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残星,拐子
城门一般卯时开,因为今天有乡试,知州大人开恩,让城门寅时就开了。
常青从马车探出头,看一眼排在前面长长的队伍,气恼的拍了一下车框。
都怪自己心大,能把这么大一个活生生的儿子给忘了,孩子考试,一辈子能有几回,若耽误了这可怎么好。
明明城里有住的地方,酒庄可以住人,饭馆儿也可以住人,偏偏一家子没一个想到的。
程榆看着娘亲一脸焦急的样子,心里一暖。
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轻声安慰说:“娘,不着急,辰时才开场呢,咱家离的近,有的人来丰州得走两三天呢。”
听他这么说,常青的一颗心,才稍微安定了不少,但又忍不住抱怨着骂程杨那个棒槌,都怪他老说坐马车不着急慢慢走,这才卡到这儿。
天还没大亮,依稀还能看到天上的几点残星,马车缓缓的向前移动着。
程榆看了一眼窗外,能坐的起马车的人不多,大多数都是步行。
他想起今年三月时的那场春试,那个时候爹还在,爹陪着他入场,只背着一个破包袱,早早的就挤在城门口。
春寒料峭,家里没有好的厚衣裳,他和爹被冻得手脚青白瑟瑟发抖,爹怕他冻坏了,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他披上。
他自己抱着包袱蜷缩着,灰白稀疏的头发,沟壑纵横的老脸,用满是茧子的手擦着冻出来的清鼻涕,那个样子狼狈的很。
可怜的爹,一辈子连饱饭也没吃过几顿,日夜操劳着养着一家老小,从没抱怨过一句。
为了让他读书,一向胆小懦弱的爹,勇敢的反抗着娘,替他挡下了无数责骂和鞭打。
爹和他的名字一样,程山,他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一样护着他的孩子。
程榆眼角划落一颗晶莹的泪滴,仿佛天上的那颗残星。
父亲,儿子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马车终于到了考院,门口站了官差把守,考生们站在一起,等着点名入场。
经过一段很长时间的点名,唱保,核实,搜检,终于考生们都进了场。
程杨兄弟三人站成一排,踮着脚尖目送着四弟进去,一颗心恨不能跟着飞进去。
程杨的手一直在哆嗦,忽然双手合十,对着天一个劲儿念叨:“老爹呀,您可千万要保佑老四顺顺利利,最好一次就能考中秀才,保佑啊保佑。”
程松见了憨憨的道:“大哥,还是去爹坟地上说吧,他能听的清,你忘了咱爹耳背。”
程枫“噗嗤”一声笑的肚子疼。
程杨咬牙切齿的瞪着这两个憨货,一对儿气死人的龟孙。
常青过来拍了拍程杨道:“好了,你爹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着你们的。”
程杨这才开心的笑了笑,是啊,一定是爹在保佑着他们,所以上天才送来这么好的娘亲给他们。
秋试一考就是三天,考生的吃喝拉撒全在里面,所以他们不用在外面干等着。
程杨程枫兄弟二人要去饭馆,程松要回家,地里的庄稼该收了。
常青让他雇佣几个人一块收地,但这个傻大个舍不得,只说以前也是他自己收,然后乐呵呵的傻笑。
常青可舍不得让程松一个人,干那么多活儿,就派称心驾着马车将他送回去,然后和他一起收地。
她则和小青先去了酒庄,陈精和蔡忠在那儿等着呢。
尤用抓了把瓜子儿,坐在酒庄门口的石阶上嗑着,他仔细观察着路过行人的衣着表情,他自小就爱这样,时间久了,只一眼他就能猜出这人什么出身,脾性如何。
不是他吹,每次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就比如刚过去那个女的,穿金戴银,恨不能所有的首饰全挂头上,翡翠玉石让她戴出了几分俗气,一看就是家中有钱但出身不高。
长相丑陋,身材肥胖油腻,满脸横肉且有痘疮,双眉之间尽是火气,一看就是脾气暴躁蛮横无理。
结合这两个特点,这个女人不是娘家比婆家有钱的多,就是夫婿是招赘,才能让她婚后还可以肆无忌惮的豪横发脾气。
她手提擀面杖,走路气势汹汹,不是抓赌就是抓奸,但赌场离的远,以她的财力和体型,必然会坐车去,所以不是抓赌。
不是抓赌那就肯定是抓奸了,这条街上有个卖豆腐的马寡妇,嘿嘿,八成是去那儿的。
果然,那女人走到豆腐铺门口,“咣”的一脚将门踹开,然后开嗓就骂:“你个杀千刀的敢……”
声音就敲锣似的,引得路人围成一圈看热闹。
“呦,这不是陈财主家的闺女和她的赘婿嘛,打起来了嘿。”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尤用知道自己猜对了,得意的将手中的瓜子皮一扬,环着胳膊看起热闹来。
正看的高兴呢,忽然感觉有人拍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主子。
“看什么呢?这么高兴。”常青也伸长脖子朝豆腐坊看了两眼。
尤用笑道:“嗨,糟烂的事儿别污了您的眼睛,主子还是进屋吧,老陈和蔡伯等着您呢。”
常青笑道:“不着急,你去给我打听一件事儿。”
她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给尤用,尤用掂了一下分量可不轻,心里一紧,这么多银子,打听的事儿肯定小不了。
“主子,什么事儿您只管吩咐。”
“西廊巷有个崔家。”
尤用道:“主子放心,他家就是有几只耗子我都给您打听清楚了。”说完他就揣好银袋子兴奋的跑了。
小青皱眉道:“这小子行吗,要不还是我去吧。”
常青道:“打探消息还得是他,不过你确实得先去一趟。”
“去干嘛?”小青疑惑的问。
“踩点,去看看崔家有多少看家护院的,有多少间屋子,分布在哪一处,有什么人,都弄清了,咱们才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小青一脸坏笑的道:“姐,论做贼我不如你,你才是专业的。”
切,那还用说,常青得意又傲娇。
做坏事儿,多少让人有点兴奋劲儿,小青这会儿已经按捺不住了。
“姐,我这就去踩点,放心我会隐身。”
还不等常青发话,她就一个跃起,“嗖”的一下不见了人影。
只留常青一人,在原地吃飞起来的烟尘。
身边忽然没了这个丫头,好像没有安全感了,还是赶紧进屋吧。
陈精正要出去迎主子进来,结果被嗖一下没影的小青惊呆了,站在门口直愣愣的,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大鹅蛋。
“飞,飞,小青姑,姑娘,飞了。”
常青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多见几次就习惯了。”
陈精回过神来,擦擦哈喇子,屁颠屁颠跟在主子身后,没想到青姑娘竟还是武林高手,这样厉害的人物却对主子唯命是从,主子果然是神仙托生的。
有道是,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
陈精一下子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物了。
进屋后,蔡忠将昨天细心写好的单子交给常青。
密密麻麻一整页,常青看后脑瓜筋嘣嘣跳,这小老头糊涂了吧,这确定不是给他闺女办嫁妆?
她咽了咽口水道:“为啥要买两条狗?”
蔡忠很认真的说:“看守粮仓重中之重,人都有打盹的时候,所以买两条狗更好些。”
常青一琢磨,确实有时候狗比人强的多。
“行,买狗吧,捡好的买,两条不够,买四条狗。”
酒坊大的很,两条狗狗根本守不过来。
她把清单又给了蔡忠道:“就按上面的买吧,银子先从酒庄柜上支。”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选择把酒坊交给他管,就不能否定他,尤其是办第一件事。
她刚才认真的看过那张单子,上面写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有必要置办的,不得不说,这小老头还挺细心。
蔡忠心里很高兴,因为主子信任他,收好单子又问:“主子,咱单子上需要的人手是买呢还是雇呢。”
常青略微思索了一下道:“还是买吧,全要死契的,让陈精和你一起去。”
签了死契的人,用着更放心些。
陈精和蔡忠出了门,不久有客上门,店里的人都忙着,她反而成了最清闲的那一个。
无聊之余,便出了门逛逛街吃吃东西,先去了程记小馆,两个儿子忙的不可交,她也没进去,只在远处看了看。
小馆的生意很好,这儿离武馆和衙门都近,来吃面买肉的都不差钱,十几张桌子坐的满满的。
程枫还雇了两个跑堂的伙计,再加上有赵杠子,他们兄弟倒省了不少事。
离开了小馆,她又继续在街上瞎溜达,刚走到一个没人的小巷拐角处,一不小心撞上对面也正拐弯的人。
“哎呀”一声,那是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个四五岁的孩子,躲闪不及,一下摔倒在地。
常青一看把人撞了,急忙上去把人搀起来,嘴里道着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走的太急没看见。”
那女人可能是有急事,身上的土都没拍一下,低着头说了一句“我没事”,就抱起摔在地上的孩子匆匆走了。
把常青整的挺过意不去的,可人家都走了,自己也不能非把人家拦下来吧。
还是逛自己的街吧,她刚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不对劲,那个女人不对劲。
摔到地上,那个孩子没哭一声,睡的再熟也被吓醒了吧,而且一个当娘的,孩子被撞摔在地上,难道不该和人理论一番吗。
这女人要不是个后娘,那就肯定是——人贩子。
常青瞬间来了精神,朝女人去的方向追去。
那女人刚才摔的不轻,又抱着孩子,一瘸一拐走的不快,三两下就被常青追上。
常青笑的像个采花淫贼一样,挡住她的去路。
“这位小娘子,请留步,你那孩子不会被摔死了吧,怎么也不哭,让我送你们医馆吧。”贱兮兮的样子,真的很像淫贼。
那女人吓的后退了两步,四下也无人,她莫名的慌张起来,忙道:“不用了,他没事只是睡着了。”
常青冷笑一声,果然是人贩子,孩子被人咒死,即便是后娘和婶子,也会跳起来骂几句的。
“你个死拐子,快把孩子交出来。”
“啊”那女人见被识破身份,吓的叫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来一把匕首,虚张声势的喊:“知道老娘是拐子,还不快滚开,不然老娘对你不客气。”
常青还能怕她,别看她现在胖,可别忘了,她以前可是拳馆出来的专业陪练拳师。
她轻蔑的冷笑一声,又往前走了两步道:“来来,让我看看,你想怎么对我不客气。”
“别过来,不然我喊了。”女人紧握着匕首一直退后,声音有些发颤。
“你喊吧,喊破喉咙也没有用,啊哈哈哈。”
常青最大的优点就是实在,所以也没惯着这死拐子。
不多废话,瞅准时机,直接飞速上前夺兵刃,抢孩子,再狠狠踹上一脚。
眨眼功夫,一气呵成,还真没丢她专业陪练拳师的脸。
“啊~”那女人被踹飞一米多远,捂着肚子哀嚎打滚。
常青将昏迷不醒的孩子收进空间,又转身来到女人跟前,骑坐在她身上,左右开弓先抽她二十个大嘴巴子再说。
可恶,她最恨的就是人贩子,他们害了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活剐了他们都不解恨。
那女人被打的口吐鲜血,碎了一口的槽牙,满脸青紫眼神游离,嘴里含糊不清的嚷嚷:“救命,救命。”
常青撕了女人的裙子,团成个球塞进她嘴巴,脱了女人的鞋子,狠狠敲了她脑袋几下。
“我让你喊。”
那女人晕晕乎乎,想喊也喊不出声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天杀的,今天怎么让她遇上了这么个煞星。
常青从空间找了条绳子,给女人结结实实捆了杀猪扣,这个业务她熟,以前常和师父一块儿杀猪,她留出一结绳头,准备将人贩子送官。
她为何要迅速抓住这个女拐子,是因为拐子大多是团伙作案,这个女人偷了孩子,定要去寻她的同伙。
若不立刻解决了这个女人,万一拐子的同伙寻来,那她一个柔弱,又上了年纪的半老徐娘,绝不是人家的对手。
到那时候肯定会吃亏,她最不爱吃那玩意儿,所以只能让这个女拐子先吃亏了。
所幸这儿离衙门不远,她像拉死猪一样拖着女拐子走,倒也不费劲儿。
拐过路口有人了,她将孩子从空间弄出来单手抱在怀里,一只手拉着死猪。
她终于明白程松为什么会力大如牛,完全遗传原主了,这副身体原本力气就很大,再加上她喝了清芙仙露酒,抱一小孩儿拉一女人,轻松小事儿。
衙门口站岗的几个差人正闲磕牙呢,远远的看见一个抱孩子的大娘走过来,好像还拉了一条狗,身后远远跟着一群人。
几个差人立即抽刀警戒,这不会是来衙门闹事的吧。
等走近一瞧,几人吓了一大跳,我滴那个娘勒!他们终于明白,这个大娘身后为什么跟着一群人了,因为她手上拉的不是条狗,而是个人,好像还是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