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由漂亮引发的祸3
“你要干什么，搬家啊？”张漂亮吃惊地打开门，楼道里刺眼的光将任爽和打包的跑步机直直推上前，倒显得她身后的屋子里昏暗不堪，像潜伏的凶兽张开巨口般瘆人。而她，正卡在獠牙间，马上就要被吞没。
“我有新发现！”任爽先把自己的跑步机挪了进去，捋了捋头发喘口气，郑重宣布，“今晚，我要再上一次跑步机！”
“啊？”张漂亮知道任爽这台跑步机和自己的不太一样，马上紧张地说她，“你不要命啦？”
“要啊，但是我不想稀里糊涂过日子，给自己的生活埋个不定时炸弹，所以更得上！”任爽边解绳子边说，“弗洛伊德说梦是潜意识里欲望的满足，你说的对，我那阵子就是工作压力大，常常想要是能回到小时候重头再来就好了，所以我就真的梦到从小到大的事。只不过，即便是白日梦，我潜意识里也没忘记最终的结局，时光可再不可逆，去到那些人生里印象深刻的转折点，到底只能当个看客，什么也改变不了。当然，如果真能改变过去，那么现在的我和我已经拥有的一切也许就不存在了，想想还真可怕。”
“你害怕我也害怕啊，做个白日梦而已，你跑我家干什么？”张漂亮有不好的预感，等任爽整明白了，自己的奇幻之旅也就到头了，心里就有些不舍，不舍梦里和男神甜蜜的禁忌。
“当然是叫上你这个准女主一起，寻幽探秘，把躲在暗中的牛鬼蛇神统统揪出来。”任爽友爱地笑笑，说，“总不能我出来了，把你一个人孤单地留在那种地方吧。”
“这，你一点都不留恋吗？”张漂亮笑得十分勉强，哪里有男神哪里就是天堂，她一点都不孤单。
“留恋？”任爽笑得古怪，“留恋那个拎着大斧头到处砍人的无脸怪人？你和曲教授在白日梦里约会的时候她就在外边砸门，你都不觉得瘆得慌吗？”
“还好吧，我没听到砸门声。”张漂亮虽然害怕，但没有直观感受，代入不了那种恐怖和绝望，便存了侥幸。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让人失明、失聪，还失智。”任爽收拾好跑步机，拍拍手上的灰，说，“放心，我会用火热的友情和完美的三观把你这只迷途的小羔羊拖回现实中来的。”
“你别吓我！”张漂亮双手护体，甩了甩充满弹性的大波浪卷发，“我这样纯洁无瑕的大美女很容易神经衰弱的!”
“不是我吓你，你再不好好的，无脸怪人等着你呢！”任爽吓唬张漂亮，当然，据她在网上搜索的说法来看，人要是长期精神紧绷，沉浸在惊恐的情绪中不可自拔，精神萎靡、体虚衰弱那是指日可待，她才不想做梦把自己变成疯子。
“实话告诉你吧，我为这事专门查过资料，还咨询了几位网络医生。最后整理的结果是，长期睡眠不好，在梦里受惊或者过度兴奋，会导致内分泌紊乱、月经不调、卵巢枯竭，然后还有早衰、脱发、皮肤暗黄、皱纹增加等等一系列不良后果。”任爽怕张漂亮不信，紧接着就抛出一个极具代表性的例子，“知道《红楼梦》里的贾瑞不？对着镜子做白日梦意淫凤姐，活活把自己作到虚脱，被镜子背面的骷髅惊吓致死。骚年啊，自作孽不可活，不作死就不会死，他要没有前面那些骚操作，怎么可能看个骷髅影儿就精神崩溃？”
“你越说越玄了，我看梦不吓人，你才吓人!我又不是你的客户，你是不是职业病犯了，故意忽悠我？”张漂亮心里发毛，那剧她有印象。当年她还小，只记得有一男的看镜子，一边是美女，一边是骷髅，吓死到了床上。那会儿她根本搞不清剧情在讲什么，就单纯觉得骷髅很恐怖，俩没眼珠的黑洞好像不是看那个病到脱相的男人，而是隔着屏紧盯了自己，马上就要扑过来似的，简直是童年阴影。
“你这话说的，太不识好人心了。”任爽说，“我客户要我全心全意为他服务还得签我单让我有钱赚才行呢，免费帮你你还这么嫌弃，别不识好歹哟！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你那台跑步机上去就变老，万一咱俩进去就碰上自己正好寿终正寝，跳出不来怎么办？”张漂亮其实怕任爽出不来，她要在里边有个好歹，她妈妈不得找自己算账？
“放心，有我妈!”任爽笑着安抚张漂亮，“除非睡觉落枕或者魇住了，我妈从来就不做梦，我跟她说好了，明天下午打我电话，商量晚上吃什么。”
“也就是说，万一上了跑步机下不来，最早要等到明天下午才有人找我们？”张漂亮觉得不太保险。
“是最晚。”任爽胸有成竹地说，“我主要怕吓到我妈，没直说，才找的借口。不过你放心，明早我妈要晨练，她肯定会买早点回来叫我们。我们上去的时候带着手机，如果我妈叫不醒，或者咱俩跟梦游似的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回应给她错误的信息，甚至像我上次那样去上班都搞糊涂，到了下午还有一次机会，不可能两次都出问题。”
张漂亮终于动摇了，任爽还想带面镜子，如果能照到无脸的舒老师就最好，但是想起跑步机上的世界，除了本人外只有手机可以自由进出，只得遗憾作罢。她把自己的手机时间一直往前调整到她需要的那一年，为了保险起见，把家里的胖鹅电子小闹钟也带来调了，用透明胶带缠在跑步机侧边一起计时。
跑步机上的程序显示有速度、时间、心率、距离，热量卡路里等。这里面就热量、心率这两个不准，它只是给人提供了一个大概参考数据，经过之前的使用，任爽确定其他硬性指标都是没有问题的。
张漂亮花了几分钟麻利地换掉睡衣，化了个精美夺目的妆容，好像要出门约会的模样，她的手机时间没有动，保持在当下。
“准备好了吗？”任爽和张漂亮分别踏上各自的跑步机，按住跑步机俩把手试了试感觉，把手机用带长链的钱包式外壳斜挎在身上，最后面向摄像头一起挥手拜拜。
与此同时，曲家别墅，在张漂亮工作的二楼画室里，一个高大的男人自昏暗的灯光中站起。他阴沉着脸打开手机设置，把时间调整到大概十多天前，坐到跑步机上开始画画，画里一只怪兽慢慢从阴霾遍布的世界里探出头，张着血盆大口，喉咙深处有鲜花盛开，一点阳光隐约跳跃。
别墅一楼的门悄悄打开了，有个纤弱的人影闪出来，消失在地下车库深处。
通道尽头的门“咔嚓”一声轻响，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撬凿声，虽然很低、很闷，但在这黑洞洞的地下车库里也足够让人汗毛倒立了。
良久，女人微弱的喘息声响起，亮光出现。
舒老师的脸从一片浓重的阴影中浮了出来，从下往上的死亡打光使她的脸庞惊悚至极，美丽的五官早已和周围的夜色融在一起，仿佛自黑暗中天然长出来似的。她打开手机设置，沉默许久，长长叹了口气，像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把时间逆向调到了十多年前，恶梦开始的地方……
期间，一只灰暗的蝴蝶自她脸上破皮而出，颤动着翅膀。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她毫无知觉般操作着手机，直到密集蠕动的满脸蝶翅间只剩下两只眼睛，她终于打开手电筒，高举着手机走向黑暗最深处——那里停着一台跑步机。
启动！
闭眼！
奔跑！
彩屏闪烁，厉风呼啸，时空隧道穿梭模糊，那些老去的风景被岁月淘磨得只剩下陈旧的灰，扭曲、撕裂，化蝶而来，铺天盖地，打得人脸疼无比……
一群群暗黑的蝶从地下车库里飞出，灰烬样飘散，但又不是毫无规律。一群去了别墅二楼，另外一群飞向偏僻的阳光花园小区，钻入一户人家的门缝。
就在这时，任爽与她跑步机上的世界只有一步之遥，脚下漆黑的路由于外力突袭登时彻底塌陷，那些蝴蝶从塌陷的地洞里钻出来，匆匆飞落在她身上，一只、两只，越来越密集。有人要她进，又有人要她出，她被两股力量撕扯着，身体已经麻木，只有灵魂的裂变清晰而残忍。
紫水晶纱帘水波样飞卷着，打得屋角的穿衣镜“啪啪”响，镜子里张漂亮伏在跑步机上仿佛睡着了般安详，灰烬似的蝴蝶慢了一步，一幅巨画透窗而来，将她卷裹起来。
“漂亮，快醒醒!”任爽发现不对，挣扎着跳下自己的跑步机想叫张漂亮，才拽到她一只手，画里的怪兽便已张开嘴，吞了她半截身子。
灰烬蝴蝶愤怒地扑打着怪画中的凶兽，残破的翼在战斗中一片片落下，掉在摔倒的张漂亮身上，逐渐密密麻麻将她整个人像蛹样包裹了起来，随着蝴蝶翅膀的扑闪慢慢蠕动着。
这一晚，镰刀似的弯月冷森森照着各家窗台，撬开紧闭的门，随时准备闯进来阉割人们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