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他日漂浮进我生命中的云,不再倾吐雨水或掀起风暴,只是给我黄昏的天空增色添彩。——泰戈尔《飞鸟集》
周一,万物皆厌的一天。这一天假期结束,学生回到校园,工人回归岗位,一切的休闲时光都消退。
吴佳从门口跑来,大气还未喘一口便激动的说,“栖迟,我的预想真的很准。”
“什么预想啊?”
“周绎和王诗琪啊!我刚刚在门口看见了他俩一起走来的,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一起了。”
林栖迟浅浅一笑,眼神一瞬间便黯淡了,随即又消失不见。
“栖迟,你这是什么反应啊?”吴佳看着她神色变化的脸庞,有些疑惑。
“没什么。”林栖迟低下头收拾着书本。
吴佳看着林栖迟暗了暗眼神,思绪万千。
林栖迟拿出试卷,垂着头,笔尖抵在卷子上,很快墨水蔓延开来,一个黑点在洁白的试卷上格外明显,她盯着那个黑点发着呆。
心中不停的回荡着吴佳的那句话,枝蔓开始向上生长,苦涩的心情伴着经蔓直达心底,然而心脏依旧在为他悸动,那浮动的情绪也在诉说着喜欢,痛苦、难过、开心、喜悦,一切的源头都是他。
吴佳抬起头看到了门口的姜年,嬉调着,“姜大小姐,昨天您那儿去了?”
姜年扬起嘴角微微一笑,“约会去了。”
林栖迟收拾好情绪,恢复往常,“行了,你们快坐下吧!”
“真是美色误人啊!为了苏淮生课都不上了!”吴佳无奈的摇着头。
“你不懂!”
“也是,我确实不懂。”
陈丽带着班旗走了进来,“一会儿运动会就要开了,走方队的时候大家都整齐一点,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记住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不要运动会一结完束,我们班就出现受伤人士。”
“放心吧!陈老师!”后排的男生抢话道。
“是啊!陈老师,您放心好了,等着我们拿第一吧!”
“能拿就拿,拿不到也没关系,不要受伤最重要,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准备就下去吧。”
说完,广播声便响起。随即,整栋教学楼的学生群巢而出。
操场上,人山人海,青春的身影在那里一遍遍划过。
林栖迟坐在二班的位置上,头不停的转动着寻找着她心里想念的那个人。
“小七,看什么呢?我去找苏淮生,要是老师找人你帮我挡一下啊。”姜年用手在林栖迟的眼前摇了摇,打断了她寻找的视线。
林栖迟神色恢复自然,轻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看着姜年向前跑的身影,她不禁的发着呆。
突然旁边的女生激动的喊叫着,“快看啊!周绎,他要跑三千啊!”
“哎,诗琪,你是不是和周绎在一起了?”
“对啊,我今天早上看见你们一起进来的。”
王诗琪稍有些羞涩,微微一笑,“嗯。”
那边的谈论声仍然继续着,林栖迟的心里落下的空,抬起头看向跑道上的那个少年,刹那间,心里又盛满了甜,微微的笑着,轻声说了句,“加油!”
十月的太阳没有六月那么炙热,却依然能照的人满身躁动。
他迎光跑着,一抹骄阳落在他脸上。
天之骄子,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傲气和锋芒。
庾郎最年少,青草妒春袍。
全场都在呐喊他的名字。
周绎。
周绎。
最后一分钟,他还在加速。
炙热的太阳烤着人间,尖叫声遮天蔽日。
林栖迟的手都已经捏出了血。
震耳的欢呼声为少年的胜利而响起,那少年却依旧漫不经心的笑着,嘴角弯起的弧度激起了一阵少女的心动。
林栖迟的眼睛还在他的身影上,心中满是雀跃。
少年回过头,眼里尽是狂野的火在自由飞扬。
王诗琪拿着水递向周绎,他轻笑着接过,随即,起哄声接连而起。
林栖迟看着不远处被包围的少年少女,眼中落下了寞,心里添上了苦,起身离去,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站在原地看了几秒,像是在与内心做挣扎,最后选择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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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秋阳,轻洒万丈光辉。林立的树木,虬枝苍劲,枝丫交错。秋风飒飒而过,万木轻轻摇曳,几缕落叶飘下。
林栖迟漫步其中,选了一棵树坐了下来。这地方离操场不远不近,她拿出画本画着那个少年。
突然听见有人叫林栖迟,她抬起头看到了高希。
“林栖迟,你怎么在这儿?”高希走近林栖迟坐下。
“那里太吵了,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对我应该可以说实话吧。”
林栖迟明白了她的意思,轻笑着,“没骗你,他只占一小部分。”
高希看着她的画本,指了指,“我能看看吗?”
林栖迟大方的拿给她。
高希翻着那本又快要画满的画本,看着上面少年不同的身姿,慢慢的红了眼,“你难过吗?”
林栖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周绎和王诗琪。
林栖迟沉默几秒,“不难过。”
“你觉得会不会有一天他就不再这样了,只全心全意的喜欢一个人?”说完,高希自嘲一笑,又接着说。
“我真是傻得不行,怎么会有这一天!”
林栖迟声音轻柔,“有没有都不重要,喜欢他,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事情,我只想就这样静默的喜欢着,牢牢的记住他,也许,等我到了迟暮之年时,再回想起他的样子,心里依然满是柔情。”
她停顿一下,接着抬头看向太阳,“我希望他可以永远向往生命的盎然。”
高希看着画中的少年,身姿挺拔,轻狂肆意,缓缓抬起头,望向耀眼的太阳,微微一笑,说着,“你说的很对!”
两个女孩最纯致的喜欢被十月的暖阳收藏,那被思念着的人不知会不会有所感觉?
旁晚,运动会结束。
吴佳拉着姜年回到教室,看见了在位置上坐着的林栖迟,“栖迟,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结束了吗?”
“当然了,不然你觉得她为什么会在这?”吴佳指着姜年说着。
“说什么啊?我有那么重色轻友吗?”姜年用胳膊碰了碰吴佳。
“那不然你觉得呢?”
“好了,你俩别贫了。陈老师来了。”林栖迟看到了窗外的陈丽。
陈丽站上讲台,“好了,大家都安静一下,今天大家辛苦了,晚上学校组织了活动在表演厅,吃完饭后,就不用回教室了,晚上也没有课。”
顿时,欢呼声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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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厅内,座无虚席。
校长站在话筒前,“同学们,今天的运动会大家都很积极,很有活力,这样才是释放了真实的自我,青春的身姿和热情是你们永远都能拥有,所以啊,不要受任何束缚,自由追求自己热爱的才是你们最应该做的。当然,因为你们此时此刻有了学生这个身份,所以在学校还是会受到一定的管理,但你们也需要明白管理不代表束缚,自由不等同任性。好了,今天大家都很开心,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晚上的活动是给你们自己的,没有任何的准备,所以你们可以尽情发挥。”
说完,台下掌声四起,促然,又寂静无声。
灯光尽熄,只留下了舞台上的那几盏聚光灯。
周绎至黑暗处迎光走向舞台,拿着话筒唱着歌。少年一身黑衣在白色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动人,本身自带的傲气和耀眼散发的恰到好处,声音低沉雄厚,极具吸引力。
他是第一个走上舞台的人,站在舞台上的他与任何时候的都不同,那里的他自由肆意,锋芒四射。
如同他的名字一样,绎,属火,热烈且耀眼,经久且不朽,自由且灿烂。
光风怀抱玉精神,不染世间尘。
他,天生就该属于舞台。
这是林栖迟第一次看到站在舞台上的他,可却是又一次被他所惊艳。
有此君子,悸动吾心,君子如珩,吾心喜之,珍贵如此,终年惜藏,垂暮之年,心喜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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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天气渐凉。夜晚的风吹的很冷,但天空中的月亮却依旧光亮不减。随之而来的便是万众期待寒假时光。
姜年收拾着书包,看向正在写试卷的林栖迟,无奈叹息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苏淮生会那么喜欢写题了!”
吴佳迅速转过头来,连忙附议,“是吧!这就是学霸和学渣之间的区别。”
林栖迟抬起头看着她俩微微笑了笑。
莫烊轻敲着吴佳的头,“行了,赶紧走吧,你妈今天生日,可别又迟到了!”
说完,朝姜年和林栖迟示意再见。
“知道了,知道了,栖迟,姜年,明年见啊!”
“明年见!”
“拜拜!”
“小七,我也先走了,你别太晚,不安全。”
“好,放心吧,拜拜。”
“拜拜。”
夜晚学校外的道路,寂寥,冷落,无人。黑暗重重,没有灯火,有的只是对面街上映照的一点微光。
一道激烈的声音从对面巷子传来。
“周绎,你他妈的找死!”
听到熟悉的名字,林栖迟心头一震,本能反应就是向那里走去。
少年站着黑暗处,脸上又吊着抹让人着迷心悸的玩世不恭。顷刻间,眼里那点潦草敷衍的笑意退了场,阴霾来的突如其来。
“那你试试。”
混沌的拳击碰撞声从黑暗深处清晰的传来。林栖迟来不及思考,无所目的的跑了过去。
她站在巷子口的隐秘处,学着陈丽的声音,“喂!那边几个同学你们干嘛呢!”
或许是因为虚心,那些人并没有察觉出异样。
拳击声停止,黑暗里的人一涌而出向四周跑去。
林栖迟立即向黑暗里跑去,那里很黑,她什么的看不到,只能看到靠在墙上的少年,少年傲骨依然,没有一丝狼狈。
她仅借着月光看清了他嘴角的伤口。
周绎声音低哑,压迫感极强,“怎么?还想挨打?”
“你…你的嘴角流血了,我现在只有创可贴了,你先用用吧。”林栖迟声音软糯温柔,细听带着些心疼和极轻的哽咽。
她拿着创可贴的手有些颤抖。
周绎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孩。
可惜巷子太黑,他看不清女孩是什么样子,但女孩的声音他听的很清楚。
很好听。
至少他这么认为。
声音软糯温柔,就像弹弹的棉花糖。
在他的心头挠了一下,痒痒的。
“谢谢。”
指尖相碰时,心头一颤。
是谁的?
过了一两分钟,黑暗的巷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终于,他忍不住了,“你…还有事儿?”
林栖迟默了几秒,眼睛有些出神,双手交叉揉搓着,“打架不好,会受伤…受了伤,在乎你的人会心疼的…所以,你以后能不能…尽量不要打架……”
周绎脸上噙着漫不经意的笑,眼神有点轻佻,“同学,你这是……在管我?”
她反应过来立马说着,“对不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打架会受伤,对你自己的身体不好。”
“同学,你是认识我吗?”
林栖迟愣了,心里波涛汹涌,声音依然自然,“不,不认识,这里这么黑,我看都看不清你,怎么可能会认识你。我说的那些只是个建议,你可以当做没听到的。……天很晚了,我先走了,你回家要小心。”
她没敢说再见。
毕竟下一次她也还是不敢在阳光底下光明正大的看着他,和他说话……
林栖迟说完就跑了出去,不带一点犹豫,她也不敢犹豫。
“等一下。”周绎伸手向前抓了抓,却是一片空气。
少年的第一次挽留以失败告终。
手里的创可贴在寒冷的夜晚增添了一丝无处可察的直达心底的温暖。
可惜,冷风太强,暖意太少,随即,消失不见。
而那少年也从未细查。
周绎回到家,家里气氛压抑至极。
周崇文坐在沙发上看着周绎,“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还这么晚回来,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周绎扯了扯嘴角,透着敷衍的慵懒,“我还以为是您已经忘了我妈,不会记得她的忌日,没想到您还记得啊!”
“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我是你老子!”
“知道,我这不是在跟您道歉嘛!”
周崇光拿起杯子朝他脚边扔去,“滚!”
玻璃碎成一片。
周绎看着楼梯上的女人和眼前的父亲,轻蔑一笑,走出家门,向“欲”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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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栖迟漫步在街上,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心里倍感温暖,身体在寒冷的风中渐渐升温。
回到家,橙黄色的灯光照满了房间,人间烟火的美好也清晰可见。
林栖迟看着林建阳的工作室开着门就走了过去。
“爸,还没睡啊。”
“阿迟回来了,冷不冷,快去厨房把那姜汤喝了。”
“好,我一会就喝。”
“爸,这是檀木吗?”
“是啊,怎么了?”
“爸,这个小叶紫檀木还有没有剩下的,不用太多,一点就行,我想做个东西。”
“当然有啊!我女儿想要就必须要有。要多少有多少。”说完揉了揉林栖迟的头。
“谢谢爸。”
“好了,快去把汤喝了,小心着凉。”
“嗯…”
喝完汤,进了卧室,林栖迟拿出了绘画本,画下了黑暗里的少年,并配文。
初见只一回,余生来世都幸会。
洗完澡后,林栖迟躺在床上,慢慢入眠。
在星河清浅的夜,你坠入我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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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暖阳里初雪降临,窗外,片片雪花飘落,阵阵寒风吹过,房内,冷意不骄,暖意逐升。
“阿迟,你起来了吗?”
“嗯…起来了爸爸。”
“早饭在桌子上,你要的木头我放在了工作室里,做的时候小心点,我去医院照顾奶奶,中午的时候我要是还没回来,你就自己出去买点吃的,千万不要饿着自己了,阿迟,听到了吗?”
“听到了,爸爸,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好好照顾奶奶吧!”
“好,那我走了。”
林栖迟穿上衣服,拿着早餐,走向工作室。
她拿出昨天晚上画好的草稿,开始制作起来。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窗外雪花飞旋,风意渐加。
林栖迟做着手上的佛珠,心里想着那位远方的少年。
慢慢的她在佛珠内侧刻下了字。
zy。
周绎。
她的专属秘密。
晨间稍过,午时踏来。
林栖迟乘车来到南山的普陀寺。
菩提寺内,白雪挂满枝头,寂静之地中只回响着深沉而悠远的“当、当”的钟声,寒风时节,寺内人间更是稀少。
“小施主,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啊?”住持方丈站于堂内看着林栖迟。
“住持,您好,我想为此物求一个护佑。”林栖迟拿出佛珠,递向住持。
“施主所求只怕不是为物,是为人吧。”
“是……为,一个心上人。”
林栖迟跪落于菩萨像前的拜垫上,虔诚的祈求菩萨佑护。
信女林栖迟在此,愿菩萨保佑我所念之人,
一生眉眼带笑,百岁无忧。
信女愿以信仰为此护佑一生。
我喜我生,独丁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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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始尔,街上雪落无痕,行人快走带着风经过。
林栖迟漫步在雪景里,右手摸着左手上带着的佛珠,清清楚楚的摸到了刻字的位置,顿时心中一阵暖意划过,软成一片。
她走进一家书店,里面的陈设极具古典风格,转过一圈后,目光落在了一本书上。
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一句话。
爱是一腔赤诚,爱是愿意把一件事做到极致。
极致过后,是,永生难忘。
周绎。
我要对你永生难忘吗?
应该是,要的吧……
夜色渐晚,雪意消减,冷风越大,街道光暗,行人却缓缓增加,向着前方的江边奔去。
灯火、坚持不打烊的小卖店、跑过去的小孩子以及……
心里念着的人,都是可爱。
月亮高悬,朦胧隐秘的光洒在水面上,伴着烟花一起,新年的钟声逼近,人群的呐喊强烈。
“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林栖迟与人群的声音混成一齐。
过节的意义,就是叫人茶暖饭饱后,亦不必操心生计,秋收冬藏自有节奏,人间幸福自有定数。
新年来到,我又开始了喜欢。
周绎。
这是我喜欢你的第一年……
寒风凛冽,人间温暖,贺新的激动声贯彻世界,烟火气里的幸福飞落于此刻,爱意充满世俗,
带着灿烂的光辉降临,真实而热烈。
世间万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唯有真情至死不渝。
遇见的是天意,拥有的是幸运。
平生一顾,至此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