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搬进来”这个概念,在形式上是非常容易的。
连日常用品都不需要操心,夏菲只用带着她自己、和她的换洗衣物挪到佐治易的房子里即可。
但在内容上,它却是一项艰难的大工程。
譬如爱好赖床的夏菲和七点准时的佐治易,在早饭到底几点做这件事上就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我早上不吃饭。”夏菲坐在阳台上的竹藤椅上,气哼哼地把头扭向一边。
佐治易第三遍提醒她:“有胃病的人不能不吃早饭。”
“胃病犯的时候我可以吃药。”夏菲丝毫不让。
“是药三分毒,”佐治易说,“只是早起三个小时,不难的。”
“只是早起三个小时?!”夏菲控诉道,“无情的人类!”
“吃完饭还可以接着睡的。”佐治易和颜悦色,循循善诱。
夏菲额角直跳,奇道:“中间起一次的话,赖床还有灵魂么?!”
此路看来不通,佐治易决定另辟蹊径:“这样,我们中和一下,晚点做早饭怎么样?”
以退为进这招百分之九十都是有用的,油盐不进的夏菲终于在这场拉锯战中有了一丝动容,她扭过头问:“晚点是几点?”
“九点怎么样?”从不强迫别人的佐治易老师表情温和,态度恳切。
“!”夏菲的脸色哗的变了,“那个时间我的床需要我,我不能离开它。”
“那你说几点?”
夏菲“嗯”了半天,下巴一扬,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十一点。”
“不行,”佐治易摇摇头,“那岂不是和中午饭一起吃了?”
“我一直早上和中午一起吃的!”
佐治易分析道:“所以胃病就会反复。”
“胃病犯的时候我可以吃药。”熟悉的台词和语气卷土重来。
“是药三分毒……”
……
于是此对话循环往复,犹如没有感情的回放,毫无结果。
然而,实际情况远非表面这么轻松愉快……
在早饭这件事上,夏菲亲身领会到了“姜还是老的辣”的精髓之处。
心机boy佐治易称得上是无所不用其极,夺命连环敲门都只算得上是最低手段,而最阴毒的乃是他前一天晚上把家里所有的表都调快了两个小时。
当某天早上她十点半被叫起来吃饭,收拾完餐具一抬头瞟道时针竟然倒回到九的时候,她对秉持“民主”理念的佐治易顿时起了“杀心”。
再譬如在吃“垃圾”,哦不“垃圾食品”这件事上。
不到一个星期,夏菲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身份被佐治易残忍拆穿——卫龙狂热者。
“辣条没收,”佐治易无情地把粘在椅子下的小卫龙撕了下来,“脸上都有痘痘了。”
夏菲眼疾手快抢下来一包,那水汪汪的大眼简直装的跟真的一样:“你带走的只是几包辣条,而她失去的可是美好的生活啊!”
“这是为你好。”剥夺已成年儿童美好生活权力的佐治易,又冷血地朝最后一包没被缴获的辣条伸出魔爪。
“哼,”夏菲一个转身把害怕极了的辣条护在怀里,忿忿地说,“我就知道!”
“你又知道什么了?”这招显然很有用,因为佐治易已经无从下手了。
“你个骗子,”夏菲快速朝后面瞄一眼,确认无危险后在心里嘿嘿一笑,但面上还是一副悲愤不平的样子,“说什么我在你眼里是最美,结果呢?!”
她氛围拉满地帮自己剁了个脚:“男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有两个痘痘就不对我好了!”
佐治易无奈地扶着额头:“我没有。”
“我不信!”夏菲脖子因为这个扭曲的姿势伸得老长,“除非你说小区里面哪只宠物最可爱?”
“……”佐治易轻咳一声,淡淡道,“小斑点狗”
夏菲在暗处摸了摸鼻子,两只眉毛都疑惑地拧在了一起,默默os:“什么小斑点狗?我怎么不记得?”
但那疑惑只是一瞬间,毕竟不管佐治易回答什么她都拥有最终解释权。
只见她下巴一扬,鼻孔朝天,鉴于脚这个道具已经用过,她于是选择甩了甩胳膊:“明明是那只小橘猫!”
“不就是因为它瘦小了一点吗?不就是因为它的毛稀疏吗?不就因为它笨了一点吗?”
让佐治易良心疼痛的连声质问结束,夏菲终于正义凌然地爆发——
“你怎么能这么看不起它!”
“……”
画面在这一刻冻结,佐治易几次张了张嘴都没发出声音,他的唇角抿直,眼神中带着些许无奈。
“夏菲。”
许久,他这样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喂它吃麻辣小鱼干。”
佐治易停了停,“而且我并不认为一只能把金毛吓跑的猫瘦小;最近有听说小区里对动物毛过敏的业主们,对这只状似披貂皮大衣的猫非常不满;至于笨……”
他翻出手机里存着的一张照片:“从它看到你这么兴高采烈就能看出来,它的智商至少一百。”
有图有真相扼住了夏菲的咽喉,她还想辩驳什么,但都好像苍白又无力。
她紧紧抱住怀里将落网的小可怜,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佐老师,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不懂怜香惜玉的佐治易趁她比数字的间隙,眼疾手快一把拽走了犯罪同伙:“记得上一次你说最后一次还是在昨天。”
“上上一次是在前天。”
“再上上一次……”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夏菲,桩桩件件毫不冤枉地拆穿某人。
但即使是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夏菲还是堪堪把那挂不住的脸迅速挂好,那装了吧唧的译制片语气简直如同欧布里德上身。
“过去的我不是现在的我。”
她的表情庄严肃穆,深得古希腊诡辩派大哲学家真传。
“好。”佐治易捏捏她的脸,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
夏菲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他的衣角,眨巴着眼睛:“真的……不给我留?”
佐治易微笑着把衣角缓缓拉回来,一脸无辜:“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是过去的佐老师。”
“……”
被留在原地的人肉眼可见地光速石化,许久传说中半夜有回音的二百多平房子里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佐!治!易!”
……
但事实上,两人的大部分时间还是比较和谐的。
毕竟一个要早出晚归地上班,一个要小黑屋呆着备考,也没有太多产生摩擦的机会。
况且佐治易说到做到,真的让夏菲提前过上了美滋滋的老年生活,而且是不管怎么为老不尊都不会有人嫌弃的那种。
比如将“桌子越乱学习效率越高”奉为圭臬的夏菲,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两本厚书用来垫高笔记本。
抓包现场,佐治易不仅袖手旁观当年博士生导师签名赠书变成垫脚石,还拿出厚厚的一沓证书给她当备胎。
家里有人之后,可怜的家政阿姨痛失一个常年稳定的超级大客户。
佐治易十指尽沾阳春水,阔别十几年的保洁工作重回佐治易的怀抱。
由于拖地在小姑娘头脑中的概念只是把地板弄湿,佐治易谢绝了好心人夏菲的慷慨相助,独自承担了包括做饭、刷碗、收拾房间、倒垃圾、擦桌子、采购东西在内、但不完全的所有工作。
“大伯,回来啦!”熟悉的关门声响起,夏菲条件反射性地瞬间从凳子上弹起,哒哒哒跑向门口。
她习惯性地接过佐治易的外套,挽住那衬衫包裹下的胳膊,一系列动作连贯地就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佐治易一把将人横抱起来,一天的疲劳好像在看到小猫的那刻烟消云散。
他埋首在夏菲额间落下一吻。
“又没穿鞋。”明明是责怪,语气却满是纵容。
夏菲撅着嘴:“大伯擦过的地板那么干净,穿与不穿一样的。”
是的,她用的动词是“擦”,而不是“拖”。
自从发现坏毛病一箩筐的夏菲与拖鞋五行相克后,为了方便小姑娘光脚乱窜且不会把脚弄脏,堂堂配音界大神佐治易摇身一变成了二百多平的房子的数地砖工。
翻译成人话,也就是用更细致的方法保持地面清洁,用毛巾一寸一寸地仔细擦拭每一块地砖。
“地面凉,你怕冷。”
他把小猫轻轻放在柔软的沙发上,温软的手掌握住那白皙粉嫩的脚丫,果然是冰凉的。
夏菲敷衍地哼哼两声,往佐治易那边挪了挪,爪子攀上佐治易的后颈,熟练地按压着。
听说这样可以减轻疲劳,疏解压力,她特意从网上学习的按摩手法,虽然十分不专业,但聊胜于无。
至少佐治易本人很受用。
“大伯,其实你不用管我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说的是佐治易工作繁重,今天晚上赶不回来做饭,让经常去的那家饭店把一桌子菜送到家里那事。
佐治易闭着眼睛,从他微上扬的眉毛可以看出,他被小姑娘这话逗笑了。
“嗯?那我们大孩子会怎样?”
这还用问?!
成年人又不用长身体,多一顿少一顿有什么所谓!再说了,吃点儿垃圾食品它不香吗?
但这么蔑视询问者的话,夏菲也就只敢内心活动时候嚣张一点,没真的说出来。
佐治易问她这个,明明就是料到她会这么想,她才不要往陷进里跳。
“但是大伯点的也太多了吧,”夏菲生硬地转移话题,靠在佐治易的胳膊上,“而且又不怎么好吃。”
“不好吃吗?”佐治易眉头微皱。
他明明记得那家是夏菲最喜欢的。
夏菲蔫坏一笑,快速在佐治易唇上蹭了蹭,趴在他耳边轻声道:“全世界只有大伯做的好吃。”
温热的鼻息在咫尺之间交换,天真懵懂的小姑娘咧着雪白的牙齿,眼睛里的爱意纯澈质朴,丝毫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多么具有杀伤力。
但佐治易心里装着事情,不打算在这种合适的氛围下占些理所当然的便宜。
他捏捏夏菲的脸颊:“那可能明天还要让我们小夏菲委屈了。”
“?”夏菲瞬间坐得笔直,扑闪着大眼睛,“大伯,明天你有事?”
“有点小麻烦要应付一下。”佐治易笑了笑,还是温柔的,但就是含着点儿“不要多问”的警告意味。
估计是什么工作上的烦心事,家是生活的地方,佐治易不想说,夏菲就不多问。
她抱住佐治易的腰,一顿乱蹭,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腹部发着热:“怎么办,大伯还没走我开始就忍不住想了。”
撒娇大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佐治易招惹得完全融化。
他眼眸深深,藏着看不出的情绪,只轻轻摸了摸怀里人的脑袋,压制住全身的寒意,声线克制但温柔:
“别怕,一定尽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