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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割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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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华亭的视线落在林舒发苦的小脸上——偏偏她的眼底盈满鄙视的仇恨;轻盈的脊背固执挺直,甚至嘴角还带了一丝快意的冷笑。

    他猜度她到底对杨嵩说了什么,令杨嵩露出如此恼火表情。

    杨嵩抬眼见了沈华亭,转瞬间藏起恼火,缓缓松了手上力道,却没把人放开。

    “太傅怎么有闲情来这?”

    来的还真及时啊?

    “这种话难道不该本官说?”沈华亭抬眼将视线递向杨嵩,浅笑的道。

    杨嵩昂着下巴,视线落到林舒的脸上,“本官刚任了职务,来内务府挑几个可用的奴才。”

    “本官?”沈华亭挑了下眉,视线一样游移到林舒的脸上,“也是。听闻杨公子不日前刚得了官职……可喜可贺。”

    他迈着缓步走上来,拎着林舒的后脖颈,毫不费力地将她如同拎小鸡一般,从杨嵩的手里拎回来。

    林舒如同获救一般,浑身都在细微颤簌。

    沈华亭对着杨嵩言笑自若的道:“杨侍郎何须亲自到内务府来跑一趟,想挑什么样的奴才,只需同司礼监说一声。本官让他们物色好了人选,给杨侍郎送上相府便是。”

    杨嵩怔了下,把手背在身后握拳。仿佛到手猎物被人抢夺走,心中恼火愈盛。

    “区区小事何劳太傅操心?”

    杨嵩语气越说越是阴沉。

    沈华亭将视线扫向林舒头上沉甸甸的鸾冠,摘下来往旁一扔,忽地讥言冷笑:“妇人戴的,是什么眼光。髻也不衬你年纪,拆了、”

    杨嵩意味过来话中含义,脸色顿然黑如阴森。

    林舒发蒙?

    云胡眼明手快,抬手示意退到门口的嬷嬷进来将林舒头上繁重的珠钗都给拆了,只留一半云髻,秀发披肩落下来,乌溜溜的,十分衬人。

    沈华亭觉着顺眼了许多,才慢慢悠悠抬起头,看向了杨嵩,浅笑道:“相府上上下下无小事,便是缺个奴才,少个奴婢,也是内务府的怠慢。”

    寒眸低垂,又落到林舒身上,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缕漫不经心的阴翳,“只是本官手上这个,本官刚要到海斋楼,使唤得正趁手……也就不与杨侍郎割爱了。”

    林舒一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见杨嵩面色不虞,透着森黑,她故意朝沈华亭屈了屈身,唯诺说:“婢子承蒙太傅宠爱……”抬起水汪汪的眼,“得幸伺候太傅乃是婢子求之不得的福分。”

    杨嵩整日受人巴结奉承,在上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人他得不到?

    还从未有人敢来和他抢人。而这个人偏偏是杨嵩既嫉恨又忌惮的沈华亭。

    七八年前沈华亭还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人物,不过仗着有几分才华气质,他爹竟然对之赞许有加,却对他这个亲儿子百般贬斥。恨就恨在,这人极有手段,杨嵩几次三番想毁了沈华亭,却一次未得手过。不过短短几年时间,杨嵩再想动沈华亭,已需斟酌再三。

    清流那帮东西,杨嵩毫不放在眼里,可唯有沈华亭不同!

    如今,沈华亭竟要同他夺人?

    割爱?那便拭目以待,等着看!这上京的主子除了那张破龙椅,他杨嵩做定了。

    “走、”

    杨嵩刚要抬脚,沈华亭抬眼道:“杨侍郎已入朝为官,本官官至一品,大你两级。杨侍郎是否忘了该给本官行礼?”

    杨嵩的脸色彻底阴沉,说不出的难看。并未与沈华亭行礼,抬起脚领了小厮离去。

    沈华亭倒也没想他真向他行礼。这混账畜生的礼,他还不屑要。

    只怕这混账畜生还不清楚,若无他在背后推一把,他岂有这个三品大官可当?靠他爹杨愈卿?实际,杨愈卿并不希望儿子过早进入仕途。

    右相是个老谋深算,办事滴水不漏的狐狸。岂非不知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否则以相府权威,以杨嵩年纪,早已当上了朝官。

    杨嵩这厮恐怕还看不清,他之所以当不上,全是他爹在阻挠。

    杨愈卿养出这么个儿子,沈华亭毫不怀疑,杨嵩能凭一己之力将上京搅乱,到时杨愈卿可还管束得了这个儿子?

    为了拉下相府,他也得先供着杨嵩。

    让这混账安心多逍遥快活一段时日。那条手臂权当寄存在杨嵩的身体上。

    杨嵩前脚才走,林舒经历了这一番提心吊胆,强压的恐惧与害怕浮出来,双腿一软,险些站都站不稳。

    沈华亭扶住了她,冷笑:“刚才还不畏权贵,无惧生死的模样,怎么这会又吓得腿软?”

    林舒睁大眼,有、有吗?

    她背上早已透了一层薄汗!

    “装腔作势这招,倒是让你拿捏会了,本官看你倒是挺有作威作福的狗腿样。”

    沈华亭瞥了眼林舒抓在他手臂上的手,没给她掀开,又讥讽地补了一句,“怎地刚才这会不怕杨嵩这疯狗恼得过来掐了你?”

    没错。杨嵩是疯狗。

    所以杨嵩怎样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像上辈子那样战战兢兢,也一样逃不过毒手。

    “太傅喜欢什么样的狗腿……不,小狗,哈巴狗行不行?”林舒想通了。骨气也要看用在什么地方,对什么人。

    沈华亭扫过她假装着委屈巴巴,实则眼圈红红的脸,眼眸暗下去。

    “打水来。”他冷声说,“清水。”

    云胡朝外头小太监招手,不一会小太监端了盆清水进来,云胡接过来,捧着奉上。

    沈华亭拿出一条手帕,往铜盆里浸了水,手掌握干,去擦林舒的下巴和脸,动作毫无温柔,近乎于粗暴。

    林舒细皮嫩肉的脸很快被擦得通红一片。清水又冰又冷,冻得她嘶嘶地吐着凉气。

    “我自己来…”她也嫌弃杨嵩碰了她,直接把脸埋进了铜盆里,将几颗滚滚的泪水一并藏进冰冷的水中。

    沈华亭皱着眉,把她拎起来,拿帕子擦干,瞧了一眼她的眼。

    “憎恶杨嵩?”

    “是。”

    “杨嵩行事阴险又卑鄙,他既是盯上了你们林家,便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父亲早该提防。”沈华亭口气冷淡,“明知小人难缠,也不屑与小人计较。这是你父亲这样人一贯臭毛病。林家遭此灾,一半是活该。”

    林舒听得难受,却又无力开口辩驳他。

    林夫人着急走进来,担忧地看了一眼女儿,敛了敛衣衽,屈身一蹲,甚是郑重的道:“林家过去对太傅多有得罪,民妇在此替家人给太傅赔不是。民妇不敢求太傅摒弃前嫌,只求太傅能够开恩……”她看了眼女儿,“菀菀是个善良孩子,且让她在您身边当个婢子也行,只要能免于她落到那杨嵩的手里,民妇当千恩万谢!

    说完,跪下去深深一礼。

    林舒见母亲嘴角淤肿,霎时间又红了眼,脚步才动,沈华亭朝云胡递去一个眼神,云胡已将林夫人先行扶起。

    “林夫人请起身。”

    林舒弯身与母亲拍了拍膝裙,瞧着母亲淤肿的嘴角,哽咽道:“母亲可疼?”

    林夫人谢过云胡,见宝贝女儿红着眼圈,万般难过样子,她摇了摇头,温柔地说:“这位云胡公公及时制止了他们,娘只挨了两三下耳光,没什么打紧。娘不疼。”

    “母亲先前也捱过?”林舒想起刚才王福在里头说的话。

    “进了这种地方,挨些打罚本是……”林夫人拿条粗手绢轻捂着嘴角,察觉言语不妥,没往下说,将目光重又看向沈华亭。

    见他神色淡漠,心中惴惴。“民妇失言了,望太傅莫怪。”

    沈华亭抬眼看了她一眼,“林夫人难道就放心让您女儿待在本官身边?”

    林夫人怔了一下,想了想,如实的说:“不放心。天底下有哪个母亲能放心将女儿依托给一个并不算知根底的人?”

    林夫人沉重地叹了口气,“可杨嵩今日对菀菀所作所为,是我一个当母亲绝无法容忍之事。其人卑鄙阴险,实不可恕。而民妇今日所见,知晓太傅对菀菀……尚有一丝怜惜?”

    林舒愕然母亲竟会说出如此直接的话,她心里涌过难以言喻的温暖,又不禁酸楚。

    怜惜?

    她偷偷去看沈华亭的神色,有些怔怔地出神。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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