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打到何时是为止，斗到何处方为极
山坡上又老又丑的叫化子佝偻着腰身“哈哈”一阵颤笑，笑了一阵子，目光鄙视孤眉大师，冷嘲道：“我说孤眉啊，现在知道左右为难了吧！”
孤眉大师不忍失去弟子，又不肯弃剑妥协，老叫化子此刻出面，无疑给了孤眉大师一个台阶。孤眉大师立刻剑尖一转，将矛头指向了山坡上的叫化子。喝斥道：“臭要饭的，你待怎样？”
那佝偻老叫化背缚双手，缓缓走下山坡，道：“你左一句野叫化子，右一句臭要饭的，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孤眉大师瞬也不瞬他一眼，不屑一顾道：“我怎么会认得你这种邋遢货色！”
那人被孤眉大师鄙夷羞辱竟不动怒，你说我邋遢，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地一躺，双手枕着后脑勺，翘起二郎腿，卯足劲的得瑟起来，觍着脸道：“但我却认得你，商丽萍。”
老叫化子脱口便叫出了孤眉大师的俗名，孤眉大师有些意外，几十年来都没人这样称呼过她，甚至连她自己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长年累月，她已经习惯了人们都称呼她孤眉大师，峨眉掌门。不想此次下山竟有人唤醒俗家时的名字，听来非但觉得异常别扭，潜意识里还无比抗拒，动容道：“商丽萍岂是你这种人能叫的。”
老叫化子愤懑不平：“浪子田高潮叫得，我却叫不得？”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
那人显得有些自满，道：“我非但知道你少时名叫商丽萍，还知道浪子田高潮在清音平湖湖畔搭建千竹幽幽楼便是为了方便与你幽会。”
孤眉大师忽然面色大变，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道：“你终于肯问我名字了？”他放下高高翘起的腿，轻轻一拍地面，人已弹了起来。他个头不高，站在那里仅仅只能跟孤眉大师相仿，但他并不自卑。也许，一个乞丐的意志力天生就被生活中的坎坷磨练的无比坚强了。早已看惯了别人鄙视的目光，早已不知道什么叫自卑了。但是他依然有辛酸、有沮丧、有痛苦、有失落、有惆怅还有伤心的往事。每当回忆起来，总会落下几滴英雄泪。此刻，在这山坳间，看见孤眉大师，又勾起那一幕幕往事。他望着远处，山巅和天际相接远方，嘴里喃喃道：“我知丽萍伤情深，孽缘一段破红尘。情海深处难弥补，怒斩浪子为伊人。”
孤眉大师忽然明白过来，恍然道：“原来是你！你居然没有死。”
老叫化子满眼柔情，声情并茂道：“那一剑刺的太温柔，血染伤口，却没有半分疼痛的感受。本以为闭眼后是无尽的长眠，谁知却被一群乞丐所救。所以现在我也成了个乞丐。后来得知你当上峨眉掌门，我曾多次想上山寻你。奈何峨眉清净之地，被武林视作三大禁地之一的男人的禁地。就跟少林不让女人进去一样。所以我上不了山，我只有等……”
孤眉大师怒喝：“别再说了。周党院，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原来这个人的名字叫周党院，如今又老又丑，佝偻驼背，昔年却是位情种，倾慕商丽萍死去活来，结果竹篮打水，爱而不得，最终成了陌路。只听周党院说道：“直到你刺我那一剑我才明白，你并不是真的痛恨浪子田高潮，你那是因爱生根。”
“休要再说！”孤眉大师一声断喝。
周党院难得见商丽萍下山，逮到机会哪肯停嘴。喋喋不休说道：“你少年时还是峨眉门下的一个小弟子，自从随尊师静玄师太下山应女侠潘小溪之约，在江南见了你，我就再也忘不了你……”
孤眉大师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对方一再纠缠，她早已忍无可忍，猛一跺脚，向周党院飞扑而去。她右手持有浮尘，左手拿着江春的佩剑，当先一剑迎面刺去，浮尘飞卷，封锁周党院退路。
周党院被打的左支右挫，嘴里还不住在说：“我一次次眼睁睁看着你一步一步走进田高潮的怀抱，我心中无比痛恨。那一年，田高潮在静音平湖湖畔搭建千竹幽幽楼，刚刚建好第二日，你就从山上悄悄下来，和那浪子欢度了一夜。那一夜，我就在楼外的竹林间，听见楼里传来一阵阵嘻笑声。昏昏的灯光下，你们做的那些苟且之事，我在林中看的是一清二楚。当时我心碎的连酒都麻醉不了。我本以为田高潮会一心一意待你，可谁知他为了顺天府胡员外的千金胡松美，竟然忍心辜负你。你在千竹幽幽楼偷偷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依然没能挽回他。从此以后，你就性情大变，变得孤傲冷血，几年也不下峨眉一次。我恨田高潮抛弃你不顾，更恨他移情别恋伤你的心。因此我就一鼓作气杀了田高潮，还有胡松美那个贱女人。包括田高潮的孽种。”
孤眉大师听到最后一句，更是愤怒，剑下走势更猛，下手更狠。周党院本已将招架不住，孤眉大师剑势陡增，他更是无招架之力。忽然，孤眉大师浮尘一扬，已将周党院脖子生生缠住。周党院几番挣扎不动，这时孤眉大师左手剔出一剑，贯穿他的胸膛。他并没有痛苦的表情，他只微微一笑，缓缓道：“十八年了……依然还是……是……这样温柔的一剑。谢谢你……丽萍……能死在……死在……你剑下，我……我……无怨无悔。”
孤眉大师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周党院道：“其实……其实有件事我……我……骗了你。其实……我……没有杀……你儿子。”
“什么？你说我儿子他还活着？”孤眉不敢置信的望着周党院。周党院缓缓点了一下头，道：“他……他还活着。他就是……就是与佘顺兵齐名……的田……田少田建……勇。”
何瑛听到田建勇的名字，便知道是田少风流佘少狂中的风流田少。脱口道：“原来是他。风流田少竟然是昔日的浪子田高潮的私生子。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孤眉大师闻言震怒，猛然抽出长剑，扑向何瑛。长剑一经拔出，周党院仅存的最后一丝气息，也随之泄尽。就此倒地气绝。
张小金深知孤眉大师这一剑势不可挡，又怎容她伤到视如己出的丫鬟？不由分说，追风神剑一举，架住孤眉大师剑势。张小金只有一把剑，也只能架住孤眉大师的剑，却没挡住她右手的浮尘。浮尘扫过，何瑛衣裳顿时撕裂，雪白的肩膀上印下丝丝血痕。
孤眉大师忽然一声大喝：“还不滚出来。”
何瑛不动。
所有人都没动。
孤眉大师猛然浮尘一挥，自路旁草丛间卷出一个人来，摔到地上“哎呦”一声大叫。原来是一个小叫化子。孤眉大师剑指叫化子，喝道：“你是何人？躲在此处干什么？”
这叫化子摔痛了屁股，两手不住摸着痛处。怯声道：“小的是丐帮弟子，是随我们周副舵主前来给马永帅一行人传信的。不曾想周舵主和大师您是老相识，命我就地潜伏，不得出来，他自己却站出来与您相认，原来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我若出来，大师必认为我们是同伙，会一并杀之，这样我们的信就带不到了。只是，小的再怎么隐藏，也逃不过您的法眼。”
张小金急道：“小兄弟，贵帮是不是已有钱真茂和濮阳洛璃的消息？”张小金救儿子心切，一时忘了这小叫化子还在孤眉大师的挟持下。他正欲开口，孤眉大师将剑一送，剑尖已顶住他的咽喉，吓的他半个字也不敢继续。
张小金道：“孤眉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孤眉大师道：“在我看来，这丐帮的消息对你似乎极是重要。现在，这小乞丐在我手中，我便掌握了这个消息的命运。我们不妨来做个交易如何？”
张小金道：“你想如何交易！”
孤眉大师道：“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不想被宣扬出去。你追风神剑俏娘子名声显赫，一言九鼎，我信得过。但这些小辈……”孤眉大师欲言又止，但目的已然显著，不言而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死人更能守口如瓶。
张小金虽迫不及待从小叫化子口中得到消息，却也并非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之辈，明知是坑，能避则避，救儿子心切是道软肋，却也不至于傻到让人当枪使。张小金不齿道：“孤眉大师的如意算盘打的真响，想借我的手杀掉在场的所有人，让峨眉派置身事外，这场交易恐怕是谈不拢！”
孤眉大师冷冷道：“那不好意思，我只有让这个消息永沉大海了。”
小叫化子吓的不住哆嗦，连连叫道：“大师，您别杀我。我站在您这边，我什么消息都不告诉他们。”
孤眉大师冷冷一笑：“你的话靠不住。只有死人的嘴，最守口如瓶了。”听到这里，小叫化子深知自己已凶多吉少，吓得尿湿了一裤裆。孤眉大师只觉得迎面扑来一阵尿骚味，不禁有些恶心。其实她此时并非动了杀机，只是用言语挑战张小金的耐性。但小叫化子却听真了。
张小金果然急了。急喝：“住手。”
“怎么？想通了？只要杀了这些人，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消息了。”
“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张小金急中生智，仓惶道：“倘若他们每个人立下一个毒誓，绝不将此事泄露出去。你还是不能放过他们吗？”
孤眉大师决绝道：“死人最能守口如瓶，再毒的毒誓都不及死人可靠。”
张小金道：“江春女侠和陶静女侠乃峨眉门下弟子，难道连她们也不能放过？”
孤眉大师恨恨道：“这样的弟子，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张小金叹息一声，道：“我没想到昔日峨眉掌门人孤眉大师今宵竟变得如此冷血无情，名门正派与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区别。”
孤眉大师道：“你知道我也是迫不得已，谁让你们都听到不该听到事情？”
张小金道：“我的剑只杀敌人，不杀朋友。可你却非逼我将朋友作敌人。如此你却成了我的敌人。”
孤眉大师不屑的笑了笑，鄙夷道：“你要杀我？你要的消息还掌握我手中，何况你也未必就是我的对手。你可要想清楚了。”
张小金淡淡一笑，忽然一声大喝：“走。”立即挺剑飞刺。孤眉大师也是淡淡一笑。她在笑张小金的无知。纵使张小金剑再快，能快得过自己本已顶着叫化子咽喉的剑吗？她只用将剑轻轻一送，叫化子就一命呜呼了。而张小金的剑却要飞跃一丈二尺三，才能攻击到自己。
但是孤眉大师一剑刺空了。刚才剑下的小乞丐竟然转眼间消失无踪。定神一看，只见地面一地松土。原来这小叫化子竟然通晓遁地术。刚才他并非是摔痛了屁股，他双手不住摸屁股不住呼痛，原来是个美丽的掩饰。其实他双手藏在屁股底下将地上的土都刨松了，以防孤眉大师察觉，嗅出土腥味，又巧用尿骚味灵活掩饰过去了。直到现在，孤眉大师才恍然大悟。然而，此刻一股风信子花香扑来，张小金的剑已经刺到。孤眉大师不假思索，当即举剑反击。
孤眉大师手上剑影乱飞，浮尘游走不定，着实叫人难以应付。她一轮急攻，嘴里不停地说道：“能在我剑下逃生，史无前例。今天算我走眼了，这个小叫化子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张小金闪身躲过一剑，道：“看来江湖传闻孤眉大师自任掌门以来从未下山是真的了。”
孤眉大师又是一轮急攻，道：“莫非这个叫化子一开始就在和你唱双簧？”
张小金淡淡一笑道：“孤眉大师贵为峨眉掌门，莫非连昔日名动一时的十二生肖都没有耳闻？”
孤眉大师避开张小金一剑，诧异道：“你说的是十几年前的那十二个怪人。”
张小金道：“不错，十几年前那一役，十二生肖的确是死伤惨重。幸得丐帮帮主相遇，以一手降龙十八掌击退强敌，从此十二生肖仅存的两个便加入了丐帮。”
张小金说话间一连攻出十七剑，剑剑快若闪电。孤眉大师辗转腾挪，一连避开十六剑，但依然中了一剑在左肩上。她眉头都没皱一下，立即还了张小金二十一剑。说道：“那仅存的二人便是飞天游龙遁地鼠。刚才那叫化子便是遁地鼠岳小宾。”
张小金躲开二十一剑，却被孤眉左手的浮尘扫中了小腿，她小腿吃痛，身法便有些不稳。立刻忍痛错步，一折身，剑刺孤眉大师下盘。冷语道：“现在才恍然大悟，只怕为时已晚。遁地鼠岳小宾只怕早已把消息告诉刚才在场的所有人。而我在和你交手前就已暗示他们，一旦打斗，便带马永帅远走，由我来挡你。现在你我放对，只恐连个观战的人都没有了。如此看来，你的秘密已经要保不住了。他们一旦宣扬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你喜好杀人灭口，我看你到时候如何杀得尽这天下幽幽之口？”
孤眉气得一声大吼，手上乱剑劈向张小金，以泄心头之愤。游目四顾间，果然这里的人都走了个干净。唯独陶静一人还呆呆的站在路边，忧心忡忡的望着这边的一场打斗。
孤眉大师道：“我道你真能操控所有人呢！我峨眉弟子始终还是峨眉弟子，你是操控不了的。”
张小金道：“你刚才一时激动，竟连峨眉弟子也要杀以灭口。陶静女侠此时还能留下来，小小年纪就有此等胸襟，我看比你这峨眉掌门是强多了。有这样的弟子，真是峨眉之福呀！”
这二人一面在作武斗，一面还在作口齿之争。这二人武功本就在伯仲之间，口齿之伶俐也不相上下。却不知要打到何时为止，斗到何处方为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