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魔女
一，夜梦
“你好？”声音中带着疑惑，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来访者显然是个陌生人：“不好意思，你是？”
她轻柔的伸出手，动作温柔的像热恋中的女子去抚摸情人的脸颊，在男人诧异的神色中，她的手慢慢的，温柔的放在男人脖子上，然后用力卡紧了。
“你！”男人惊恐的声音被截断了，他像要挣扎，可这只看来轻柔的手显然有着莫大的力量，男人抬起一半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他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青灰色，双眼已经开始翻白，口水也流出来。
“你我无冤无仇。”她的声音像是叹息，又像带着憎恨：“我也并不想杀你。”说着话，她的手却收紧了，甚至听得到骨骼一点点裂开的声音。
男人已经无法思考，为什么一个和自己无冤无仇，不想杀死自己的人，会出手掐断自己的喉咙，他已经不能思考任何事……
梦，醒来了。她的梦，醒来了。
她只是在自己的房间，并没有出门，当然更不可能去别人家杀死一个陌生人，可是她知道，一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某个人的生命，已经夺走了。她坐起身，耳边已经响起隔壁传来的惊叫和哭声
隔壁的年轻人，在自己的房间，死掉了。监控显示，这个年轻人走到门前，自言自语了些什么，然后忽然卡住自己的喉咙，按理说一个人不能掐死自己，可这个人在显然失去知觉的情况下，双手继续用力，竟生生掐断了自己的脖子。这恐怖的事件一时让这个小区人心惶惶。可是没人怀疑住在隔壁的她，她只是个过客而已，一个看来柔弱的，和死者陌不相识的过客
“救我。”虽然在求救,可那张经常带着忧郁的脸，此刻却显得很平和：“拜托你，救我。”
“靳梦？”李锐有几分惊讶的望着靳梦的脸。此刻，他正站在一个洞穴里，洞穴的墙壁上，很多圆润的石头散发出乳白色的光泽，让这个洞内亮如白昼。靳梦就站在不远处，双手抱在胸口，亲切的望着李锐。他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做梦。自己还在家里，靳梦，也显然还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可这梦，好清晰，而且虽然是梦，他也依然思维敏捷而清醒。
“李锐，救我。”靳梦笑了，和她说的话不一致，她的表情，显得很心安，仿佛拜托了李锐，自己就不会再有烦恼。
“你想要我做什么？”李锐走近了靳梦。
“救我，也救救她。”靳梦忽然说出一句奇怪的话。然后她眉毛微微皱了一下：“九夜。”她忽然喃喃自语着，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消失了。
“九夜？”李锐重复着。他不明白什么意思。正想着，一股冷风从背后吹来，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带着寒风向他迅速接近，同时，那些发光的石头忽然变的暗淡了，整个洞穴也变的昏暗。李锐忙转身，昏暗中，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堵塞了前路，昏暗中看不清影子的具体形象，只看到互相纠缠着的，一个个好像蛇一样的脑袋
二，失踪
她，孤零零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她已经在这里躺了很久，很久，除了每天必要的检查，她一直躺在这里，忍受着，死和生之间的孤独。半年来，只有两个人来看过她，一个是个自己也行动不便的女子，她只来了一两次，另一个是李锐。
“九夜，到底是什么，”偶尔，李锐也会对她说几句话，有时候是李锐对靳梦或者案件新的了解，有时是点安慰靳梦，或者其实是安慰李锐自己的废话。靳梦不是个好听众，因为她只听，而不会做任何回应。可是今天，李锐在问，却期待着靳梦做出回答。
“那不是梦对吗？你来找我，希望我去拯救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是谁？”李锐盯着靳梦沉睡的脸，仿佛要从这张安静的脸上看出答案：“九夜到底是什么？飞骨神师的故事。并没有结束吗？”
没有人回答，李锐叹了口气，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奇怪。于是自嘲的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房间，他走的太快，没有看见被子下的手指，在微微抖动着。就在他关门的瞬间，靳梦，轻轻的睁开了双眼。
“九夜。”病房里，忽然再次响起声音。声音仿佛在叹息
铁门被打开了。他快步走进了库房，这里封存着各种不可被人知的东西。器具，武器，甚至一些不寻常的尸体。他没有迟疑，快步走到一个两米长的匣子面前，匣子的盖子虚掩着，好像不久前才被人打开过。他的脸色变了，伸手拉开了盖子。一具少了一条胳膊，一条腿的年轻女子尸体出现在匣子里，只是女子心脏的位置，被人掏出一个大洞。仿佛她的心，被人用粗暴的方式掏走了。
“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结束的。”他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靳梦，姜信，和另一个人半转过身，只露出半个脸的人的影像。
“杜可？”靳梦事件结束的这半年，李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有几分神秘的人，此刻，这个一直带着讨人喜欢笑容的人脸色却阴沉，他看着李锐，迟疑了片刻：“去看靳梦了？”他开门见山的问。李锐点点头。杜可不再说什么，快步向靳梦的病房走去。李锐愣了一下，忙快步跟上。
“她也消失了。”门打开了，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五分钟前还昏迷不醒的靳梦，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锐大吃一惊，像靳梦的身体状况，就算突然醒来，也一定是虚弱的，甚至很难自己从床上爬起来，怎么会突然独自消失？李锐想着，忽然想起打开门杜可那句话：“还有谁消失了？你刚才说也？”
“真正靳梦的心脏被人掏走了。”杜可这次没有隐瞒，走，你去医院各个出口询问，我去找监控，不管有没有结果，监控室找我。”
一小时后，监控室。
“她是自己醒来的。”杜可一边思考一边说：“就在你走后三分钟，她爬起来，迅速通过楼梯跑到下一层，找到了一套医生的衣服，然后坐电梯下楼，从停车场的大门走了出去。”
“可是一个半年来只靠输液维持生命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的行动力。”李锐也在沉思：“而且很奇怪，她半年昏迷，却一醒来就好像对整个医院布局，包括哪里能拿到衣服了如指掌。而且，”他把停车场的监控调到某个时间，只见靳梦看着另一边，略停顿了一下，转身绕过几辆车，从另一边离开了。就在她离开后不到半分钟，李锐出现在镜头里：“她看见了我。可是刻意躲开了我。”
“可以翻到一个月内的监控。”杜可叹了口气：“可是如果我想的不错，她的确躺着一直没有动过。直到”
“直到“靳梦”的心脏唤醒了她？”李锐打了个冷战，他并没有忘记，无辜的靳梦，真正的身份，是凶器！
“不知道。”杜可迟疑了一下，说的很快。李锐感觉到了，他还有更多的事实没有说出来。他也有件小事，没有讲。杜可离开的片刻，李锐再次把监控翻到靳梦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这次没有快进，李锐清楚的看到了。靳梦关门的时候，忽然对着监控，指了下房间某个角落。刚才一直快进，这个动作一闪而过。
李锐想了想，决定先找到是什么，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杜可。毕竟杜可用他神秘的身份，阻止了警察的调查，也许，这是李锐唯一接近事实的机会。
“李锐。找靳言，说袁梦找她。”床脚压着一小片纸片，上面匆忙划着几个字。
靳言，是靳梦的妹妹……
“对，你也厌倦了是吗？”女子轻轻笑着，和谁谈的很愉快。可她面前没有人，只有一个盒子。女子仿佛就在和盒子交谈着：“飞骨神师，以他为名呢。吴石这个傻瓜。”
“没错袁显，找到魔心，计划已经成功了三分之一呢。对了，现在的你不叫袁显，叫靳梦。对吗？”
一个形状古怪的影子慢慢走到女子身后，女子转过头：“你也很着急是吗？傻瓜。很快，很快大家都会得到解脱的。”女子笑着，笑声中，一只像腐朽的骨头，又像岩石雕刻出来的手，慢慢放在女子的肩膀上。
三，陌生
擦肩而过的瞬间，李锐颤抖了一下。可他没有转身呼唤，甚至没有马上停住脚步。反而走出一段，直到转过拐角，他才猛的收住脚步转身看去。
靳梦？那张脸，确实是靳梦。可是李锐看见她的同时，她的目光也应该扫过了李锐。她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就像看见一个陌生人。无论是恶魔的靳梦，还是本心的靳梦，都不应该不认识李锐。可这张脸看见李锐，却像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是她出于某种原因假装不认识李锐？是她不在乎李锐，还是？李锐迷惑了，他并没有感觉到靳梦那熟悉的，有点忧郁的孤独，也没有感觉到为了追求永生而杀人的狂热。李锐心里想着，悄悄跟了上去。当过警察的李锐行动很小心遮掩着自己的痕迹，那女子显然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跟踪，依然缓步走着。
“停下，李锐，停下。”一个声音，确切的说，是一种感觉，忽然响起。说响起，不如说想起。也就是说，李锐感觉到了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可同时，他的耳朵并没有接受人声。那声音好像是在他心里出现。
“你，是，”虽然没有开口，李锐却用感觉去问。同时他也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
“我是靳梦。”声音很虚弱，却的确能听出是靳梦的声音：“李锐。去找我的妹妹靳言，不要再跟踪下去了，不然，你会死的。”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李锐的脚步放慢了。
“那不是我，她的身份，我会告诉你，但是现在，停下。”靳梦的声音变的更虚弱：“我会再找你的，会告诉你一切，现在，相信我。”
靳梦存在的感觉消失了，李锐完全停住脚步，任凭那女人离开。
看到李锐到来，靳言只是淡淡笑了笑。好像她早就等着这个只见过一次的男人到来。
“…进来吧。”靳言笑着推动了轮椅，因为疾病无法和正常人一样站立行走，所以她也很少出门。李锐伸手想去帮她，被她挥挥手阻止了。她不喜欢别人帮忙，确切的说，她也不喜欢和别人交往，甚至她没有和家人住在一起，独自住在这两层小楼上，楼梯被家里改成了长长的坡道供她上下。除了每三天来打扫一次的工人，也没人和她来往。
和靳梦不同，靳梦的孤独是因为不被人理解和恐惧，靳言却仿佛享受一个人的生活。，她的脸上总带着灿烂的微笑，灿烂，却让人猜不透。
一团黑色的东西从里面房间滚出来，跳到靳言脚下，李锐退了一步，看见一条黑色的小狗正一边用脑袋蹭靳言的轮椅一边用乌亮的小眼睛瞪着李锐。瘦瘦小小的小狗，懒洋洋，又透着机灵的小狗。
李锐没有养狗，并不能区分出每条狗有什么不同，这条狗外形动作看起来都很像靳梦养的小东西，只是收拾的更整齐，也微微胖些。也许，姐妹二人喜欢同样种类的狗也不奇怪？他想。
“小东西，你不认识他吗？”靳言却叫出来这个熟悉的名字。小东西似乎明白，又似乎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
“原来它在你这里，”李锐这才明白，“难怪事后我没找到它。”
“我姐姐出事后它就来找到了我。”靳言淡淡的说，正说着，又有几条狗，还有一只灰猫一起拥过来。李锐不禁笑了：“你很喜欢小动物？”
“也许吧。也也许。我只是在它们和外面的人之间，选择了个比较安全的。”靳言眨了眨眼睛：“毕竟它们就算吃我的尸体，也会在我死后。”
李锐被她古怪的话说的一愣，不知道如何接口。只好转移话题：“大概，多少只猫，多少条狗？”
“七条狗，三只猫，对吗，捕快？”靳言叫的是一只大灰猫，她伸手抱起灰猫，一边理猫一边笑着：“捕快，我另一个姐姐的宠物，不过和小东西一样，现在归我养。”
“和小东西一样？”李锐听出来某种异样的东西。
“她也死了。另一件意外。”靳言毫不在意的笑着：“我父亲娶了两任妻子，留下四个女儿，一个儿子。不过很遗憾，现在只剩下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其中一个女儿还是个看来爱笑，其实阴沉的残废。”她忽然转过轮椅望着李锐：“你恨我们家的人？”
“什么？”李锐一愣。
“我姐姐，或许死了的那个怪物才是我姐姐？死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找过，没人关心她的失踪，没人在意她的死活。在医院，也只有我去看过。所以，你恨我们？”
“没有，”李锐在这个姑娘古怪的目光注视下有点慌乱：“不过，倒是有点儿奇怪。”
“没什么奇怪的。就算我姐姐没有经历这些，没有失忆或者变成怪物。”靳言看了一眼小东西：“也没有因为离奇的怪物而被警方封锁情报，除了我和已经死去的另一个姐姐，也不会有人关心靳梦的死活。当然也许有例外，不过我父母，大概有时会想，这个不吉的家伙，也许死了比较好。”靳言的表情变的很奇怪，像在嘲笑，又像在惋惜。
“不吉？”李锐诧异道。
“我说过，我父亲有两任妻子，我和弟弟靳诚，是第二任的孩子。第一任，生下了两个女儿，我大姐靳秀，现在和她老公去了不知道哪个国家。二姐靳楚，几年前死于一场意外。然后，这位妈妈生下了靳梦，在她死后。”
“死后？“李锐手指颤了一下。
“古代经常有棺材产子的故事。我们都知道，医术不发达的年代，很多时候只是假死。可是靳梦不同。”靳言闭上双眼：“我没有亲眼所见，可是听我父亲，我姐姐分别说过，说的一模一样，当时靳梦的妈妈已经停止呼吸，医生抢救了近个小时彻底放弃。然后第二天，死者已经被拉回家中准备后事的时候，大家忽然听到婴儿的哭声。听见声音的人都吓了一跳，跑进灵堂，看见一个婴儿，趴在死者肚子上哭。按理说，这个婴儿就算没死也不可能自己跑出来，可是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这个婴儿，就是靳梦？”李锐打了个冷战。
“是的。父母险些当时就把她送走，最后还是我奶奶劝的留下。”靳言轻声说：“我姐姐终于正常长大，不过她的心脏，一直有问题。”
“有问题？”李锐越来越不明白了。
“她有两个心跳，或者说，她应该有两颗心。”说到这里，靳言笑了一声：“感觉特意和你说我姐姐的怪谈故事集合似的。”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客厅，靳言指了指沙发，李锐也不推辞坐了下来，靳言点点头：“那么，还是来办正事吧。你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听我姐姐的怪谈，不是吗？”
“正事，”李锐沉吟着，正在想怎么开口，靳言却直截了当说了出来：“我姐姐从医院逃了出来，因为她特殊的身份，所以没有警察公开来告诉我们和找她。当然，你来找我，是因为我姐姐留下的纸条。”
“你知道的真清楚。”李锐不禁苦笑。
“因为这是我们姐妹的秘密。”靳言一直在笑，可只有这次，笑的像个普通女孩子：“我姐姐去了哪儿，我的回答是不知道。有没有见过我，我的回答是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姐姐离开医院留下纸条，我的回答是，你以后会知道。”她忽然弯腰，对着脚边的小东西和捕快说了几句什么，说的又轻又快，李锐甚至不清楚她说的是不是人类语言。可是两个小家伙迅速有了反应，转身向里屋跑去。靳言这才舒了口气：“可是有的事情，我却可以告诉你，一些往事。比如，飞骨神师的往事。”
“飞骨神师？”李锐握紧了双拳。
“当年发现飞骨神师的人，一共有三个，一个是我姐姐靳梦，一个是姜信，现在我就告诉你，第三个人是谁。”说着话，两个小家伙已经跑了回来，分别叼着一个小布包。李锐奇怪靳言怎么指挥这两个小家伙去找东西的，不过此刻不是问这些的时候。靳梦已经打开一个布包，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李锐：“你看。”
李锐接过照片看去，这是一张拍摄在某个洞穴前的照片，上面有三个人，一个带着有点儿紧张的笑容，是姜信，一个扶着姜信的肩膀身子几乎靠在姜信腰上，笑的很开心，虽然这么开心的笑容李锐并没有见过，可这显然是靳梦，此刻她亲昵的扶着姜信，还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会发生什么变故。而在洞穴略朝里的地方，一个人缩在一角，一手捧着下巴似乎心不在焉的想着什么。虽然光线昏暗，加上这个人侧着身子，可李锐还是能认出她的相貌，李锐呆住了。他赶忙又看了看靳梦，她身上还套着和自己见面时也穿着的外套和鞋子，又和姜信显然是恋人，那自然是靳梦。可是那个缩在角落，长着和靳梦一模一样相貌的，又是谁？另一个问题，这照片，又是谁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