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女孩长大了。
二十分钟后。
宋春到了。
在一楼与何立军夫妇打过招呼后,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客厅并没有开灯,由于是阴雨天气,屋子的光线很暗。
女孩舒服地窝在咖啡色的真皮沙发上,乌黑闪亮的长发自然披落下来,像黑色的锦缎一样光滑柔软。
她的双眸一动不动的盯着手里的马克杯,似乎在想些什么。
这一刻,宋春只能用“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这句诗来表达。
他眼睫微动,喉结滚了滚。
本想多看一会儿,奈何女孩忽然动了动,也许是意识到有人来了,缓缓的转过头来。
犹如初醒后的眸中雾气缭绕,又有星辰点染而上。
他的手一顿。
两人视线对上了。
“……”
“……”
宋春蓦地发现,娟好静秀的女孩,一夜之间仿佛憔悴很多。
他蹙了蹙眉,关切的问道:“你昨晚没睡好?”
女孩只是静静地点头。
她放下杯子,伸手整理了一下连衣裙。
“请坐。”
宋春坐在她的对面。
“昨晚,做噩梦了吗?”
何请夏整理了一下情绪,心有余悸的说起了昨晚的重重梦境和自己的猜测。
其间,宋春仿佛也感受到了女孩的恐惧,眼神里透着一股怜惜。
待女孩讲完。
他一只手撑着大理石茶几,另一只手抬起,再一次摸了她的发顶,“别怕……”
一楼厨房。
张婷把切好的水果装盘,放在何立军面前,又指了指楼上,示意他送上去。
“小婷,还是你送吧,我去不合适。”何立军又将水果盘推到对面,心想:哪有老子给女婿送水果的道理。
“怎么不合适了?你不是也想知道他们两个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万一两个人真做了什么,你后悔都来不及。”张婷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不得不说,这话成功吓到了何立军,嘴上说着不可能,但身体却主动做了动作,拿着水果盘三步并两步地走向二楼。
刚走出楼梯口,就看到宋春的手摸着女儿的头,女儿居然没有拒绝?反而定定的看着对方。
何立军傻眼了,自己女儿从小就不喜欢被任何人碰,尤其是头,他这个做老爸的都不可以。
有时候,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接下来要干什么?他想都不敢想。
“哗啦!”
水果盘打翻在地。
两双眼睛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何立军逃似的跑下楼。
留下两人原地尴尬。
何请夏心想,老爸怎么偏偏这时候上来,短期内,肯定是不会理她了。
坐在一楼餐厅的张婷当然也听到刚才的声音,正在担心,就看着何立军着急忙慌的跑过来。
赶紧问道:“怎么了?什么情况?”
见对方不说话,反而一个劲的叹气,她有点着急了:“不会他俩真的在……”
“别乱说,没有!”
“那你倒是说呀!怎么连果盘都打碎了!”
何立军很不耐烦,但是他闹心呀,需要一个出口发泄:“我看见宋春摸了夏夏的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看气氛不对了,怕他再有下一步动作,干脆打翻了果盘。”
喝了一大口茶,他又酸溜溜地补了一句:“从小到大,夏夏都不让我摸她的头。”
顿时,张婷的笑声像尖尖的柳叶做成的哨音,回响在整个别墅。
“原来,老何,你是在吃醋啊!”
哈哈哈哈……
何立军一脸阴郁的走回书房。
此时,二楼的两人一起打扫了地板,重新回到沙发。
宋春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武籍,翻到扉页,递给对面的女孩。
“昨晚我又从头仔细的看了一遍,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何请夏狐疑地双手接过,扉页正中间十分醒目的印着一个词--“顿悟”,紧挨着下面还有一句话:“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
“你看这句话,”宋春用手着重指出句中的两个字,“你再看,‘明’字和‘功’字与其他字有什么区别?”
她打开客厅灯,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一会之后,都没看出来哪里不同。
宋春从容一笑,不疾不徐,“书籍上,小五号书宋和五号仿宋一般用在说明、目录、图表等处,扉页也不例外,这句话里其他的字都是五号,只有这两个字是小五。”
女孩眨了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你这么一说,这两个字好像真的小一点。”
“师傅这么严谨的人,是不会允许这么低级的错误,”他停顿了两秒,似乎也是在给对方思考的时间,“我猜测师傅在暗示什么,于是把这两个字分别翻译出来,‘明’是智慧的意思,‘功’是功绩的意思。”
“请夏,你认识慧迹吗?”宋春抬眸,嘴角微微扬起。
“d城国际大学首席医学教授,在全球医学界赫赫有名,十年前,他去h国做学术交流,还被h国第一医科大聘为特邀外籍专家。”
“没错,就是他!还有,玉哲也是十年前被送去的h国。”
“……”何请夏的眸光骤然缩了一下。
“你是不是在想这也许是巧合?但这种可能性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不是吗?”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她眼底的微光。
没错,宋春的推理说得通。
师傅生前受太多人尊重与爱戴,人脉广无可厚非,但能跟一个人关系好到将自己的儿子都托付,这简直不可思议。
若是找到慧迹教授,是不是就能找到弟弟的下落?
“可是……”她喝了一口咖啡,语调平缓,“慧迹教授如今的地位,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即便是见到了,他也不会相信我们。”
“今年是秦川古医协会成立第十年,下周一在秦医大举行庆祝活动暨学术交流活动,”宋春轻轻挑眉一笑,“并且,学校已经给慧迹教授发了邀请函。”
“你怎么知道?”她讶异问。
宋春清清嗓子,说道:“我有高中同学就在秦医大上学,负责此次活动的接待,所以我们进去也不难。”
她莞尔一笑,清丽的笑容里,充满了清风凉意般的舒适感,令人心醉神迷。
良久,何请夏似乎想起什么,突地起身,跑下了楼。
她猛的推开书房门,在书架上一通翻找。两分钟后,拿着一本书又匆匆离开。
整个过程与书房里的另一位零交流。
而经历这一切的何立军几近抓狂,他还没从刚才的悲伤中缓过劲,现在又被女儿无视,这种痛,好比万箭穿心。
脸上写满了不开心三个字。
然而,此次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注意力全在找书上面,根本没注意到别的。
她将自己的武籍放在大理石茶几上。
翻到扉页,只有一个词--“阴阳”。
再从头翻到尾,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的瞳色瞬间暗了下去,眸光中丝丝缕缕满是失望。
师傅真偏心。
但转念一想,她与宋春的招式不同,武籍内容必然不同,师傅以另一种方式给出暗语也说不定。
继而,眼底的雾气逐渐散去。
十一点半。
“今天就留下来吃饭吧!”何请夏说,“今天下雨,就没让阿姨过来,我去帮小妈,你半小时后下楼。”
“好。”宋春颔首。
他坐回沙发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看向窗外被风吹吹得摇曳不定的柳枝,回忆起当年那个站在道场中央的小女孩。
她的武术动作十分流畅,每一招都很稳,想不到,小小的身体竟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
她的笑容很干净,不带任何杂质,性格开朗、坚韧,总是不服输。但那种不服输,不像别的女生那么尖锐刻薄,也没有什么大的脾气。
记得有一次,他正在看小女孩练习,身后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别打我姐姐主意,除非你打赢我!”
声音虽然很稚嫩,却很有气势。
那是师傅的儿子赵玉哲。
他又羞又恼的跑掉了。
从那以后,他更加努力的训练。
后来因为父母工作地点变动,训练时间也因此改变,从此再没见过小女孩。
让他意外的是,十年后,他们居然考上同一所大学,还通过林睿重新认识了。
小女孩长大了,他认出了她,她却忘记了他。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也没办法,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不过,以后换他保护她。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
宋春来到一楼餐厅,饭菜已经摆上餐桌。
正在他惊讶之际。
张婷细声细语地说,“今天的菜都是夏夏做的,我就是打下手,她说这几道是小宋喜欢吃的,”接着,看着餐桌那头的醋坛子,眼含笑意,“这几道和汤是女儿专门为你做的。”
宋春坐在何请夏左边,看着女孩连吃饭都那么优雅。
他的眼睫动了动,唇角蔓延起一抹浅笑。
厨艺居然这么好。
饭后,宋春没有过多停留,就离开了。
何请夏回房间补觉,还好今天没有她的比赛。
她仍旧是看到那个光标停止移动,才放下手机,安稳的睡去。
另一边。
戴安娜昨晚十点多醉醺醺的回家,引起了继母强烈的不满,一直不停地絮叨。
以至于转天中午十二点,她还窝在床上不敢出去。
继母说:
“女孩子要自重自爱,大晚上还在外面喝酒,竟然还喝了那么多,像什么样子;以后那么晚没回来就不要回家了,你弟弟马上上小学了,不要带坏了他;上了211大学,不应该品学兼优吗?”
“我说两句就不吃饭,减肥吗?那么瘦,减什么减;整天给我甩脸子,我让你缺衣少食了吗?”
自从继母生了弟弟,就像是挺直了腰杆,总是对她呼来喝去,她受够了。
她天真的认为,只要一毕业就可以与纪念结婚,就可以逃离这个家。
她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忽然想起林睿昨晚的话:“在恋爱前,女孩子所考虑的会比男孩多,然而,一旦确立男女朋友关系,就会更容易轻信对方。”
他说,陷入热恋的男人,一半是理智,一半热情;而陷入热恋的女人,全部都是热情,就是我们现在常说的恋爱脑,有时甚至不考虑其他的问题了。
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缘故,她似乎看到林睿眸里有星星,那里面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切。
林睿也很优秀,每年都有奖学金,长相跟纪念也不相上下,她还曾经贪婪到希望林睿也能喜欢她。
她摇摇晃晃的走在林睿的身边,试图去拉对方的胳膊。
而林睿却不动声色的躲开,淡淡开口。
“在恋爱中,男人更容易产生性冲动,从而提出性要求。女孩子在这方面一般不会处于主动地位,而且还有着自然的抗拒心理;但是如果屈从了一次,以后就完全依附于对方了。”
他幽幽地转过头,“但是,安娜,就算你们真的发生了关系,也不代表着你不能离开他。在爱情里,双方是平等的,如果纪念不够好,你完全可以去找更好的,不能因为家庭或者自己的不完美,而禁锢你的未来。”
戴安娜的思绪被他突然的高声强行拉回,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脸红着说:“纪念很好,他帮了我很多!”
“那我换个说法,纪念很幸运有你这么爱他,但就他近期的表现,你觉得,他能给你想要的幸福吗?你自己要考虑清楚,否则受伤的一直是你。”
她沉默了。
这时,屋外没有继母的声音了,应该是说累了。
她悄悄地打开门,来到厨房。
她苦笑,连剩饭的残渣都没有。
随后,给自己煮了泡面。
接着,她打着伞,又来到渭湖边的柳树下。
“妈妈,您说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来接我,可现在已经过去四年了,您为什么还不出现?”
“难道这就是您所谓的母爱吗?”
“这些年,爸爸还是经常出差,那个女人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我。”
“妈妈,我还有好多话想跟您说,从小到大的每件事,我都想跟您分享,和纪念的事,我还想让您帮我拿主意。”
“阿嚏!”
正在跟郑可儿发微信的纪念打了一个喷嚏。
男女发微信无非就是那几个模式,你侬我侬、肉麻兮兮的。
可惜在这个年代,还有些人觉得“我想你了”这句话很俗套。
当然也不排除那种人比较直接的,比如郑可儿。
“你回去后,我好无聊啊!”
“我想你了!”
“我真的想你!”
“……”
不过这一次,纪念却没有按照往常的惯例回复郑可。
他坐在卧室里飘窗上,手指间夹着香烟,微眯起眼睛看着窗外的大雨,脸上的表情有些阴郁。
“叮叮!”
短促的微信声又响起。
戴安娜的第二条微信。
【纪念,你回复我好不好?】
他的眉心皱得更紧了一分。
从他收到戴安娜的微信质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家开始,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他一直想要冷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对方却出乎他的预想。
紧接着是对方第三条。
【纪念,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第四条。
【纪念,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说清楚,你这样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我们三年多的感情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老地方见,我等到你来为止。】
纪念将即将燃烧殆尽的香烟熄灭,拿着伞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