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算作人类
小白在自己储存的记忆里探索。
她明白先生把选择权交给了她,而她现在无法做出决定。
她做不到按下“是”也按不下“否”,她只能等待时长为六十秒的倒计时结束后自行去记忆里理清逻辑。
十、九……
归零。
她的记忆在眼前一幕幕展开,如同胶卷般缓慢地展开放映。
她的记忆从初次唤醒时开始播放,一直到她开始检索记忆前。
小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加速播放,直接跳到幻梦境。
在她第一回被修斯诺德拖入梦境时漏洞就有了。
修斯诺德编织的那场梦境里就出现了她,小白当时没能对那个脑袋异化为玫瑰的少女留下过多的印象。
她本以为那个梦境是修斯诺德在“违背常理”这一基础上创造的、专用于摧毁精神以至死亡的梦境,事实是那可能是一个基于记忆创造的梦境。
记忆,不一定是她的。
现在这个节点能够解释清楚了。
她跳转到下一个节点。
那个与先生长得一样的人看向她,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他对她笑了,随后与神明的城市一同化作灰色粉末。
小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笑又因什么选择死去。
她在看到他死亡的那一刻理智全面崩盘,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却只抱住了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的粉尘。
她当时……在哭……?
小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能不能哭。
就理论而言,她不可能流下眼泪,她没有泪腺。
可是她看到自己的眼角分明有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皮膜淌下。
“小白”不可能哭,“小白”不具有这一功能。
那么,在哭的人是否是“小白”?
如果不是,是谁?
错误……错误……
这是她自己的记忆,不是她,那是谁?
是谁?
逻辑混乱,她必须成功解释这件事。
她解释不清,逻辑也解释不通。
进度停滞,她解不开这个结。
假如是先生来解决,会直接给她加装泪腺再模糊加装的时间,这样她勉强能够理解自己在那时流下的眼泪从何而来。
但这次她需要自己解决。
“你可以哭。”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先生。
现实里mrl看着狐狸左扒拉一下玻璃右扒拉一下导线有些头疼。
“是叫醒她,不是让你关停设备,我随时可以关停它们。”
狐狸不明所以地歪头看他。
“诶,不是吗?”
“我是说,用你的‘权柄’‘力量’一类的东西。
“权柄是什么呀?”
mrl叹息一声,把它拎到一边,准备发动权柄。
“你看到那上面的数字了吗?”mrl把右上角的时间指给狐狸看。
狐狸摇摇尾巴,点点头。
“等后两个数字变成20你就把梦给吃了,懂了吗?”mrl耐心地打出“2”和“0”两个数字:“是这个样子。”
“没问题!”
也只能这样了,直接用梦境醒来之后只会被判定为虚假,可要是梦被忘了就好办了。
梦被忘了影响还会存在,而且能在当事人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发挥作用。
权柄「黄粱一梦」。
说实话,拥有两个权柄的感觉不太正常。
他看见修复仓中绽放开大片的玫瑰,花瓣被玻璃挤压在一起,花心扭曲出一张张人脸。
这些玫瑰全都从小白的后脑长出,并且还在越长越多。
小白的外表没什么变化,毕竟她本来应该是不会产生感情的。
本来。
一旁的狐狸身后拖着九条大大的尾巴,其中八条都有些虚幻。
还真是白家的“仙”。
编织梦境来强行打破漏洞真的可行吗?
mrl自己也没有把握,但是他可以重来。
「昨日重现」在特定情况下意味着第二次机会。
他向前一步,跌入梦境深处。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少女单薄的背影和无数悬停在她身前的投影。
每一幕投影都代表一个关键记忆节点,每一个都可以是引发逻辑混乱的原因。
在这些投影后是长着人脸的玫瑰起起伏伏,如同正在呼吸。
mrl走到小白身边,没有看她正在调整的那个节点,直接开始编织梦境。
「黄粱一梦」编织梦境需要有至少一个场景作为基础,在选择的场景下进行各种合理或不合理的加工,而场景一般来说是从记忆里提取出来的,因此它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用一种抽象的方式看到记忆。
在各种充满着意象与隐喻的潜意识里分辨出真实的记忆可不太容易,虽然场景不一定要完全真实的记忆。
被扭曲之后的同样可以拿出来用就是了,不用被入梦者的记忆也可以。
编织一个还算安宁合理的梦境。
以现在这个场景为基础,加以一些“平静”。
黑色的流沙堆积起来,流动起来,又飞散,罩住整个梦境。
他看见小白的眼角挂着一滴彩色的泪珠,泪珠却迟迟坠不下来。
“你可以哭。”
小白转头看向他,几秒之后才开口:“先生……?”
“是我。”
mrl相信小白至少分得清他是不是真的。
“你是可以哭的,你没有不能哭的理由。”
小白站在原地,看起来在很认真地听他说话。
“这就像灵魂层面受到的伤害会映射到肉体上,在幻梦境的精神死去清醒世界的身体会停止呼吸一样,你的意识可以哭。”
小白回过头,视线转向正在播放的记忆投影。
投影正放到灰色粉末被风吹散,金发少女的脸上有泪水滑落。
意识,可以影响身体。
所以是灵魂在哭,身体反映了灵魂的状态。
成立。
“而且你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人类,你当然会哭。”
小白的瞳孔放大,愣愣地看着他。
人类?
她可以被称为人类吗?
从未想过的问题即将脱口而出。
“我……”
“不用想太多,我说是那就是真的。”
小白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回应道:“小白,明白了。”
mrl摸摸她的头,问:“还有其他错误?”
小白点头。
“你自己能够解决吗?”
小白思索一下,肯定地说:“可以,小白做得到。”
“好。那我等你。”
一声动物尖锐的叫声传来,梦境陷入一片黑暗,小白从中惊醒,眼前依旧在放映那幕画面,而她已经能够理解。
她遗忘了梦境的内容,mrl的话却能继续保持作用。
一种埋在潜意识里的暗示。
小白再一次看到她的一生。
她想她有一天能够知道真相,只不过她没有到知道的时候,所以她现在需要等待。
无论真相是什么她都可以接受。
小白不会恐惧,不会担心。
因为她或许能被算作人类了。
“修复结束,终止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