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日原笠子住在一个残疾人社区。
今天下午正好有着灿烂的太阳,她就把陪了她很久很久的棉衾拿了出来,抱着棉衾敲着盲杖走到阳台,小心翼翼挂上去,并且尽量不让自己摔下去。
耳边的风声变得那样温柔,轻轻吹拂她的耳朵,像是在说什么缠绵的情话。
手背被太阳晒得温暖,似乎驱散了几天来阴雨连绵的潮湿,整个人一下就干爽又清晰了起来。
左边传来轮椅转动在木制地板上的声音。
边上的藤原老太太正好也来晒太阳,看见黑发灰眼的女孩,慈祥地笑着朝她打招呼:“笠子也出来晒太阳啊?”
日原笠子把头扭向她的方向,笑着说,“我来晒被子,虽然不常用,但是这是我最喜欢的被子。”
她珍惜地摸摸它老旧的被皮。
藤原老太太并没有在意日原笠子看向她时偏了的角度。她回忆道,“那可要好好珍惜啦,我以前也有这么一床被子,是妈妈送给我的结婚礼物……后来搬家的时候被老头子丢了,我可惜了好一阵呢。如果那条被子还在,它估计比你年纪还大呢。”
日原笠子说,“是吗?”
“当然啦,你可要好好珍惜你的被子啊。好啦,晒这么一会足够了,不然我就要晒黑了……再见啦,笠子。”
日原笠子轻笑了一下,回过头,拿着盲杖轻轻拍了拍她的被子。
藤原老太太不知道呀,这床被子陪了她一千多年啦。
一直被她用高级的术式保护着,一点污渍也没有呢。
这是她最喜欢的被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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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原笠子没什么事可以做,就跟着被子一起在阳台上晒晒太阳。
家里什么也没有,花也没有,书也没有,既不想要也用不着。她是最近搬来的,在这里什么事也不用做,她本身不需要吃饭睡觉,于是生命就变得越发漫长了起来。
不过好在她拥有很多精彩的回忆,这些回忆可以支撑她的精神,今天沉浸在坐着遣唐使的船乘风破浪的惊险,明天又可以回忆平安京的菊祭风采。
不过那时,是有人陪着她一起的。
说起来,他的家族近年又出了一个六眼呢,让她不禁十分欣慰。
虽然没有资格以曾经的女主人自居,但是还是厚着脸皮以族人的身份祝福吧。
希望五条家的小六眼,能平平安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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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原笠子的出生是咒术界的一大福音。
她的家族是当时咒术界名望最高的家族贺茂家,她的父亲是厉害的大术师,据说她母亲生产的时候父亲正在祓除咒灵,当她出生的时刻,他正处于战斗的危急时刻,当时突然领悟了一种新的方式,成功祓除非常危险的咒灵。
在她出生后的一年里,所有咒术师都或多或少的领悟了这种能力,而她的父亲发现,当她生病的时候,所有人的能力效果会或多或少地减少。
在她生了那场大病的时候,术式甚至失去所有效果。
这场大病让她瞎了一双据说“漂亮得像是紫玉一般”的紫罗兰色眼睛,也让父亲有了对她能力的猜测。
后来,当笠子三岁时,她的父亲请了五条家九岁的初代六眼来看她于那种能力的关系,六眼告诉他说,“她的力量,通往你和我,有无数分支,连着不同的人。”
于是“笠子”成为了咒术界的瑰宝,她被赐姓“日原”,而她提供的能力被称作“术式”,她本人则被层层保护,为了术师们不再回到曾经只能用咒力绞杀咒灵的时代——
走入新石器的人类是不会想回到原始时期的,术师也一样。
由于过高的机密性,所有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术师全都不被允许向他人透露这件事,只有少部分高层被允许知晓她的存在。
在她成年的那一天,父亲送了她一件礼物。
一个用所有拥有强大咒力的生物的“咒心”,换得她一人永生的束缚。
咒心是咒术师力量源源不断的保证,如果没有咒心,咒术师无法使用别人的“术式”,也无法从自身的本源产生咒力。从本源产生的咒力比因负面情绪产生的咒力更为纯净强大,而且不会断绝。
她的父亲用一个咒具聚集了所有拥有强大咒力的生物的灵魂一角,然后用那一角换取了咒心,再用咒心换她永生。
简直不可理喻。
失去了咒心的咒术师只能靠着强大的负面情绪产生咒力,那咒力先是逸散出去,然后再被吸收。这样的咒力混浊而不分敌我,有些大范围的“术式”会容易误伤到人——比如领域。
日原笠子想要阻止父亲,可是来不及了。
在父亲把那一团无数术师与咒灵的咒心混合成的东西塞入她的胸膛的时候。
从此,日原笠子的时间停留在十六岁,咒灵与术师再无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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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上大约七点半的时候,日原笠子正在家里躺着。
身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爬起来接。
她的手机刚刚换,是特制的盲文手机,她用着还不太习惯。摸到“接听”的按键时,电话已经响了半分钟了。
按下按键,电话那头传来苍老而谨慎的声音,没有半点不耐烦。
“日原阁下,很荣幸能给您打电话。我是贺茂荣之。”
“好的,您有什么事吗?”
“我们有一个关于您的会议……希望您能赏脸参加。”
对方的声音颤颤巍巍,日原笠子回应道:“好的,我会去的。地址是?”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为您提供最高机密等级的会议室。”
“时间呢?”
“明天下午四点。”
“我会来的。”
“感谢日原阁下莅临……您的参加使我们无比荣幸。那么日原阁下,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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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原笠子是不爱去这种地方的。
倒也不是因为心理阴影,就是单纯的不想去。她自己在家里发霉都比这里好。
但是三十年一度的会议往往会被看得非常重要,日原笠子要是不去的话,说不定会被高层们闯入家里检查身体。
她是不用像天元那样融合什么星浆体的,原本还有磕磕碰碰的时候,自从有人把六眼和术式送给她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但是高层们总是把她看得过于重要,天天担惊受怕,不过她也能理解。
毕竟他们不知道,她不仅是一个术式的赠送者,而且是一个术式的拥有者。所有术式的本源都是她,而她自然而然的可以使用所有的术式。原本是有一个例外的,但是现在没有了。
明天开会的内容估计又是些无聊的东西,比如您最近怎么样、您身体好吗、您的术式有没有出现不稳定的情况……千百年如一日,小辈们的关心总是让她哭笑不得。
他们千方百计为她提供咒力,以保证术式的稳定性,就怕出半点意外。
事实上怎么会呢。她可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保留着“咒心”的人啊。
日原笠子的“存在”就是一个“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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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原笠子其实是不用知道地址的,因为必定有人来接。
下午三点,正是太阳强烈的时间,辅助监督打来电话说,已经到了。
所以日原笠子就从家里出发,拿起盲杖,小心翼翼地下楼上车。
似乎有一个少年为她打开车门,然后她坐进去,天气的燥热在空调的冰凉里一扫而空。
前面有人坐了进来,似乎就是那个为她打开车门的少年。
辅助监督先是和她打招呼,“阁下,午安。我是辅助监督伊地知。我们即将去东京咒术高专了,您如果有任何不适请立刻跟我说。这短暂的路程由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保障您的安全。”
日原笠子点点头,“那出发吧。”
她闭上本来就看不见的眼睛,靠在座椅上小睡一会。
这是惯有的流程了,咒术界总是会派出特级咒术师为她安保——根本不需要。
她虽然没有评级,但那只是因为评级的人并没有资格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无论是什么术式,她总是比任何拥有术式的咒术师本人精通的。
她感应了一下前面坐着的特级咒术师的术式。
复制术式?倒是挺少见的,身上还附有咒灵?
原来如此。
她继续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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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已经是到了地方。
原本半小时的车程其实二十分钟就到了,可是并没有人叫她,反而她在车停的瞬间就睁开眼睛说:“走吧。”
“吵醒您了吗?”
“没有,我只是恰好醒过来罢了。”
日原笠子摸索着盲杖,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炎热已经不比半小时前,但扑面而来的热浪还是让她有微微一些不适。
她可不想把无下限用在这样的地方。
伊地知已经走过来了,他似乎先是鞠了一躬——她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了,然后带好手套,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带她走过去。
乙骨忧太跟在后面。
“是阶梯,小心,阁下。”
“左转,阁下。”
“我们到电梯口了,现在就上去。”
“请小心脚下。”
日原笠子走的很慢,伊地知也不催。
走了大约两分钟以后,伊地知放开她的手,推开房间的门,“到了,阁下。”
日原笠子走进去。
她早就感受到了层层的防御术式,不管是在车上还是在她一路走来。
里面是早已正坐多时的高层们,日原笠子敲着盲杖,慢慢走到空的位子。
又是主位。
她甫一落座,就有人恳请她“隐藏身形,来保证若有犯者时您的安全”。
日原笠子没说什么,把身体塞进影子里。
主位空了,只有影子在就座。
这个术式安全性及其高,即使是六眼,如果不仔细盯着看的话也看不穿。
“日原阁下午安。”
“午安。”
高层们开始询问。
“阁下身体可有不适吗?”
“暂时没有。”
“阁下住处是否安全且让您感到愉快呢?”
“还行吧。”
“阁下的术式是否有什么异常呢?”
“没有。”
影子里的日原阁下一一回答,她的声音干净又温和,毫无腐朽的气息,似乎还是一个二八少女。
高层们结束了例行问话,开始给她汇报咒术界的大事。
“五条家的六眼将拥有特级咒灵的危险人士捡回来,在高专读书。”
“这是五条家六眼的常态,不必担心,他心中大约有数。”
“特级咒术师夏油杰在读完书后叛逃,此前他与六眼一起护送星浆体失败,天元大人融合星浆体失败。”
“他的术式是……?”
“咒灵操术。”
“哦,那个啊……我有点印象,那个术式非常稀有,上一次看见还是三百年前呢……是一个诅咒师。天元的事……我没什么办法,他应该已经在和世界进行融合了。”
“那您能否收回他的术式好让他不再作乱?”
日原笠子轻笑一下。
“这话我每三十年都要回答一遍呢。你们的父亲和祖父都问过一遍了……他们没有告诉你们吗?”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剥夺别人的能力,包括我。”
“你们倒是想想呀,要是我可以的话,为什么世界上还有咒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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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昨天晚上三点半回来的,今天下午三点半醒的。
醒来的时候看见一条蓝色的线缠在他的手上,另一边穿过门通向别的地方。
诶?姻缘线不是红色的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兴致勃勃地戴好眼罩,出发去找连着线的人。
走过走廊的时候看见了从拐角走过来的伊地知。
伊地知手上也有线。
伊地知后面跟着忧太。
忧太手上也有。
五条悟更加好奇了。
他顺着线走过去,发现似乎是高层们在开会。
房间外贴满了防御术式,一眼望去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厚厚的茧。
总之不管烂橘子们在干嘛,他进去也无所谓吧?
这么想着,五条悟开始拆术式。
防御术式像是纸糊的一样被一下撕开,他大喇喇推开门走进去,发现蓝色的线连着一把凳子。
高层们还没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他。
那线不仅连着他,还分叉出去无数条,连着不同地方。
他有点好奇,径直走到椅子前面,刚刚准备坐下去——
被一只手推开了。
哇。
他惊奇地转头看过去。
有一个黑发灰眼的少女坐在位子上,位子边上有的一个洞其实是为了放她的盲杖。那少女面无表情地看向五条悟。
她柔顺的黑色长发盘在脑后,嘴唇红艳皮肤白皙,浅灰色眼中似乎沉淀了久远的时光,从过去瞻仰现在。
她穿着深红的披风,一条长到脚的黑色裙子,万千蓝色丝线缠绕着她的手腕,形成一副诡异又静谧的画面。
五条悟看见她心脏的位置正在源源不断地产生咒力,输送给条绳子的另一端。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