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4
下午三点, 天下着蒙蒙细雨。
顾韵从网约车上下来,走了一段距离后拐进一个商场。
头上密密麻麻的雨点,让她烦躁的皱起眉。
原先说好下午跟史清秋碰面, 一起去老房子逛一趟, 时间充裕可以当天来回,谁都不影响,但是对方这会居然放了她鸽子。
关键还支支吾吾说不出能站住脚的理由, 她早该想到的, 这人的不靠谱跟不断上涨的年龄是成正比的, 越来越不着调。
顾韵走进星巴克点了一杯热巧,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等时间,顺便给陈哲去消息表示临时出状况可能要晚回去。
打的视频电话,顾知微在边上睡觉,陈哲倚着床头陪着。
他起身走去阳台, 透过窗户看着里面酣睡的孩子, 一边说:“那今天还回吗?”
“回,就是会晚点。”
陈哲:“实在晚了就睡那边吧,我反正年假, 明天也休息。”
他穿了一件天蓝色衬衣,领口微敞, 隐约的锁骨如连绵的山峦, 跟他的下颌线一样温柔, 唇角带着笑,眼里含着光, 曾经哪怕再熟悉也带着淡淡距离的冷漠在这几年里被消磨干净,徒留满腔如春水般的体贴温暖。
顾韵越来越不敢与他对视,总有种罪孽深重的感觉。
她低头“嗯”了一声:“麻烦你了。”
“应该的, 何况小知微还叫我一声‘爸’呢!”
顾韵嘴唇轻抿,又说:“不知道怎么的,人家孩子这个月龄大部分称呼都能会了,这孩子偏偏还不会叫叔叔。”
“每个孩子成长都有快慢,急什么,知微看着机灵,肯定不会比别人差。”陈哲语气中自然而然掺杂了黄婆卖瓜的味道。
顾韵食指轻轻抠着杯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在星巴克坐到了六点多,顾韵火的想起身走人时,史清秋终于赶了过来。
顾韵看着她那浓妆艳抹的脸,忍不住怼:“怎么来这么早,索性再晚点吃夜宵多好?”
史清秋自知理亏,无视她话中的嘲讽,殷情的说:“走走走,先去吃饭,当赔罪。”
顾韵:“现在想来也是我蠢,钥匙一扔可以走人的事情,偏偏等你到现在,还得浪费你一笔钱。”
“行了,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生活中没个急事,互相理解一下。” 史清秋一手推着顾韵往前走,又抬了抬另一只手,胳膊上挂了好几只服装袋。
顾韵“呦”了一声:“收获颇丰啊!”
史清秋:“你别给我阴阳怪气的,这都是给你女儿买的,大小也不知道对不对,买的90码的行不行?不合身就去换。”
顾韵扒拉了一下袋口,要笑不笑的看了她一眼。
天彻底黑透时,她们到了桃花三里巷,老房子隐在夜色中,只剩隐约的轮廓,一层叠着一层。
这里变化不大,还是过去陈旧的模样。
顾韵深深的看了一眼,随后跟着史清秋往里走。
“我前阵子听说这边要拆了,不知道真假。”
她们走在青石板路上,狭长的走道空无一人。
顾韵:“这话从我读书那会说到现在了。”
“话在传总有原因的,空穴来风总不可能。”
顾韵被绊了一下,这边石板高低不平,几年没走过,有点生疏了。
史清秋转了话题又说:“你说这房子出租能收多少?我在考虑是弄隔间租出去呢,还是整幢出,想想应该前者收租高一点,就是麻烦不少。”
顾韵心不在焉的说:“你看着办吧。”
史清秋:“到时租金我们一人一半,你现在要养个孩子,也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到了院门口,顾韵掏出钥匙开门,锁已经生锈,又长年没润滑,着实折腾了一会才进门。
顾韵这几年没回来,这幢房子便跟废弃了一样,室内没有一点人气,充斥满了陈年霉味,处处都是萧条的痕迹。
有话说:房子立在那,不去住,也就死了。
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是这样,长久不用的住宅,一点生气都没有。
史清秋捂着鼻子,满眼忍耐的往里走了几步。
顾韵开了灯,环视一圈后,准备上楼。
史清秋一脸嫌弃,明显不想跟着上去,但才来就嚷着走人似乎也说不过去。
不管怎么样都是曾经呆了二十几年的地方,就算离开的狼狈,但也多少有那么点美好残存着,尽管浅薄的跟没有一样。
因为家具摆设几乎没动过,史清秋一眼看去,熟悉中又掺杂着难以言说的抗拒,随着时间的延长浑身就像爬满了蜘蛛网一样难受。
半小时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要走。
顾韵嘲讽的看着她。
史清秋撇开头只当没看见,将手上的东西放到床上:“这么个破地方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缅怀的,你把想拿的东西拿走,也趁早回去休息。”
顾韵:“地方再破,你现在不也打算靠它敛财吗?”
史清秋瞪眼,不满的说:“什么敛财,这叫合理利用。它的价值也就这么点了,否则放着也是堆灰,有租客过来住着,还能像点样子不挺好的?”
顾韵没搭理她这茬:“行了,想走就走,我又不拦着你。”
史清秋:“那钥匙……”
“我等会放围墙缝里。”
史清秋得到满意的答案,立马头也不回的跑了,脚步声远去,院里传来木门的“吱呀”声,随后万籁俱寂。
三年多,眼前所触都是物是人非。
顾韵走到书桌前,依次拉开几个抽屉,里面放着无关紧要的杂物,表面泛着霉斑。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于她而言,这个地方除了破败不堪的回忆,就没别的东西了。
抽屉最底层,倒是还有几张十几岁时的照片,估计哪里沾到了水,表面已经花的一塌糊涂,不过依稀还能看出当时明媚的表情。
顾韵将几张黏在一块的照片撕开看了一轮,又重新丢回去。
再起身时,下意识的看了眼对面漆黑的小楼。
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收回了视线。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又有清浅的脚步声传来。
顾韵诧异的挑眉,往楼梯方向喊了声:“你落下东西了?”
脚步声一顿,很快又继续,而她抛出的问题无人回应。
楼梯口亮着橘色的灯,暖暖的光晕洒在四周。
顾韵定定的看着那个方向,意识到来人并非史清秋后,脸色微变。
她快速扫视四周,找防身工具,同时掏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报警。
就在她浑身炸毛,万分警惕中,来人已经爬完不长的阶梯,自墙后缓慢走了出来。
一身黑色运动服,顶着鸭舌帽,压低的帽檐下露着清晰凌厉的下颌线,浅色干裂的薄唇紧抿,他慢慢抬头,显出高挺的鼻梁,然后是如深冬寒冰一样的双眼,漆黑森冷的眸底盛满了腊月里凝结的寒霜。
顾韵猛地瞪大眼,惊讶出声:“南忆!你怎么会在这?”
向南忆在巷口等了她们整整一天,之后尾随到这里,等到史清秋离开,才终于走了进来。
这三年他每分每秒都想着跟顾韵见上一面,这种渴望在不知不觉中渗入骨髓,融合进血肉,变得偏执又疯狂。
当下夙愿终于成真,却发现对这个人那种病态的渴望依旧没有减轻,如夏日酷暑饥渴难耐下的小饮一口,简直是杯水车薪。
看着顾韵眼中的震惊,看着她纤瘦但鲜活的模样,向南忆死死忍着想将她揉进身体的冲动,忍的整个人都轻微战栗,骨缝都泛起疼痛。
垂在身侧的双手倏地握紧,声音低哑的开口:“我正好路过这,见灯亮着,便进来看看。”
他停顿了下,目光死死的锁着顾韵:“没想到真是你。”
顾韵说:“嗯,准备把房子租出去,所以过来一趟。”
她快速看了向南忆,与他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一对上后,又狼狈的转开。
从严丹口中她大致知道向南忆的现状,当然也知道他找过自己很多次。
耳听是一回事,当下亲眼见着又是另外一回事。
很明显的,向南忆过的并不好,相比过去人看起来憔悴了非常多,精神也萎靡的厉害,他就像眼下的季节一样,好似即将进入沉沉的严冬,而复苏的春天却不知道何时会到来。
顾韵低低的喘了口气,对着这样的向南忆,她是难受的,她希望两人哪怕分开也可以各自越过越好。
从始至终,她都希望向南忆可以好好的。
向南忆盯着脸色越来越差的顾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听说你有孩子了,你结婚了吗?”
顾韵呼吸倏地一滞,指尖微颤了下,立马揪住衣摆,面上看过去还算平静,“唔”了一声,勉强笑了下:“是做妈妈了,不过你听谁说的?”
向南忆仿佛一根长时间风吹日晒的枯枝,突然被石子一撞,脆脆的断成了好几截,朝后退了步,靠在落满了灰尘的墙上。
顾韵皱眉,眼底涌出忧虑。
向南忆抬了下手,表示没事:“听严丹说的,恭喜。”
顾韵心里顿时把严丹鞭挞了一顿,嘴上平静的回了句:“谢谢。”
向南忆觉得自己这会可真像个小丑,一个特别不甘心的小丑。
既然已经都这样,好像变得再难堪一点也无所谓。
他垂头盯着灰不溜秋的地面,突兀的说:“我跟我妈闹翻了,你突然不声不响走掉,是不是因为她跟你说了什么?”
顾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向南忆似乎也不在意她回答与否,继续吐露心声:“不管她说过什么,那都不是我的想法,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变过。”
他低低的笑了下,自嘲一样:“当然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停了一瞬,重复了便:“都过去了。”
向南忆的状态看过去非常差,短短几分钟,他的精气神好似突然枯竭转入最后的倒计时,散发出来的悲伤让外人都很难过。
顾韵想上前几步,又觉得不合时宜,只能在原地站着担心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向南忆摇头:“不用,我不要紧,你不用管我。”
他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不可控的开始往下滑。
顾韵惊叫了声:“南忆!”
向南忆心想,索性就让他这么死了吧,死在这个人面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