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打鬼子去
小时候，另一件让文程不能忘怀的事就是打日本鬼子。那是一九四三年的春天，阴历三月下旬，天气还不太热。姐姐用细布条给文程绑了一个二尺多长的小鞭子，缠在一个小木棍上。文程用力甩了几下，鞭梢炸开以后还挺响，声音既清脆又响亮，文程高兴极了。文程家离大街很近，他拿着鞭子蹦蹦跳跳地便跑到街上去找最要好的玩伴小豫，打算向他炫耀一下自己的小鞭子。刚到街上，就看见路南保长家门口拴着一匹枣红颜色白顶门的大洋马，门外还站着两个身背三八式枪的日本兵，旁边还有一个比文程稍大一点的日本娃子。平时，文程常听大人们讲，日本鬼子进中国杀人放火坏透了，所以总爱听大人们讲一些打鬼子的故事。关于日本鬼子的事听是听了不少，但却没有见过。今天他是第一次见到，就想近前看个究竟。于是，一边甩着鞭子，一边往前走，大约离他们还有十多步的样子，就听见那个日本娃子叽里呱啦给文程说话，文程一句也听不懂，也弄不清他的意思，愣在那里不敢再往前走了。日本娃子急了，便快步向文程跑过来。文程觉得不妙，撒腿就跑。那个日本娃子更急了，随后紧跟文程追来。文程一阵紧张，拔腿就跑，为了跑得更快些，下意识地扔掉了手里的鞭子。那个日本孩子拾起文程的鞭子，满意地笑了笑，就不再追文程了。文程胆怯地跑了很远，才敢转身去看那个日本孩子，只见他学着文程的样子，在那里使劲地甩鞭子，但是甩来甩去就是甩不响。就在他纳闷发急时，一个戴眼镜的鬼子从保长家里走出来，听说是个日本太君，他给那个娃子吆喝打招呼，然后同骑一匹马，两个日本兵扛着枪随后紧跟，出了镇子西门往县城去了，当然还带走了文程的小鞭子。过了几天，文程把丢鞭子的事情刚刚忘却，又在大街上闲跑的时候，看见乡长崔相臣身后跟了一群人从他对面急急走来。家居本镇的崔乡长表面上受维持会的节制，但暗地里却与嵖岈山游击队有联系。此时，崔乡长带了一大群乡丁都背着枪，喘歇着对保长说：“快给各街的乡亲们传个话，有人的出人，有枪的拿枪，一定要把那几个东洋鬼子打死！一个不能留！”，保长叫李秀乾，也是专门应付日本人的。他带了几个保丁迅速跑遍各街。于是人们奔走相告：“乡长要亲自带队去打日本鬼子啦！”一时间，人们群情激愤。一顿饭的工夫，就集中了十几个人，有的背着自己的枪，有的背别人的枪，其中一个年轻人背的是杆打兔子用的长筒子猎枪。连同乡丁带来的总共有二十来支枪，慌慌张张地走了，有几个胆大空手的年轻人也跟着队伍去了，剩下的人都在急切地盼望着前方传来好消息。大约上午十点，忽然听街上的人说：“李国全被打死了，已经抬回来了。”文程立即跑到他家，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玩伴小明也早就在那里了。国全早年丧父、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二，在外当兵。据说在国民党的中央军里当过排长，不久前才回来探亲，因家境贫寒尚未娶妻。旁边只有他的老娘哀哀哭泣，因是为了抗日捐躯，保长正张罗着为他料理后事。忽然人群里有人问：“日本鬼子打死了没有？”“没有。”保长随口回答道。“唉呀，没把日本鬼子打死，却被鬼子把咱们的人打死了！”，“怎么回事呀？”旁边又有人问。“是这样的。”保长接着说：“早饭前有个乡丁，家是祝王寨的，就住在乡公所旁边。跑来对乡长说，昨天夜里日军南下时有六个日本兵不知因甚，走到祝王寨时掉队了，早上起来后就听说那六个日本兵，找到饭店老板让给他们做饭吃，还找理发店想理发，看样子一时半会没打算走。让乡长拿个主意，看怎么办。乡长考虑再三，才决定消灭他们。去时预先告诉大家不要乱跑，咱们的人只在东门外路边的麦地里埋伏着，等日本鬼子出门上路时，再出其不意一阵排子枪定可消灭他们。”他停顿了一会，又说道：“谁知国全这小子，当兵人胆子大，求功心切，不声不响地顺着直通东门的又浅又宽的路沟，猫着腰向东门附近遛了过去。这边大伙又不能高声喊叫，无法制止，不想被躲在东门里边放哨的日本兵瞧见了，小鬼子的枪法好准，只一枪就把国全打倒了。这一下暴露了目标，此后好大时间没有动静，后来东门里边有人出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日本兵发现情况后，因人少力单不敢出东门硬打硬拼，而是悄悄地从东南方向翻出寨墙，淌过寨河窜进于海村子西边的麦地里去了。虽然离我们这里不远，但此时麦子拔过了节，在二尺多高的麦地里趴着，根本看不见，他们不敢出来，我们也不敢近前，一直在那里僵持着。后来雨晨着急了，抬起身来向前探看，还没等看清，就听见啪的一声，子弹从他耳边擦过，吓得他赶忙趴下。这不，乡长派人把国全送回来了。”中午的时候，大家草草埋葬了国全。午饭过后，有人回来报信，说前去设伏的乡丁又阵亡了一个。没打着日本兵，我们的人却死了两个。老年人的情绪有些沮丧，但是年轻人痛恨日寇的复仇情绪却高涨了，一时间又有一群人奔向前去。文程和小豫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就一声不响地远远跟在他们后边，从镇子西行二里多路，翻过铁路，前面就是祝王寨。当大人们扭头发现这俩孩子时，就大声呵斥他们，骂着赶他们回去。但为时已晚，前面不远处就是战场。战场上并不激烈，只能听到稀疏的枪声，俩小孩凭耳朵就能听出哪些是日本鬼子的枪声。在铁路西边的路沟里蹲了一大群人，这就是我们的“大本营”了。崔乡长也在这里，就听见有人说：“一定要在天黑之前解决他们，不然天黑下来很容易跑掉，以后再回来报复我们，麻烦就大了。”，“怎么解决？他们趴在麦地里不出来，怎么打？如果进麦地找，他们在暗处，咱们在明处，岂不是白白送死！。”一个乡丁又接说道：“依我看，要想在天黑之前解决，光凭咱们现在的力量不行，该搬兵就得搬兵。”，这句话提醒了闷在旁边一声不啃的崔乡长，只见他忽地站起来，命令似地告诉一个贴身的乡丁：“你快去找匹快马，去沈寨和游击队联系上，让他们来帮忙！”，大约在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十几名游击队员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游击队长向崔乡长问明情况后，又快速地察看了一下地形，就决定在于海村后东西方向的沟里，架好了一挺轻机枪，其余的人都埋伏在附近，他料定那条沟是鬼子向县城逃跑的必经之路，并且知会这边的所有人不能开枪，也不能说话，趴在路沟里不要有任何动静。霎那间，平静得没有一点声息，大伙这一次都很听话，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等待，再等待，人们觉得此刻时间过的特别慢。太阳终于落下去了，晚霞也失去了光辉，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文程忽然听见一阵急促清脆的轻机枪扫射声，随后就听见有人兴奋地高喊道：“全打死了，一共六个。”人群忽地就拥了过去，游击队完成任务后，随手就摘去了鬼子身上的枪和子弹带，跟崔乡长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走了。崔乡长又指挥乡丁仔细搜索了几个鬼子的浑身上下后也撤走了，现场只剩下一群愣在那里不愿离开的老百姓。此时，太阳刚落下去不久，天色还较亮，忽然看见从于海村子里跑出一群人，有几个人还拿着刀，一脸怒气，显出杀气腾腾的样子。文程心里觉得有些害怕时，猛然看见一个大块头的男人，眼睛红红的，手刀并用，不一会工夫，就把六个鬼子的衣服全部剥光，还把一个胖鬼子屁股蛋子上的一块肉割下来，扔给了同样红着眼睛的两只愤怒的狗，它们在争抢时还发出愤怒的吼声。那男人还招呼另外几个拿刀的年轻人，一起上前，一个对准一个劈下去，文程吓得差点没有哭出来，双手捂住眼睛。就听见小豫用颤抖地声音问他：“你害怕吗？”。“不怕。”文程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惊恐样子反问道：“你怕不怕？”“我也不怕”。文程分明觉得小豫说话都带有颤音。等他俩跑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焦急地等着文程回家的母亲，一见到他，立刻大声责怪道：“跑那里去了，野得连晚饭也不知道回来吃！”“看人家割日本鬼子身上的肉去了。”文程激动地回答说。
《万年欢》
少时顽皮，等闲视，恶作剧也则平常。人言鬼子来到，不知惧怕，犹将手鞭甩开，一边跑一边炸响。
招致鬼儿奔来抢，无奈弃鞭落荒。站远处回头望，鬼儿拿鞭甩，次次不响。详审细视，一脸迷茫怅惘。
悻即老鬼招去，携鞭趔趄骑马上。不忘回头怒目视，一付凶煞强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