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沦陷
次日清晨,金灿灿的日光照在堆满花卉盆景的窗台上。苏渔睁开眼睛,入目便是那抹琼枝玉树的侧影,在晨光下好看得不似真实。
她不自觉地看了一会儿,眼光亦含了几分温柔笑意,刚要开口叫他,才忽地想起他二人昨夜还在争吵。
她面色僵了一僵,硬生生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却又忍不住悄悄往他面上觑去,心想他可是还在生她的气吗?
她实不愿与他这样生气,便想着要怎么说些好听的哄哄他,可又想她昨晚本也是这样想的,偏生哄来哄去,反而哄得更糟了,倒让她不敢贸然开口了。
她心中踌躇不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窗边飘去。
窗边的景色也太过赏心悦目了。
少年高华俊美,墨色的长发如丝如绸,冷白的肤色犹胜冰雪,一袭朱红色窄袖戎装灼灼似火,为那冷淡严正的容颜平添上了几分艳色,端的是风华无匹的艳丽贵公子。
他似乎也才初初醒来,衣衫犹自半敞,正单手自下而上慵散地扣上。
苏渔看得眼睛一眨也不眨,眼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袍衫,艳色的红,纯色的白,相触又分离,明艳不可方物。
还剩两枚扣子,他手上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侧过脸来看她。
苏渔冷不丁被他看了个正着,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起来。她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夏凤兮走过来,在榻边坐下了,问:“在看我?”
兴许是刚刚醒来,尚有些懵然,他这简简单单三个字,竟让她面上发起烫来。
她微微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见他领口尚且半敞着,透露出玉色的肌肤,便不自觉地伸手欲为他扣上,问:“不冷吗?”
夏凤兮道:“不冷。”
苏渔怔了一下,颇觉有些稀罕。她家这位大少爷从来都是冷艳矜贵,似高岭之花可远观不可亵玩,倒是少见这样衣衫不整的样子。
她心中短暂地纠结了一瞬,便极快地松开了正为他系扣子的手。
她才松了手,却被他揽入了怀中,触到他温热的胸口,被他垂下的发丝轻扫过面庞,听他低声道:“昨夜是我无理取闹了,对不起。”
苏渔有些意外,她本就无法对他生气,听他主动低头认错,更觉整颗心都软了,伸手回拥住他,柔声笑道:“没关系,我能理解。而且,我也有错,那种问题我就该宁死不答,不该随便选一个让殿下生气。”
夏凤兮听着,不觉淡淡笑了一下。苏渔终于见他笑了,才算松了口气。
窗外天气晴朗,一丝云彩翳儿也没有,马上就可以启程回京了,她的夫君也不再和她生气了。苏渔心情愉悦,简直连更衣也想哼个小调了。
夏凤兮转头看向那人背影,眸光却冷了下去。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一面对他如此温柔,让他毫无防备地越来越依恋、越来越沉溺,一面却与他人商议着离开自己之后的生活,哪有这样毫无道理又残忍的事呢?
可更没有道理的是,他此时分明如此清醒着,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她的温柔中越陷越深。
苏渔换好了衣服,回头却见夏凤兮正看着窗外出神,顺着他的目光往外面看了一眼,却是什么也没有。她笑了笑,走到他面前,问:“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夏凤兮收回了目光,道:“在想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
苏渔乍然听他说起什么故事,不免好奇,问:“什么故事?”
夏凤兮道:“从前有个人捡到了一只猫,养了几天不想养了,就把猫丢了。后来,猫变成了老虎,回来把她吃了。”
苏渔听得诧异,笑:“这算什么故事呀?”
夏凤兮却道:“寓言故事。”
“哦?”苏渔想了一会儿,试探着问:“是说人做事要有始有终?”
夏凤兮无奈地移开了目光,窗外的石榴花正开得如火如荼。他娘子大多时候都是很聪明的小姑娘,可有的时候,却是宛若木头。
他只得道:“是说,你要做个负责任的人。”
“什么负责任?”苏渔不明所以。
夏凤兮敛下睫羽,似有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苏渔一愣,而后明白了过来,什么老虎什么猫,她夫君这是编着故事吓唬她呢。看来昨夜她选了别的男人,他现在还耿耿于怀呢,她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她简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了,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家夫君原是这么幼稚的一个人。
她伸手抚上他的面容,要他重新看向自已。她眼中带着几许笑意,却是极为认真地回答他:“当然了,我只喜欢殿下一个人,殿下不要多想。”
她眸光清澈,几欲见底,映着他的影子。
他却头一次对自己感到陌生。
他骨子里的偏执,如同一头沉睡的狼,十七年来都悄无声息地锁在他的心底,连他也不曾察觉到它的存在。
可是现在,那头狼却妄图咬断铁链,奔闯而出。
他不想让她知道这样的自己,转开话题,只问:“今天我们就要回家了,高兴吗?”
苏渔抬头看着他,见他好看的眸子有些晦暗不明,又似乎只是平静如常。她笑了笑,道:“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