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梅氏并不想让这两人见雪音, 可见她们两个站着不走,又时不时地擦泪求情,实在是无可奈何。
京城之后关系错综复杂, 王家与杨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虽然是做错了事情, 可雪音的确是没有受到什么大伤害, 人家也在这折下脸面道歉了,还请了说客陆世子,梅氏再怎么样, 也得给个面子。
她面色不虞, 拿着帕子掩唇咳嗽几声:“二位也不必这般刁难,是你们先伤了小女在先, 总不能……”
可话音未落, 杨明熙与王秀娥竟然扑通跪下求她:“若我们不能当面致歉, 心中真是不安, 求您给个机会!”
之所以她们这般情真意切, 完全是被陆靖言威胁了, 他说若是她们二人没有得到雪音当面的原谅,必定要她们这辈子都如烂鱼臭虾一般活着。
梅氏实在是被缠得没法子, 便让人去请了雪音过来。
雪音原本是在看书,听到下人说梅氏那边有客人,喊她去见,便略微收拾了下过去了。
等她到了花厅门口,便瞧见了诡异的一幕。
梅氏脸色并不好看, 坐在最上侧,杨明熙与王秀娥站在那满脸泪痕浑身不自在,而东侧的位置上, 赫然坐着个男人,他穿一身白色袍子,皮肤白皙五官如描刻出来得那般标致,姿态优雅,正端着茶盏轻轻地用茶盏盖子拨去茶叶,轻轻地呷了一口,模样儿如在品茶的文人雅士一般,透着股子风流儒雅。
两个月不见,雪音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感受,下一刻,却又瞧见他端茶盏的手背上几点红痕,似乎结痂掉了之后留了痕迹。
她不由地捏紧了帕子,朝母亲行礼:“娘,这是怎么回事?”
杨明熙与王秀娥万般不愿,却都立即朝雪音跪下:“齐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一时鬼迷心窍了,还请齐姑娘大人大量,原谅我们!”
梅氏叹气:“她们忽然拉着陆世子作说客,上门来说你马车出事是她们做的,在这哭哭啼啼半晌,非要你亲口原谅她们。”
雪音只觉得这一切好笑,她知道,这定然是陆靖言逼迫她们的。
而那日救自己的三个奇奇怪怪的人,应当与陆靖言也脱不了干系。
见杨明熙与王秀娥这般,雪音知道,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再把她们怎样,毕竟这些人不只是代表她们自己,背后还有她们的整个家族。
“你们若是真心道歉,便写一封道歉信,按上手印,日后若是再出乱子,我会拿出这封信说项。”
她着人呈上来纸和笔,杨明熙与王秀娥只得照做,毕竟陆靖言这尊大佛就在旁边坐着呢。
可那王秀娥心中一直压抑着愤懑与不甘,如今被强行摁着头道歉,忽然就觉得生无可怜,起身要去触柱,只是她才一起身,就因为心中情绪太过强烈,气得直挺挺晕了过去!
若是这人在尚书府出了问题,那可就麻烦了!
梅氏吓了一跳,立即让人喊大夫,把这王秀娥安置到客房之中。
可王秀娥牙关紧闭四肢僵硬,像是将死一般,杨明熙吓得赶紧哀求梅氏:“齐夫人!你一定要救她,否则若是她出了事情,你们尚书府脱不了干系!”
梅氏原就不是什么能干之人,此时有些乱了主意,而雪音也要闯出花厅去看看,却被陆靖言直接拦住了去路。
一别两月,他清瘦许多,从前做的白色袍子穿在身上显得有些松垮,可他竟然也未曾做新衣裳。
每次见他,他身上穿的都是雪音曾经给他做的衣裳。
“你闪开,我们没必要每次见面都是冲突,闹得彼此都很难堪。”
雪音努力平静地与他说话。
可陆靖言一言不发地往她跟前走,眼看着与她距离都近得实在是过分了,雪音立即往后退,低声警告:“陆靖言你站住!你可知这是我家!若是你敢乱来,我会比上次更狠心!”
男人并未停住脚步,只低低一笑:“你也知道你上次狠心了?”
他把自己的手背抬到她跟前让她看:“这些伤痕疼了数日,结痂之后脱落,留了这些痕迹。你瞧,都是你那小猫爪子挠的。”
陆靖言说话时声音又轻又慢,似责怪又似在哄她似的,两人离得又近,他身上清冽的松木清香他都闻得清清楚楚,雪音心中莫名一颤。
她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往后退到了墙壁处,胡乱说道:“那是你活该!你快闪开,要不,我就再打一次!”
陆靖言漆黑的眸子里闪现一丝温柔笑意:“好啊,来打。”
雪音一呆,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了,她怎么觉得,这个人就这么不要脸!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再次动手的时候,却发现他主动拉起来她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拍,雪音脑中轰然一声。
陆靖言俯首看着她,安静地说:“音儿,我这脸你想打便打,但也只有你能打。为夫的脸伸给你打。”
雪音怒不可遏,脸上涨红,一把抽出手:“你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
她气得浑身都发抖了,可陆靖言却丝毫不恼,他轻轻叹一口气。
“好了,不逗你了,今日我来,是有正经事要与你说。你父亲性子执拗,已经得罪了皇上。这些日子你最好劝他少与山东知府来往信件。”
雪音没想到他忽然开始说起来正事,一时有些错愕,但还想问什么的时候,陆靖言已经转身走了。
这一日王秀娥终究被掐人中救了回来,梅氏十分不高兴,陆靖言便又道歉,说道:“齐伯母,今日之事多有叨扰,若是日后她们再敢扰了您的安宁,我替您来处置她们。”
陆靖言着人把杨明熙与王秀娥带走,梅氏连忙拉着雪音的手回到房中。
“这陆世子究竟想干什么?这两个月都无声无息的,我还以为他已经想开了!”
雪音此时却无暇顾及这些了,她想到陆靖言的话,便低声问:“娘,您可知道爹爹与山东知府书信来往之事?”
梅氏笑:“你爹最好的知己便是山东知府,他们二人时常书信来往,你是如何知道的?”
雪音也不瞒着:“陆靖言提醒我说,爹爹得罪了皇上,要我劝爹爹与山东知府少些来往”
这种梅氏自然立即就懂了,她心中也有些察觉,这些日子老爷每逢回到家中抱怨越来越多,想必是在朝中待得不够顺心了。
梅氏沉吟一番:“我会劝你爹爹的。”
可是这一晚,夫妻二人竟然难得地吵架了。
齐尚书怒不可遏:“我这些年来一向疼爱你,尊重你,可你也要知道是非!山东知府是我的知己好友,你不能听信旁人一言之词就来劝我远离他,他也是与我一样不得志之人啊!”
齐尚书对于自己如今的处境总是不够满意,他脑子里想法许多,想要为了整个家国操劳,可每一个想法出来,总有人反对,因此许多时候,他的大计都没法实现。
那些理想抱负竟然只有山东知府一人能明白。
梅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夫君:“老爷,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可身在京城与官场,有时候不得不先保全自己啊。”
齐尚书冷着脸:“你知道什么!我虽疼你,可往后朝政之事你莫要插嘴!”
他说完拂袖去了书房,梅氏气得大哭了一场,而两个儿子来劝了一番也被齐尚书怒斥了一顿。
雪音忧心忡忡,二哥劝道:“爹虽然是执拗了些,但他行得正,总归不会出大事的。”
“话是这样说,但交友需要慎重,否则在这京城一大家子灭亡都是朝夕之间的事情啊。”
齐游点头:“我明白,我会再劝劝爹,你莫要操心这些了。”
他揉揉雪音的脑袋,让人送了一碗莲子羹上来给她吃,可雪音始终担心得厉害。
她现在想想,原书中齐尚书结局不好,原以为是机缘巧合之事,可现在瞧他顽固的样子,只怕是性格所致。
这样想着,雪音决定等爹爹下朝之后再劝一次。
只可惜,她没能等到爹爹下朝回来。
外头的人急匆匆地来家里禀报:“老爷在朝堂之上为山东知府求情,被皇上直接关押了!”
这一噩耗直接击垮了尚书府众人,梅氏原本就因为与齐尚书吵架伤了身子,听到这消息还晕了过去。
雪音急得不行,可她一个未曾出阁的姑娘家,又能做些什么呢?
倒是齐游急匆匆地四处奔走,想要为父亲说情,甚至那英国公府的唐泽明都帮了一二,只可惜此番齐尚书是彻底惹怒了皇上,竟然谁都说不动。
眼见着梅氏晕倒之后醒来还是哭得止不住,家里大乱,有官兵来四处搜查,也不知道在搜查什么东西,雪音心里突突地跳。
她脸色煞白,想了又想,最终决定去宣平侯府。
不管如何,她曾救过宣平侯,如今去求救也不为过吧?
可惜,宣平侯的侯夫人知道雪音求见,直接让人说家里人都不在。
那看门的人甚至都不让她进去,雪音的马车停在外头,如今是六月的夜,还是炎热无比,蚊子又非常地多。
翠莺陪她一起站着,瞧见雪音站在大门口就觉得心酸。
曾经他们在门里头时日子过得不好,没想到,如今还求到了这扇大门跟前。
两人等了约摸一盏茶时间,雪音始终平静地站在那里。
不多时,一辆马车哒哒哒地停在了旁边。
陆靖言从车上撩起帘子下来,他今日非常疲惫。
皇上斥责了齐尚书之后,让人把齐尚书押入大佬,怀疑齐尚书与山东知府叛国一事有关,此事可以说是非常严重,他就算是有通天的能耐也没办法把宣平侯弄出来,只能想了办法让人在牢中莫要为难他。
而后事情是要继续调查的。
方才马车上时,他父亲闭着眼说道:“从前瞧你挺聪明,如今竟然这般愚蠢。齐尚书这样的人,有些才能,性子顽固,留着也是弊大于利,迟早被人利用。皇上不喜这样的人,你就是再厉害,也留不住他。”
陆靖言只是平静地说:“既然是有才能之人,便不能轻易冤枉。他若是犯错自然可以制裁,若他无措,也要为他洗脱冤情。”
宣平侯呵呵笑了两声,马车到了。
下车那一瞬间,陆靖言真的没想到会在此处瞧见雪音,他有些怔住了。
然后下一秒,内心有一股喜悦漫上来,心跳都变了。
今日提心吊胆地为她父亲安排,总算她还是有良心的。
因此,陆靖言打算带雪音去长清园一叙,他会安慰她,会努力救她父亲出来,此外,再与她安静地说说话。
这么些天了,她总算是肯回来瞧一瞧了,哪怕是为了她父亲的事情,他也很高兴。
可下一秒,他就瞧见雪音跪在了身后刚下车的他父亲跟前。
“雪音恳请侯爷救我父亲一命!”
宣平侯瞧着地上的姑娘,有些意外,继而上去把她扶起来:“你怎的在此?你父亲是谁?”
三人进了府,雪音把来龙去脉一说,宣平侯笑了起来,他倒是有话直说:“你我既然是结拜过的兄妹,我也欠着你恩情,按理说,我是该还。可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我只能说,会尽力保住尚书府无关人员的性命,至于齐尚书,他若是真的做了通敌叛国之事,我是万万不能因为一己私情去赌上身家性命的我想你也能理解吧?”
雪音有些愕然:“我父亲他……未做过那样的事!”
宣平侯笑:“他做没做过,你又如何知道?他与山东知府来往的书信多达数百封,山东知府数次在信中抨斥朝廷,这是实打实的,没有人硬逼着他与山东知府来往。”
雪音哑然,她知道此事只怕自己完全无法控制。
可眼下,宣平侯能保证府上其他人的性命已经是很仁义了。
“那雪音多谢大哥……”
她有些失落,正想回去继续想办法,却见旁边的陆靖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
“爹,你可知道她是谁?你竟然与她结拜?她是,她是……”陆靖言都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宣平侯无所谓地睨了他一眼:“那时我记忆全无,我只知道她救了我,便结拜为了兄妹,你合该喊一声姑姑。”
雪音看向陆靖言,淡淡说道:“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侯爷是你父亲,虽然说这样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可我们那个时候也算是毫无关联了。我如今的确是侯爷的妹妹,你……”
喊我一声姑姑并没有错。
宣平侯瞧着这二人,一时只想笑。
他如何不明白这小姑娘的心思,那就是这小姑娘完全不想再与他那个傻儿子有任何牵连啊!
陆靖言眸子紧皱,气得简直想杀人,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她做的一切。
她不就是想与他划清界限,做些让两人再也无法成亲的事情罢了!
姑姑,呵呵,好一个姑姑!
他拂袖而去,宣平侯似笑非笑:“齐姑娘,我派人送你回去。你且放心,若是你父亲无罪,皇上自然会放了他,若是有罪,我也会保你一家无关之人安好。”
他这话说不上对也说不上错,有时候对错根本就不是由真相来决定的。
雪音也知道宣平侯是指望不上了,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说来说去,的确是齐尚书不懂得为臣根本,交了些损友。
她心思复杂地从宣平侯府离开,到了门口自己的马车上,才钻进马车,就瞧见车里竟然有人坐着了,手里还放着一盏灯,如鬼一样!
这让雪音吓得差点叫出来,而陆靖言及时捂嘴了她的嘴。
雪音立即就要下车,陆靖言却抓住她手腕:“姑姑。怎的见了我就要逃?”
说实话,雪音想过陆靖言喊自己姑姑是什么样子,他一定非常生气,可她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喊得这么顺口!
她忍不住故意说道:“好侄儿,你怎的在我马车里,快滚下去吧。”
陆靖言轻呵一声:“姑姑有难,我自然要帮,姑姑不妨坐下,我们好好一叙。”
雪音瞪着他:“快滚吧。我与你无话可说,你父亲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就能做到?”
他倒是自然得很:“我父亲对你,没有任何感情。可我对你,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齐雪音,我不会让你再伤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