得睡会儿。”方展来了个老大的哈欠,“你自便,别客气,沙、床底……啊~浴缸,爱睡哪儿睡哪儿……”

    话没说完,人倒在床上已经呼开了。

    秦扬没辙,来回转了两圈,从柜子里翻出两条新被子,一条给方展盖了,自己裹着一条直接躺在沙上也睡了。

    忙了一整天,他也觉得很累。

    大概是两人都太累的缘故,这一觉足足睡到第二天十点半,要不是秦扬催着起床,依方展那架势只怕又要睡上个一天一夜了。

    秦扬这么催有他的打算,一则今天该去警局那悬红了,两人身上加起来不足一块二,这日子总得过下去;二则嘛……

    窗口不知什么时候贴了张字条,上面写着几行字:

    “爷爷说,用卜术可以做好事也可以做坏事,可两样都不能过头,不然就会反噬。既然方展你神煞在身,可以做点好事冲煞,我差不多忙完了就来找你们。”

    末尾又加了句:“昨天你俩比赛打呼噜,谁都没赢。”

    落款没署名,直接画了个吐舌头做鬼脸的小女孩,那样子和苏彦倒有几分神似。

    这小丫头本事不小,昨晚什么时候溜进来的,连秦扬都没现,换作是上次那两个姓柳的女孩,他俩肯定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鬼算的话应该没错,反正你要去警局,顺便看看那警察的状况。”秦扬写了张字条塞进方展衣兜,“我去警局附近等你,有事直接联络。”

    想到这儿,方展才记起兜里还有张字条。

    “不会是老秦的手机号码吧?”字条上是写着一串手机号,方展乐了,秦扬连衣服都快破完了,居然还养着部手机?

    猜没用,打了再说,一拨号,只响了两声,那头就传来秦扬沙哑的嗓音。

    “钱拿到了。”方展简要道,“你在哪儿?”

    “你左边,邮桶边上。”语声很清晰,方展一转头,就看见秦扬靠在邮筒上,手里拿着部不知哪个年代的手机。

    “那警察怎么……”秦扬没挂电话的意思,但方展却没听清他后面的话。

    因为有阵奇怪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女人,哭喊声,一种爆裂声,嘈杂声,有人在痛苦地喘息。

    “要出事!”方展脱口而出,一反手把包抛向三米外的秦扬,挂了电话往回就跑。

    秦扬稳稳地接住包,身子闪进一旁的弄堂,几下也没了人影。

    “占线……”刘孜飞挂了电话,顺手把手机丢在了副驾驶座上,拉响警报,车子在慢吞吞的车流中穿梭起来。

    郑国栋,现年三十七岁,刑满释放人员,无业。于今日下午十三点二十分左右,手持自制枪械闯入市北电信营业所,挟持该营业所员工李月兰……

    刘孜飞几乎能把刚才的汇报一字不漏地背下来,李月兰就是他的前妻。

    郑国栋入狱十年,是刘孜飞亲手把他抓进去的,十年时间应该能磨灭很多事情,可没想到,郑国栋出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

    车子进了城市的北区,远远的就能看到许多警车围在一座大楼前。刘孜飞靠边停了车,打开车门,顿了下,又抓过副驾驶座上的手机。

    “刘队?出去执行公务了。”值班刑警没多搭理方展。

    “你知道……他去……的是什么地方吗?”方展跑得太急,还在喘。

    “不知道。”刑警白了他一眼,“知道也不能随便告诉你啊。”

    “我有急事!”方展急了,嗓门有点响。

    “叫什么叫?来这儿的都有急事。”刑警指指对面,“登记,排队,等会叫你。”

    方展差点气炸,这小子什么态度?!也就在这个时候,手机的短信铃声响了。

    “市北电信营业所,持枪挟持,人质是我前妻。刘孜飞”

    信息的后半段方展是跑着看完的,这里到城市北区……该死!兜里就两毛,那一包百元大钞全丢给秦扬了!

    “嘿,哥们儿,姓方?”一辆出租停在了边上,司机探头叫着。

    方展愣愣地点头,不知道这司机干嘛。

    “愣啥呀?上车,这儿可是禁停区。”司机开了车门一连迭数落着。

    “麻烦去市北电信营业所,要快!”方展也不管怎么回事了,钻进车子直接指挥司机。

    “成,去东北都成,你哥们儿给了一千五,这车今天姓方。”司机一拐方向盘,车子蹿进上了马路。

    秦扬这家伙,一千五打辆的,够奢侈,方展没空计较这个,更没空和那司机啰唆,直接绑上了安全带。

    车子左冲右突,见缝插针,闯了三个红灯,直接冲向城市北区。

    市北电信营业所前,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挟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手里的枪管顶在那女的下颚上。

    “郑国栋,把枪放下,你以为你还跑得掉吗?”刘孜飞逼视着那个男人,手里的九二式手枪死死瞄着他的眉心。

    “跑?我他妈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