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折枝
正说着,却听有人来禀:“楚王殿下,廷尉大人,遥知小姐来了。”
姜延闻言,颇有几分歉然,回身向夏凤兮笑着谢罪:“还望殿下勿罪,臣近来身体稍有抱恙,必是臣的姑娘又来给臣送药膳了。这孩子,真是不懂规矩。”
夏凤兮才觉转眼已是时近正午,遂道:“无妨。”微微示意,算作应允。
不多时,那碧玉年华的少女便被人引了进来。
姜遥知本以为已到歇晌的时辰,谁知进来才见堂上佳公子丰神隽美,却是朝思暮念的梦中人,不觉登时红了脸庞,略显局促却也不失端庄地行了礼,道:“臣女姜遥知给楚王殿下请安。”
低下头去,仍觉心跳怦然,整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却也到底按捺不住,悄悄抬眼看去,却见那人似乎正着意翻看什么卷宗,并未看她一眼,只随口道:“免礼。”
她不敢再看,垂下眼眸,依礼谢道:“谢殿下。”声音竟禁不住有些发颤,但愿不要被人听出才好。
眼前这人,是京城不知多少少女心中的白月光。她也是那些少女中的一个,却也比那些少女都更幸运一些。因为她是姜家的小姐,甚至可能成为他未来嫡妃的候选人。这些年来,总有机会比较近地见过他几次,但,也不过是“见过”罢了。
她性子素来恬静守礼,不似她的堂妹姜娴那般跳脱张扬,竟敢当街拦马告白。她只想把这份情意深藏于心,却不知命运兜兜转转,可也会有诉诸于口的那一天。
正是情思起伏之时,却听她的父亲姜延温声开了口:“遥儿,把药膳放下,回家去吧。”
她恭顺地答道:“是,父亲。”
她忍不住想再多看一眼,下次偶遇,不知该是几月后、甚至几年后了。可她终究是行止庄重的淑女,不愿太过失礼,低着目光退了出去。
明瑟馆中。
琴声泄露人心,一曲华美繁复的调子,弹来却是破碎支离,犹如一池被搅乱的春水。
苏渔兀自叹了一口气,无论何时,苏温然的名字,总能乱了她的方寸。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这样会轻而易举被他人影响的自己,丢了往日的淡然,也失了该有的风度。可她不能自抑。
其实她心里清楚,夏凤兮和苏温然之间没什么。依他素来的性子,若他真的喜欢那人,对她留有余情,断不会如此遮遮掩掩、矢口否认,像是偷情一样,偶尔背着她见面。
她相信夏凤兮的解释,可她就是介意那人,比傅瑛还更多几分。傅瑛不过是因为出身之故,最有希望成为他的嫡妃,可是苏温然,却曾经得到过他的心。
他曾经日日夜夜思念了她三年,也曾将她留下的信物珍之重之、期待重逢的可能。虽然他们两个很有默契的,从来没有谈到过这些过往。可她却能清楚地感知到,在那些年月里,这份情于他而言的重量。
他也曾为了那不知何时再遇的人多次拒婚,惹得圣心不悦。直到遇到了她,兴许是一见钟情,兴许是以为那人不会再回来,兴许是对苦苦哀求的她心生恻隐,兴许是为了宽慰因他婚事而忧心的兄嫂,他终于妥协了。
至于后来,那人归来与他相认,他却没有和那人再续前缘,其实她也能理解。他本就是果决之人,昨日之日不可留,既然造化弄人,白云苍狗,倒也不必再留恋不休。
只是,她偶尔也会想,他在那个曾让他心动的姑娘回来之后,依旧选择留在自己身边,可也有几分是出于责任和道义的缘故?
她每每如此作想,便觉如鲠在喉了。
她知他是高山雪、云中月,是她只能仰慕而不能贪图的高不可攀,但她却对他有着无限的妄想与欲求。
她想将他折在掌心、锁于心间,她想得到他的全部,一丝一毫也不分给他人。
她倏忽想起一个词:金屋藏娇。
倘若她不是苏渔,不是一介命如浮萍的孤女。
倘若她生而为王,拥有无上的权力,必要白玉为堂金作马,用纯金为她心爱的人打造一座巍峨隐秘的宫殿,把他藏到无人能看到的地方——也是他永远也逃不出的地方。
在那里,他不会见到其他人,他只会见到她。他的目光半分也不能落到他人身上,心意也同样不能。
可她做不到,她只能选择退缩。
琴音已断,无心再续,她草草扫过几弦收了尾,宛似余韵绵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