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师祖
一阵阵的头晕目眩，玉尘师尊踉跄的起了身，他仙灵枯竭，使不出仙法。
又不想唤徒儿，让徒儿看他狼狈如此。
酒，其实还未完全醒，能保持清醒，皆是因为从未如此难受过。
头痛欲裂，浑身滚烫的很。
不由得的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师父将去之时，拉着自己的手，一直重复说着对不起。
记忆当中，那日天气灰白的很，雾很大，无雨，无雪，却凉透了玉尘的心。
“尘儿，为师时日不多了，现在，你发誓，此生此世，不可出云雾山，不可出水云塔。”
师父面色愈发苍白了起来，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胸腔不断翻滚的痛意，带着哀求的意味，深深的看着他的小徒儿。
“师父！尘儿以后便再也不可出塔了么？”
年幼的小徒儿明显的不信，他浅金的眸子，满是水雾，委屈的抬头看着平日里最是疼爱自己的师父，突然便变了模样。
“是，你发誓，现在，立刻发誓给师父听！”师父眸子深暗，面容带了些不容置疑。
“可是师父，如若您也离开我了，尘儿便成了一个人了………
尘儿，此生此世都不可以出塔么？都不可以走出云雾山么？可是，尘儿不想一个人人啊。”
他怯怯的去拉师父的手。妄想可以让师父收回成命。
“徒儿，答应为师，好么？”师父颤抖的抚向小徒儿最是稚嫩的小脸。
“师父可您知道的，尘儿最怕孤单，不想一个人啊，尘儿胆小，还怕黑……”
小小的玉尘，浑身冰冷，隐忍的恸哭声，破碎的像幼兽的哀鸣。
他不想师父离开他，更不想师父离开他后，把他关在这高塔之上，塔，从来都不是住人的………
师父听罢，面容悲戚，很久，才轻轻的开口。
“尘…儿……你是要……师父…死不瞑目么？”
“可是师父，您答应过，今年尘儿的生辰，要带尘儿去仙界集市，给尘儿做新衣，带尘儿，尝尝用鲜果做的冰糖葫芦的……”
小小的玉尘，满是委屈，师父一年一年的诓骗他，一年拖过一年……他只是想师父能守诺啊。
“玉尘，你懂事点成么？”师父突然冷了脸。
“可是，就差三天了啊……能不能陪尘儿过完这个生辰，带尘儿，吃一口仙果做的冰糖葫芦，尘儿不要新衣服了……行不行嘛……”
小玉尘的音色奶乖奶乖的，软软的哀求当前之人。
“尘…儿……”师父他也落泪了，他也想陪小徒儿过好最后一个生辰啊。
“过了生辰后，从此以后，尘儿便再也…不出塔……愿，一直一直，做夜梦生花的阵眼。护仙界众生到，尘儿身死魂亡………”
小小的身影，颤抖的跪在当前，不断苦苦哀求着唯一的亲人。
“玉尘，对不起，没机会了啊……你……不听师父话了啊……
那师父……便不认你了……”
师父眼眶红了一圈，面如满塘的死水，却依然狠心拒绝了小徒儿的哀求。
“师父，我听，我……听……您…不要不认我……”
“立刻，起誓，否则，就滚出去，永远别回来……”
师父冷冷的逼迫着玉尘，他知道的，玉尘会答应的，他只有师父，他无路可走，他胆子还那么小，都从未出过塔。
“师父！玉尘，即刻向您起誓，此生此世，绝不踏出云雾山一步，愿意在塔中，了此一生，做阵眼，做镇阵之人，护仙界，佑众生！”
小小的玉尘，跪在当前，边发誓，边悲恸的哭着。
“对不起啊，尘儿，是师父对不住你！师父捉了你回来，还利用你，胁迫你…最后还要让你…”
师父罕见的，把眼前泪流满面的小徒儿抱入了怀中……
上次抱他，是什么时候呢……
是刚化成婴儿模样的尘儿……
那时候，小小的他，软软的，白白嫩嫩的，放下就哭，放下就哭，逼着自己生生的抱了他一年……
如今，已经长到为师胸口了，可也只是六七岁的模样，比自己孙儿还要小不少……
“师父，不要说对不住，只是不出塔，师父不让尘儿出，尘儿便不出。”
被师父又一次抱入怀中的玉尘，终于，觉得不那么冷了，心，好似也不那么痛了。
“对不起啊，尘儿，不止如此啊，是师父对不住你……如若有一天，成年累月下，你消不掉那些污秽的东西，便去塔底的密室，看看去。”
“师父，里面有什么？”小小的他，抬头，懵懂的问。
“一条必须逼着你走，只能逼着你走的血路……”
师父的声音很轻，很绝望。
“那师父，尘儿不怕，可是血路的尽头有花么？有冰糖葫芦么…有新衣裳么…”
怀中的小玉尘抬头小心翼翼的问。
“尘儿，如果没有，血路的尽头，是无间地狱，你愿意替师父走下去么？你愿意替仙界众生走下去么？”
“我，师父……我……我不知道啊……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血路的尽头，是无间地狱啊………
师父的意思，是让徒儿一路走向……无间地狱么？无间地狱不是关恶人的么？为什么要关徒儿啊？”
稚子满脸悲戚和委屈，自己明明从未做过坏事，自己明明一直很乖巧的，为什么要把他关在塔里……以后，还要把他关在无间地狱里……
“尘儿……如果你有一树梨花，马上，风雨预催之，大雪预埋之，可是，你只要摘掉一朵，把他踩入污泥里，满树梨花，便可以安然无恙，你，怎么选？”
“师父……尘儿，明白了，我便是那朵，注定要被踩入污泥的梨花……”
“我是一开始，就注定要被按进污泥里的那朵梨花……”
玉尘心空落落的，身躯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泪无声无息的，不断溅落在石砖上……
“师父，您能回答，尘儿一个疑问么？不要诓尘儿，尘儿便由着您踩入污泥……”
“尘儿，是为师对不住你，你问吧！”
“仙皇陛下…”玉尘刚开口。
师父便惊诧的望向，什么都不该懂的徒儿。
“仙皇陛下……是您什么人？很重要，对不对？望师父能如实相告……”
“尘儿，仙皇是我孙儿，仙界众生是我的子民。”
仿佛就在意料之中的，师父也曾想过给自己过生辰的，可自己和仙皇是同一天生辰。
“好……好……徒儿明白了，徒儿，谨遵教诲，谨遵师命。”玉尘忍住酸涩，嗓音沙哑极了，依然向师父表着忠诚。
“尘儿……你………不会反悔了吧！”师父一脸痛意，怕的却是玉尘悔了，惧了。
“徒儿，应过您的事，从不会反悔，反倒是，师父总是诓我…总是诓我…说要带徒儿下塔的……一日，拖了一日……一年，拖了一年……”
小小的玉尘，擦掉眼泪，慢慢站起了身，他一直是一个人的，一个孤魂野鬼而已，却妄想有个人待自己不同。
师父于他，只是一场随时要醒的美梦罢了。
“对不起啊……尘儿……”
“没关系，以后，反正尘儿孤身一人，死了，痛了，也不会有人难过，落入污泥，便落入污泥好了……堕入无间，便堕入无间好了……”
玉尘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凌乱的雪发飘飞，容色凄楚，极为细密的羽睫，掩下了眸子当中的水雾。
“师父…这血路，玉尘……该走了么。”玉尘师尊说的很慢，一字一顿的，整个人凄然绝望的如随时会破碎，消亡……
微叹了口气，转眼便又成了那个清冷孤傲，疏云淡月的玉尘仙师……
一步一步，向塔底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