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我们全都错了
看到云栖忧心忡忡的样子，郭幸儿想了一下回答道：“没事，我也就是想了解一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先礼后兵。”说到这，她不由得笑了笑：“再说了，论不讲理，他们那群饱读诗书的人，哪里比得过我？和他们讲道理我才会输。”
呃……这样说，好像也没毛病。马车里的另外三人怔了一下，然后苦笑了起来。
大将军府的马车引得道两边人的注目，可这一路下来，确实如吕广轩所说，无人敢拦。看来，在这天子之城，他们还是知道规矩的。
就这样，马车顺利出城，然后在某处停了下来，有仆人在车外恭敬的说道：“少爷，云大夫，郭小姐，到了。”
掀开车帘，郭幸儿走出来一看，发现前面还不少人。她轻笑一声：“哟，还挺热闹的。”
本来他们这支队伍就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再加她这一句话，马上引来了那群人的侧目，虽然不认识郭幸儿，但看她下车后，身后的云栖和吕广轩，自然知道她是谁。
见她走了过来，马上有人站到了穿着一身囚衣的男子面前，想将她拦下来。郭幸儿见状乐了：“先不说这位您打不打得过我，单说后面那位，我多少也算个无辜的苦主吧？怎么？敢做不敢当？”
那人正准备反驳，一只带镣铐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子韧兄，我来吧。”听了他这句话，那人才不得不让开。
这时郭幸儿才第一次看见这个人的模样：“陆校事？”
“陆子年。”
郭幸儿偏头想了一下后才回答：“郭幸儿。”
“我知道你。此次汉狄之战，多亏了郭姑娘与您诸位叔伯。身为大汉国子民，我当谢你。”说完，他不顾镣铐加身，深深的对着郭幸儿行了一礼。
看着他这模样，郭幸儿更加不懂了，等他行完礼后，她才开口：“既是为大汉国好，为何要加害你的同窗？为何要与狄人勾结？”这样的人，难不成有冤屈？
看着她的表情，猜出了她的心理想法，陆子年苦笑一声：“姑娘不用多想，此事并未冤屈在下。我确实与狄人勾结，想要杀害同窗。为的是……”看了一眼郭幸儿身后坐着轮椅的吕广轩，他继续说道：“为的是毁掉吕家这次的军功，让他们无法获得更高的荣誉。”
此话一出，郭幸儿没有生气，倒是笑了：“你们对付吕家倒是不择手段。战争中不顾国家，先毁主帅；战争后，为了所谓的心中大义又不惜找来几百人刺杀朝廷重臣。”
“吕家势大，手握军权久矣，于国不利！”
“所以就可以勾结番邦，谋害同窗，构陷将军？书院里教的就是这些？”郭幸儿这句话一出，云栖就知不妙，赶紧上前护住她：“幸哥儿！”
果然，周围一群人已经义愤填膺，七嘴八舌的骂了起来。可不论他们怎么骂，郭幸儿根本不为所动，只冷笑着看着陆子年：“想靠人多吵架？”
陆子年伸手阻止了大家，然后看着郭幸儿：“姑娘到底意欲何为？是为了过来讽刺我还是因为之前无辜被牵连，所以想来骂在下几句出气？”
郭幸儿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你们这些心中大义到底是谁教的？让你们只担心未来还没有发生过的事，却看见眼下的危机。这次北狄人纠集了这么多的人来攻打我大汉，一旦阳川城守不住，会有多少百姓因此丧命？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你们想过了吗？”
看到陆子年和他身边的人沉默了下来，郭幸儿却没打算放过他们。她摇了摇头，肯定的说道：“不，你们根本没想过，因为你们只看到大汉国从边境送过来的战报，却没有看过人员损失的数字，你们也没有见过用我大汉国子民的尸体垒出来的京观，更不知道我大汉国女子被掳走后成为人牲的模样。”
说到这里，郭幸儿脸上笑着，可是眼泪却掉了下来，她再一摇头：“不，或许你们连人牲都不知道是什么。因为书院里只会教你们道德仁义，却不会告诉你们边民惨境。”
终于，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轻声问：“何为人牲？”
听到这句话，郭幸儿凄惨一笑，正欲开口，陆平一把揽过她：“幸哥儿，不哭！”
一旁的石贺却是不惯着这群人：“人牲，就是把女人当牲口一样。带在身边，平时洗衣做饭，晚上供他们发泄兽欲。如果没了粮食，就杀了这些人牲煮熟了当饭吃。”看到人群中有些人想吐，他又补了一句：“为了不让这些女人跑，她们被抓后的第一顿饭就是吃同伴的肉，喝同伴的骨头煮出来的汤！这同伴，可能是她们的母亲，姐妹，甚至是女儿！”
“呕！”人群中，已经有人忍不住呕吐了出来，可是郭幸儿这边的人，却是神色如常：“只听听就受不了了？守城的兵士就算了，你们去问问与吕广轩他们那些游击兵，这种惨象他们看得多不多？”
这时郭幸儿终于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从大哥的怀里出来了，她看着陆子年认真的说道：“或许你觉得大汉国没了吕将军，还可以有别的将军来抵御北狄人。可你想过，几十万大军压境之时，朝中要派如何迅速的决定由谁来代替吕将军？败军的士气又要如何重燃？北狄人擅长弓马，等朝中派出新的人去接掌溃败之军时，北狄人靠着他们的快马，又可以抢占我大汉国多少土地和掠杀多少人口？你们……到底是为大汉国好，还是想将大汉国送给北狄人？”
“怎么可能？！”前面的话让陆子年无话可说，但后面的话却让他马上开口反驳。可他这句反驳却引来了郭幸儿的冷笑：“所以，你所谓的为大汉国好，是真的在为大汉国好，还是只是你的臆想？纸上谈兵，无根浮萍，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去亲眼看过，从来不去亲身证实过，只凭自己的想象，就想要拉那么多人与你一同陪葬？”
“到底是书院教你的就是这些，还是说你自己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最后一句话，可以说是诛心了，不但是陆子年，包括来送他的同窗，甚至还有几个书院的先生都心有不忿，却又没办法开口反驳。因为郭幸儿说的，他们无法反驳。
虽然大家没见过尸体堆出来的京观，没见过人牲的凄惨模样，但这些事，只要跟在边境呆过的人一问，想必就能问出来，再次一点，问问从边境过来的商人，也能问个大概模样。郭幸儿再蠢，也不会拿这些事来诓大家，更何况，看她刚才那模样，应该是亲眼见过，所以才……
陆平拍了拍小妹的肩膀开口道：“该说的说完了，该问的问完了，你们身上的伤都还没全好，回吧。”
郭幸儿看着陆子年，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点头：“回吧！”说完，直接转身回了马车。
云栖看着一旁的书院先生，一反常态的开口了：“纸上谈兵教出来的学生，只会凭着一腔热血做傻事。有空，让他们多出去见识见识吧。现在的他们还不如一些边民的见识多。”说完，他也跟着离开了。
倒是吕广轩，一直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看着大家刚才的反应，直到这时才开口：“平时无战事时，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用了也就用了，我吕家承了这份荣耀，自然也要承担各处飞来的暗箭。但至少我希望，在国战之时，大家能齐心协力对敌，而不是在这时自挖墙角。到时国贼之名扣下来，只怕祖宗的牌位都只能一焚了之了。”也不再看众人的表情，让人推着他的轮椅直接离开了。
直到队伍离开，陆子年都一直低着头，过了良久，他才惨笑着抬起头看向诸位师长与同窗：“错了，这么多年，我想的竟然全错了。”
“子年！”
“郭姑娘和吕校尉说得没错，我不该在国战之时动手。”虽然他不认为吕家势大是对的，但至少有一点，他认为郭幸儿没说错国战之时，一旦吕家倒了，朝中来不及派人收拢溃军，北狄人会骑马长驱直入，到时郭幸儿所说的尸体京观，人牲这种人间惨剧将会加诸在大汉国子民身上。
长叹一声，陆子年道：“我这次受罚，该！”说完，他对着师长与同伴深空行了一礼，转身向一旁押送他的衙役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景，过了良久，终于有一人开口：“先生，子年真的错了吗？”
有一先生也是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吕校尉有一言是对的，平时如何可以不计较，但国战之时，如果我们不一致对外，大汉国则危矣！”
此事终于是一锤定音，众人有些沮丧，却也明白此次并非陆子年气运不佳，而是他有错在先才会遭此重罚。终于有人开口：“我们去看看进恒兄吧。他回京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还没去过书院。莫不是余毒未清？”
刚才开口的先生摇了摇头：“我听闻，是云大夫亲自出手解的毒，当是无恙。他是在自省。”说到这里，他心中倒是有了些期盼，书院里的学子都是好的，只是有太多人没有亲历过人间，没有见过大众疾苦，所以才会纸上谈兵，太想当然。
经历过这次的事情，再有刚才郭幸儿和吕广轩的一番话，或许能让他们有些改变，如此一来，倒也不枉他们今日在这城门口被人训斥一顿了。
在回城的路上，云栖看着郭幸儿红红的眼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何苦呢？把自己弄成这模样，不知道你现在不适合情绪太过激动吗？大悲大喜对你的身体都是负担。”
“可有些事，必须说清楚。不然以后大汉国落到这些文人书生手里就惨了。”郭幸儿叹了一口气：“真那样的话，阿轩以后会更辛苦。”
“你以为，这样骂一顿，他们就能清醒过来？”云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事情如果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倒是吕广轩摇了摇头：“如果是我们这群人说，肯定没效果，但是幸哥儿说，不一定。”吕广轩笑着看着郭幸儿：“只怕今天之后，幸哥儿的名字就要在这京城之中传开了。”
他最担心的，不是郭幸儿的名字传开，而是担心……从今天开始，有许多针对他的人，会开始针对郭幸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