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庆州红,不信鬼神
邪祟没有心智,也没有名为理智的东西。
他们是欲望的产物,是来自阴影和污秽的邪物。
生来,只知道靠近自己想靠近的东西,吸取自己的养料,产生新的后代。
所以也自然回应不了许轲的话。
符纸所贴之处,白色的眼球不断被猛烈灼烧着,随着滋滋的烤肉声起,眼白便一点点变成了眼“红”,符纸周边一片黑红。
为了防止打更人突然捣乱,许轲再次挪动了自己的脚步,定下了阵来。
她方才没有第一时间就反击,就是在偷偷布阵,防止到时候打更人突然捣乱。
她在鞋底的最前边抹了点朱砂,要画阵就直接脚尖走路。
看着眼前正在被滋滋烤的邪祟。
许轲一条腿搭在椅子,以手作拳抵唇,咳嗽两声。
随后,勾起嘴角来,打算喊出自己准备已久的台词——
下一刻,远处再次响起了打更声。
这回的打更声很近,仿佛就在耳边响起,声音一起来许轲就发现了。
她按了按自己的耳畔,皱眉道:
“失孩招领都喊了这么久了,才舍得过来领孩子?你什么家长啊。”
那边没有理会她,依旧尽心尽力打着更。
看着空气中暗红色波动的空气,许轲再次啧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任由对方破阵。
等阵破,又一声打更声起。
那打更声响起来后,眼球整个急速皱缩,像是压缩毛巾泡开的逆过程一样,转眼就化成了一个血色的光点,随后消失不见。
看到这大眼球溜得这么快。
许轲没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
他娘的。
她并非没有反应或者抵抗阻止的能力。
就这速度,她动动手指就能把邪祟和那背后一直搞事的人弄死。
那姓天的,是真小气啊。
压制下得死死的,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禁锢成个普通人了。
有能力,也使不出,现如今还得被那自以为厉害的打更人天天挑衅。
打更就打更,跑这么近打更,真怕她不知道他在哪里是吧?
把她当老鼠耍来耍去吧?
气——死——我——了!
许轲撇撇嘴,看着自己的剑掉落在地上,弯腰捡起。
她边捡起来,边酸兮兮喃喃道:“什么东西嘛……什么档次小瞧我……”
“姓天的鬼东西真小气。”
“做人的时候小气,现在做了天也这么小气。”
她边说,边烦躁地把地上的碎片用鞋带去一边。
又是一次毫无收获。
这样下去,那打更人带着孩子大眼球玩来玩去,总有一天会玩腻,跑去害人。
更别说,之前已经害过了。
可是她现在只能用低级的咒术,连掐诀凭空寻踪还有算命都做不到,更别说施展什么五行了。
……
邪祟抓不到,打更人也抓不到。
庆州红这里还一个都不信鬼神。
烦不烦?烦不烦?
气死了。
许轲冷笑,满脸严肃甩出她用来鼓励自己之后一定能行的话:
“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穷!”
“我们,走着瞧!”
随后潇洒扭头,打算来个潇洒至极的离去,还勾起了一抹看似高深莫测的浅笑。
但这一扭头,就看到主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许轲:“……?”
什么鬼。
为什么会醒着?
明明之前两次,那邪祟都是催眠所有人,没个两三天醒不来啊。
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敢这么大动静啊。
主家满脸震惊,面上不知该摆出怒意还是悲意。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
主家先有了动作。
只见他扭扭头,看了看被全部掀飞的桌子,和碎了一地的碗筷,还有被暴力打坏的锁。
以及,那碎了一个大口的墙。
他看完这些后,又看向许轲,面容上带着一丝疲惫。
许轲在脑子里过了几百个借口。
最后,秉持着良好公民应该具有的基本美德,她还是决定说实话。
她咂咂嘴,试探道:“主家……我说,我是在除恶扬善,拯救你们,你信不信?”
主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什么都都没说,但又像是什么话都说了。
眼看着刚进裤腰带的钱就要没了,许轲欲哭无泪,继续挣扎道:
“主家,你就信了我吧,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今晚我没来,你们现在都已经成了邪祟的养分,说不定明天我再见你们,就是邪祟的恭桶里了……”
“聂阿八,你……”主家想开口说点什么。
下一刻,又被许轲打断。
只见许轲两只手掌都伸了出来,对着主家一直摇。
边摇,还边道:
“我说的是真的!”
“你想想,要是这动静真是我闹的,你可能这么晚才听到,跑来找我麻烦吗?”
许轲边说,边冲着主家满脸肯定道:“你看我说的对吧!”
“……”
“我那么晚来,是因为我方才在后院的茅厕中!”
“……茅厕?”
许轲一皱眉。
随后忍不住低头,看了看那待在地上的黑纸。
主家察觉到了许轲的动作,也顺着许轲的视线,跟着一低头。
这一低头,就看到了地上还有着……奇异味道的黑纸。
主家:“……聂!阿!八!”
许轲赶忙鬼哭狼嚎道:
“冤枉啊主家!这黑纸就是那邪祟偷偷拿出来的!你想想,怎么会有茅厕纸凭空飞起啊!”
主家青筋暴起,怒道:“你怎么知道……那些纸凭空飞起了?”
“还能因为啥,因为我叫了他们啊。”
由于主家生气的语气有点像二师姐,许轲下意识就像个乖宝宝一样答出来。
答出来后,她挠了挠头,感觉自己这话……说得真是不合时宜。
果不其然,主家更加生气了。
事已至此,许轲捏着自己刚刚鼓起来一点的荷包,跑到邪祟弄坏的墙壁边,道:
“主家,我知道你不信。”
“但是我向你发誓!真有邪祟作事!本来那邪祟是要把你们整个客栈的人都吃了的!”
“你看看,这么个大洞,这是我能弄出来的吗?”
“你再看看这桌子,我平时吃完饭恨不得把不小心撒在上边的菜汁都舔干净,我都已经对它有感情了!我能干出来砸了它的这事吗!”
许轲瞪大了眼睛,手忙脚乱解释着,指指地上的茶杯碎片,又去拍拍木桌的碎片。
看到许轲这样,主家却愈发生气。
他气得浑身颤抖,即使身上的衣着单薄,依旧感到无比炎热。
他怒瞪着许轲,嘴中满是怒意:
“你口中尽是一些胡言乱语!”
“什么邪祟,什么保护他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
“我之前就说过,你真的要好好生活,趁早学一门能过活的手艺,你却依旧放纵自己!整日疯疯癫癫!”
“聂阿八,我告诉你,不管如何,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
“你大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就因为我不让你在客栈蹭吃蹭喝,你就要报复我是吗?你就要毁掉我的客栈是吗!”
“聂阿八,你这人,真是罪该万死!”
“我是个粗人,也只能说出粗话来。”
“聂阿八,你这人真是令人感到羞愧!耻辱!恶心!”
许轲:好熟悉的感觉啊,吴世祖那小子肯定经常来客栈吧。
“我知道你只身一人,来到庆州红不容易,因为你这人确实怪,也吸引了不少人来客栈吃饭休息。”
“但是你做的,真的过分了。”
“我一直让着你,还不够吗?”
“因为你口中那可笑的邪祟,你要把我的客栈搞成这个样子?”
“你口中那!”
主家走到一个还没倒下的桌子前,拿起上边的杯子就冲许轲砸去。
砸出去后,还怒道:
“你口中那!根本就不存在的邪祟!”
“就因为!”主家再次扔出去一个杯子。
“就因为那种根本就不存在,只是用来骗小孩的东西!”
“你要把我的客栈搞成这样子!”
“疯疯癫癫!不成大器!”
“就算你上有老下有小又如何?”
“有你这样的亲人,他们还真是苦命!就算他们遭了罪也是活该!”
这边主家骂得厉害。
那边的许轲把现场当男生女生向前冲来玩,左躲一下右躲一下,轻松躲过杯子后,还特意摆了个健美秀肌肉的胜利姿势。
主家憋不住了,再次骂道:“聂阿八!你别太不可理喻!”
许轲:“你牙上有菜叶。”
主家:“……”
许轲犯贱的本领,是一流的,是无话可说的。
主家整个人进入了大破防阶段,捂着头痛苦道:“滚!给我滚!”
“唉?”许轲瞪大了眼睛,整个人身体一转,马上踏出一步道:“那我走咯哦。”
“……聂!阿!八!”
许轲用手指堵住耳朵,哼哼唧唧:“别喊那么大声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崇拜我呢。”
“你就不怕你等会喊着喊着,别人都过来看主家你现在这副样子啊?”
主家深呼吸一口气。
好在今日的房客不知为何,从这怪人走后就都说不舒服,跑去了别的地方住,就连店家小二都走了。
而且周围也都是他刚盘下来,没人的空房。
若不然,有熟人看到了他这样子,可得笑话他。
这还没完,许轲又压低声音,打着商量的语气道:
“还有,刚刚那五个杯子是你扔的,不能算我的哦。”
她还特意强调了一下,杯子的数目是五个。
一听许轲这话,主家才刚刚平复下来的怒气,又猛地涨起来了。
“聂阿八!你怎么不去死!”主家气得脖子都红了起来。
许轲打了个哈欠:“我怎么不去死,我不知道,但是你再纠缠下去,你我可就都得困死了。”
说完,许轲还一脸奇怪的看着主家:“大晚上的不睡觉,有病。”
“你不也是?!”
“那大晚上的蹲坑,有病。”
看着许轲一如既往嬉皮笑脸的模样,主家气得整个人都要癫狂了,只能无能狂怒在那里大吼大叫。
最后,引来了管事的官兵。
还有一大堆晚上在大老远就被吵醒的人。
人们站在楼上看,官兵站在下边管,许轲站在人群里,端得一副自然。
他们一群人看热闹看得开心,大晚上也闹得轰轰烈烈。
却无人知道,在人群中心。许轲掩藏在衣袖之下,紧紧缠绕在手臂的绷带,正在缓缓渗血。
许轲不甚在意地摁了摁自己的衣服,让青绿色的衣服被染上一点点红梅。
此刻,远处再次响起一阵打更声。
那打更声仿佛远在天边,又仿若近在眼前。
若隐若现,如浮光掠影般,悄然靠近又猛然离去。
庆州红,不信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