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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嫌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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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舒望了一眼床幔,不知他为何没进去,走到榻前坐下来,低下头。

    沈华亭淡淡的瞥了一眼。见她虽然挺直着轻盈的脊背,微微低着螓首,却将乌黑的长发有意拨到身前遮挡。旖旎的烛影照在她身上,有着说不出的美好。

    “今晚,宿在这儿么?”

    林舒忍着羞耻的心,尽量将声音放平,双颊如火烧一般,纤细的手指拧在一起,不敢抬头去望沈华亭的眼。

    从她的视角望去,看到他赤着过分白皙的双足,脚趾清瘦修长,筋线根根分明。

    踩在瑰色的地毯上,每一步都走的魅人心魄。

    “不在此过夜,岂不辜负了外头那些臣子和上京百姓对本太傅‘伤风败俗’、‘卑鄙龌龊’、‘猪狗不如’的评价?”

    他抬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近距离盯着她道:“你那位姓顾的‘青梅竹马’,可是骂本太傅下作,本太傅当然该好好做给他看。”

    顾清让的那些话林舒也听见了。

    要说她与顾清让从小到大也并未相处过多少面。

    两家提起姻亲时,她总会说女儿不想早早嫁人,长辈眼里她是娇羞,现在想来,她其实是抗拒嫁给他。

    肩头忽然一凉,药汁的气味窜入鼻端。林舒蒙了一瞬。沈华亭的手指摁上来时,疼得她嘶了一口凉气。下意识攥住了他月白色的里衣,一点点揪紧。

    “这会知道疼,先前怎么不知道躲?”沈华亭给她擦上药,掌心覆着慢慢揉了一会。

    林舒肩膀一直缩,一直缩,巴掌小脸疼得皱成一团。

    “躲了的。没躲开…”

    沈华亭将她抓回来,开始揉另外一边,林舒又偏着身子往另一边躲。

    “躲什么?本官可不想自己爱妾身上留着旁的男人弄出来的淤痕。”

    林舒脸烧红得不像样子,又愕然了半晌。她忽然想起,当着官员面前,他说的既不是‘妾’,也非‘贱妾’……而是‘爱妾’。

    “我们回海斋楼不好吗?满月见不到我回去她会担心我……”林舒扯着他月白色里衣,鼓足了勇气微微抬头。

    见他没吭声,她又抿抿唇,“这里,许是别人睡过。脏。”

    见她连这种借口都找出来了,沈华亭嘴角冷笑勾得更深。

    这是什么地方。虽是官妓场所,上来的人却寥寥可数。且这暖阁之中一应榻上用品,都是一日一换新。

    摆设用具也都是变着法的更新换样,就为着能让上来的‘贵人’觉着新鲜。

    有什么可脏的。

    床幔里的东西,眼脏倒是真。

    “是担心那丫鬟,还是担心你妹妹?”沈华亭给她擦完了药,从旁拿了条帕子不紧不慢的擦手,哧笑的道:“你以为你能保护她多久?”

    什么意思?

    “本太傅名声是不好。可若是随我上过天子暖阁的乐户。在教坊司里,便是嬷嬷也得忌惮着些。”

    “天下没有那么好的事情。是保命还是保住名声。自己选。”

    林舒蒙了半晌。对上沈华亭看过来的冷眼,她才恍然间明白了他让云胡悄悄带嫣儿下楼的用意。

    “今日宴席……”

    “难道不精彩?”

    林舒抿唇,低下眼睫。

    朝廷六部的权力至今还有大半在清流的手中。现如今,林家抄家,顾家叛投,两家相继出事,清流之间恐怕要内闹起来。

    如果不是林舒有上辈子记忆,此刻她不禁怀疑林家抄家的真正幕后之手,是他。

    上一世,她关在相府的宅邸时,亲耳听到了右相承认,是他对林家动了手。

    林舒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出了会神。

    虽然整栋楼子都暖洋洋的,可那扇半开的窗户外飘进来一丝寒风,林舒冷得抱了一下身子。

    “莫非又要我抱你进去里头?”

    清浅凉薄的声音响起来。

    林舒下意识摆手,“不、不用了。”她赤红着脸耳,慢慢起身,双手垂叠在身前,以后退的姿势,一点点退到了床幔前。

    她想象着自己背对他,露出白花花的臀,便实在臊得不行。前后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倒退。

    退到床幔处,微微顿了一下,才飞快扯过幔子,将自己一把遮住,转身小跑进来。

    进来之后林舒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尽管见识过,可还是开了眼界。她抬起眼,只见床尾的绣画上每一幅都是‘男女交缠’、‘活色生香’的景象;木梁架子上雕的小人,更是什么样的姿势都有。

    林舒心头跳得厉害。恍恍惚惚一些不堪的记忆涌上来,又让她飞快地压下去。

    她坐在床沿上,将视线虚着,不再去看那些东西。

    沈华亭掌着一盏明亮的灯走进来,顿时将里头照亮。见林舒低着头一动也未动。便说:“这是什么稀奇东西,连那些清流大臣的家中,也私底下藏了不少。不过是外人看着他们清高而已,私下不知怎样龌龊。你那顾伯伯,便是这么一个人。”

    林舒想起今日的顾万堂,抿唇没有说什么。

    沈华亭把灯搁在床头,扯开一床锦被,自己躺下来盖上。将灯熄了,“本官对生涩的技艺不感兴趣。明后两日好好学学这些画。”

    林舒脸红耳赤地蒙了半晌。她也不知这种东西要怎么学?而他说的明后两日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得在这里住两晚?

    林舒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心里七慌八乱。坐着实在有点冷。她轻手轻脚的爬上床,扯开另一床锦被,躺好,盖上。

    灯烟里飘来一缕淡淡的气味。渐渐的,林舒的眼皮耷了耷,后头再没了意识。

    沈华亭浅眠。身旁忽然多了一个人,他更是无法入睡。不过是听着林舒的呼吸由紧张到放松,再到渐渐酣沉,他掀开锦被起身,将灯点燃,视线落在林舒的脸上淡淡瞥了一会。

    手指不自觉在她白皙面颊上来回抚摩。

    她嫌这脏。

    是脏。连同这栋腐朽的楼。

    -

    冯恩是半夜回的十六楼。他朝着床幔的方向望了一眼,收回视线。

    恭谨地对着靠窗而立的沈华亭作了一揖。从五楼望出去,不仅可窥见半阙上京城,还能窥见皇宫内院的一角。

    这才是为何五楼的暖阁,只有天子才能登上来赏景取乐。

    冯恩不紧不慢的回禀:“奴才从衙门领了一队人马过去。连夜把人拘拿回来,让不喜审了。”

    “林家一倒,不少清流乱了阵脚。这一乱,也就有人想要私下里转移些什么。正好给了咱们可乘之机。”

    “如今,有三家把柄足余。抄家没籍没什么问题。不出两日,都能办成。”

    沈华亭手里提着一只白玉酒壶自斟自饮,转回身望向冯恩,朝他走来,声色寒凉,“三家怎么够?酿成永寿元年那场祸事的清流,可不止这区区几家。”

    “是。”

    “先下去歇着吧。”沈华亭越过冯恩,走回了桌前,又酌了几杯酒,“忙过这两日,让陆凤阳找人顶替不喜。”

    冯恩抬眼,“太傅想让不喜?”

    “让他去教坊司。”

    冯恩想了下,立时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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