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测风云
李孝顺瘦削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漠的就像深潭里的一汪死水,青天白日里看来,竟也异常的阴森可怖。他用一双三角眼直勾勾、恶狠狠地瞪视着戚瑤璘,好像一只豺狼正在向侵入自己领地的不速之客示威。
戚瑤璘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只觉背脊上一股凉意涌了上来,吓得她战战兢兢,如临薄冰。她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般凶恶的面孔,纳虚宗里的人虽恨她讨厌她,但也不过对她言语相激,此时的李孝顺却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李孝顺恶狠狠地道:“我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戚瑤璘眼里噙着泪,紧咬牙关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心里却既委屈又害怕,声音颤抖地道:“记……记住了。”
李孝顺大手一挥:“去吧!”
戚瑤璘哪里还敢再与李孝顺待上半刻,撒腿跑回柴房,将门关紧。她抚着胸口兀自惴惴不安,颤颤巍巍地走到床板前,身子一软坐了上去。
这时她怀里钻出一黑一白两条细烟,于空中化作两条小龙。黑龙一脸凝重的样子,似乎怀有心事。白凑到戚瑤璘脸颊边上柔声道:“那人也真是的,老大一个人凶什么孩子呀,瞧把孩子吓的。”
戚瑤璘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出来,将脑袋埋进臂弯,哽咽道:“我不过就好奇上去看看,什么东西也没碰,他凭什么这么凶!”
黑龙的眸中异光山说不定,肃然道:“老婆子,刚刚在那门前你可闻到了吗?”
白龙点头道:“闻到了。”
戚瑤璘抬起头疑惑地瞧着它们,止住眼泪问道:“闻到什么?”
二龙异口同声道:“冲天的煞气!”
戚瑤璘心头一动,被勾起好奇心,追问道:“煞气?那是什么?”
黑龙解释道:“无论人还是妖魔,死后三魂七魄都会前往西方幽都报道,历经往生,再入轮回。而冤死之人,魂魄往往不会全部离开躯体,总会有一魂两魄舍不得走,这时候若以秘术养之,七七四十九日即成大煞。我闻中州多有养煞人,他们选择怨气最盛的枉死之人,以人血培养,以邪欲喂食,养出凶煞为奴,任己驱策。”
戚瑤璘脸色白下来,愕然道:“难道那屋子里养着一只凶煞?”
黑龙道:“十有八九是的!”
戚瑤璘猜测道:“莫非是李孝顺养的?他怕我发现他的秘密,才对我恶言警告的。”
黑龙当即否定:“那小子身上邪怨之气相当重,是大煞最爱的食粮。若说是他养的煞,倒不如说他是养煞人给凶煞准备的久用食粮。”
戚瑤璘若有所思,沉吟道:“这酒楼是东家的,门口那些符纸也是他贴的,莫非东家是养煞人?”
黑龙沉吟道:“多半是他。这个地方邪门的很,不宜久留,我看还是想办法尽早逃走为妙。”
戚瑤璘惊道:“逃走?这里只有酒楼大门一条出路,怎么逃?我总不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吧。”
黑龙道:“难道你真想在这里待上七日?”
戚瑤璘摇头道:“自然不想。”
黑龙道:“那你就得胆子大些,一有机会就溜之大吉!”
戚瑤璘点点头,毅然道:“好,今晚客人若似中午那般多,我就看看能不能趁他们不注意从大门溜走。”
下午,戚瑤璘将薄毯洗刷干净,挂到院中的晾衣台上。做完这些,她百无聊赖,回到柴房睡午觉,一直睡到日头西沉,才幽幽醒转。觉得屋里气闷,便步出柴房,却见天上阴云密布,灰蒙蒙的似有大雨将至。
这时一人走进院子,正是阿四。他遥遥望见站在门口的戚瑤璘,笑呵呵地走过来问候:“睡到现在?”
戚瑤璘点点头。
阿四道:“准备准备去楼里待客吧。”
戚瑤璘心头一凛,暗想:“晚上客人若多,我正可以趁着人多眼杂,大家相顾无暇的时候偷偷溜走。”想到这里不禁为之兴奋。
她走到井边打水洗一把脸,在凉水刺激下登感神清气爽楼。去往楼里,东家正一脸平和地在柜台前低头翻着账目,阿四、阿金和水生两人则站在大门口有说有笑。
戚瑤璘走向他们,阿金悠然道:“这乌云漫天,看来要下大雨,估计今晚不会有多少客人了。”
阿四笑道:“客人少了,我们也轻松。”
戚瑤璘听后心下一怔,喃喃道:“不会有什么客人了?”
阿四道:“客人少了,我们也不必东奔西跑忙个不停了,难道不是大大的好事?看你样子好像很失望,怎么你白天还没跑够吗?”
戚瑤璘连忙摆手,掩饰住自己的失望:“不不不,客人少点我自然高兴。”心里却叫苦不迭,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叫人始料未及。
这晚果真没什么客人,零星来了几位散客还不做久留,点了几样小菜匆匆吃完便走了。一晚上戚瑤璘总共就跑了两趟,其余时间都在听阿四他们玩笑,心里好生苦恼。
她暗暗失落,心想:“人算总赶不上天算。我计划晚上逃走,却碰上这大阴天没什么客人,看来今天是逃跑无望了。”
一直到晚上亥时过半,店中再无一个客人。戚瑤璘呆立在酒楼门前,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没有半点星月之色,竟感到惴惴不安,隐隐感到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这时阿四兴高采烈地吆喝道:“没客人了,这就打烊吧!”
水生和阿金一齐欢呼:“好嘞!”二人飞也似的上了二楼,收拾桌椅去了。
阿四对瑤璘道:“他们打扫二楼,我们打扫一楼。你把长条凳子都搁到桌上去,我去拎水桶来拖地。”
戚瑤璘幽幽地答应一声,正要去干活,转身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外面站着一人,那人半边身子隐在漆黑的夜幕里,好像一尊雕像。
借着楼里的灯光,戚瑤璘发现那人正向这边一步步走过来,他左足踏出一步,右足随即拖着跟上,却原来是个跛子,但走得并不慢。等到那人走到门口时,戚瑤璘始看清那人的样貌。借着屋子里的烛光,只见一位身着褐色衣裳的中年男人长身站在门楣下,清矍瘦削的脸庞,剑眉星目,一双眸子里好像藏着空谷里的一汪幽泉,忧郁而不失神采,非常好看。
男人身材颀长,气质脱俗。他拖着跛足走进店里,寻了门口一个位置坐下。戚瑤璘上前,赔笑道:“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
男人用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深深望了一眼戚瑤璘,微微笑道:“这么早就打烊了?”
戚瑤璘与他眸光一触,竟感到有种直透心扉的亲切感,好像似曾相识一般:“是……是的。”
男人柔声道:“难道不能再接待最后一位客人吗?”
戚瑤璘有些不知所措道:“这……”
这时东家走了过来,满脸堆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客官你要吃些什么,我现在叫人吩咐厨房做。”
男人凝望着东家,悠然地道:“你是这里的掌柜?”
东家堆着笑,殷勤答道:“小人正是。”
男人从腰里取下一个葫芦放在桌上,笑道:“先给我打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酒。”
东家吩咐瑤璘道:“去给客官打好酒。”
戚瑤璘拿起酒葫芦,跑到酒房。酒房里大坛小坛堆了不少酒坛,她也不知道这里面什么酒最好,取过一个酒勺子,随便挑了个坛子开封,盛酒将葫芦灌满。
她端着酒葫芦回到客人桌前,毕恭毕敬地放在桌上。男人取过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满脸享受,笑道:“这酒烈性,得劲!”
掌柜问:“客官要些什么下酒菜?”
男人敛起笑容,十分认真地问道:“掌柜,你这里做煞肉吗?”
掌柜闻言老脸忽地一沉,随即转笑道:“煞肉是鲨鱼肉吗?小店确实有不少海鲜,都是今天早上从东海进的货,新鲜着呢。”
男人轻轻摇了摇头:“不是鲨鱼肉。”在桌上倒了一点酒,用食指轻蘸酒水,于桌中央写下一个斗大的“煞”字。
戚瑤璘和掌柜目不转睛地瞧着他写字,待到看清那字时,二人心头均是一震。
男人续道:“是这个‘煞’字,而不是‘鲨鱼’的‘鲨字’。”
戚瑤璘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的“煞”字,心里又惊又疑,却装作不明所以,静候东家的回答。
掌柜一脸从容,呵呵笑道:“煞肉,那是什么肉啊?我活了五十多年,可从没听过世上还有这种肉呢。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肉,还请客官明示。”
男人淡然一笑,目光如炬地兜着掌柜,忽然朗声吟道:“阴年阴月阴时人,淬骨风寒亡命魂。冲天怨阵平地起,七七邪火培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