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夏菲翻了个身。说不上不舒服,就是好像有什么束缚着身体,被困得很憋屈。
昏昏沉沉中她闭着眼扒拉那个绑着她的东西,可不管从什么角度推,那东西就是纹丝不动,倔强地横在身上。
她挠挠头,烦躁地睁开了眼。
佐治易正静静地坐在旁边,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平静地转过头,四目相对。
夏菲的手还搭在那个扰她清梦的罪魁祸首上,低头看,原来……是安全带。
她脑子瞬间清醒了,腾得一下坐直,眼珠子高频率地左移右移,试图完全唤醒沉睡前的记忆。
佐治易等她惊魂渐渐平复:“看你睡的熟,就没叫你。”
夏菲已经反应过来,悔不当初。一想到佐治
可能就这样等了她很久,一面在心里狠狠自我谴责,一面不住地欠身表示歉意。
佐治易有一瞬间想到像她这样高速一上一下,会不会出现血液跟不上头晕目眩的问题:“没关系,也就三十多分钟。”
三十多分钟!
夏菲简直感觉无地自容。今天不仅没有帮上佐治易一点忙,还浪费了他那么多时间!
她以更大的幅度更快的速度朝佐治易欠身。
佐治易几乎要被她逗笑了:“不早了,快点回去吧。”
夏菲咬着下唇点点头,解了三四次才把安全带解开,拎了书包跳下车,临关车门之前又深深鞠了好几个躬。
佐治易把窗户打开挥了挥手。一直看着她跌跌撞撞进了校门,佐治易才驱车而去。
一连串的精神冲击加上刚睡醒,让夏菲现在头脑清晰不少。
她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把白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理了一遍,发现没有一件是不丢人的。
本来应该在佐治易面前好好表现给他留一个好印象,结果…她都做了什么啊…
柏油路上树影斑驳,今晚的月亮不算明亮,她陷入了颓靡的低潮。
她那么糟糕,佐老师应该会讨厌她的吧…
失魂落魄地刷卡进了宿舍楼,手心里传来的震动拉回了她夏菲的思绪,屏幕上“旻述哥”三个字映入眼帘。
“喂?旻述哥。”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失落和颓败。
陈旻述像是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个反应:“嗯?小夏菲,怎么了?按理说今天你不是应该开心到飞起吗?”
“我太没用了,我今天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而且浪费了佐老师很多时间。”
十点多的宿舍楼依旧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低着头的失魂人。
“啊?一句话都没有吗?”
“嗯,一个字都没有。”
“不是吧,你这什么毛病啊?”陈旻述不自觉地拔高了音量。
夏菲连上楼梯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我要不…要不以后还是别去了吧…你和鲁老师现在挺好的,也…也不需要我了。”
“说什么胡话呢!”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句温柔的女声:“陈旻述,大半夜跟谁打电话呢?赶紧过来睡觉。”
是鲁老师!
刚才还咆哮的陈旻述以光速化身成憨厚的大狗熊,就算那头已经把电话拿远了,但夏菲还是听的一清二楚:“宝贝,我马上就过来。”
“旻述哥…你…你跟鲁老师住一起?”这是夏菲没有想到的。
“大人的事小朋友少问,”陈旻述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你这样下去可不行,得想个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夏菲无力地叹了口气,“唯一的办法就是识相地走得远远的,不给别人惹麻烦,也不让自己糟心。”
“你别这么想,”,陈旻述停了下,好像又想起些什么,“哎,你这样,你可以跟治易哥微博私信啊。你跟他面对面说话有困难,隔着屏幕不就行了。聊几次你跟他熟了,或许就不怕了呢?”
好像…有点儿道理…不过夏菲还是有些顾虑:“这能行吗?”
“怎么…”陈旻述正准备说什么,那头又传来了鲁明宇的声音:“陈旻述,我先睡了啊。”
“别,宝贝,我过来了。”
这一声十分之谄媚,满屋子的雄性荷尔蒙简直要溢出手机。
“行不行试试再说,总要努努力再放弃吧。”陈旻述已经在急着挂电话了,“你鲁老师叫我了,我先挂了啊。”
直觉告诉夏菲,大人的事情小朋友确实还是别问的好,最好好奇也省了,非常果断道:“好,谢谢你,旻述哥。”
“哈哈,不谢。”话音刚落就传来了忙音,夏菲看着已经转到锁屏界面的手机,无声笑了笑。
努努力再放弃……
宿舍熄灯有一会儿了,夏菲怔怔睁着眼躺在床上,反复琢磨着陈旻述的这句话。
买彩票的明知机会渺茫,还仍然不知疲倦地在无底洞里投钱。
更何况她其实在这场抱有侥幸心的赌博中还没有付出任何实质性的代价,又凭什么妄想每一次蓄满期待后,都能摸中头彩呢?
那就…再试一次?
纠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问题骤然想通,夏菲翻身坐了起来。
她紧张地手指直颤,点了两三次才点进了微博界面。佐治易的私信框就在眼前,可她又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还是算了吧…
但心里又有一个更强的声音告诉她,不能就这么算。
她不能这么怂,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不能辜负旻述哥这么帮她。
夏菲深吸一口气,像是怕自己再退缩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发出去了一句话:
“易老师您好,很抱歉在您百忙之中打扰您。”
没有粉丝知道“left”的意思其实就是“佐”,她不能暴露自己。
“我是一个正在矫正牙齿的……”夏菲摸摸自己的脸,隔着薄薄的皮肤能清晰感觉到里面硬邦邦东西的存在。
皱了皱眉,又把这几个字删除掉。
“我是一个正在接受眼部治疗的患者,”黑暗中她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这样说或许跟佐治易的职业专长更贴合一些,“因为治疗期间每天都要涂抹一种有色药膏。”
她拽拽自己本来就凌乱的头发。
不知道这种治疗方式到底存不存在。
“这使我在一个很重要的人面前有深深的自卑感,因此不得不每天都戴着墨镜。”
“但他总是要知道我的真实面貌的啊。易老师,我想请问您,面对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办呢?”
无比紧张地打完最后一个字,夏菲啪唧一声麻利地关了手机并扔到一边。然后开始自我安慰。
勇气仿佛随着那几行字一起送了出去,她又开始默默祈祷佐治易不会发现她这段漏洞百出的陈述了。
佐治易的粉丝那么多,肯定每天都有无数像她一样的人在私信里面骚扰,期望能跟自己的偶像说句话。
况且她的id又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肯定不会被注意的。
爪子抠着被子挠了又挠。
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但潜意识里还在侥幸期许,万一就真的走运了呢,万一就被佐治易看到了呢……
她又沉默着把被抛弃的手机捡起来。
仿佛两个分裂的小人在心里激烈地唇枪舌战,黑白分明。
白色的小人头上顶着luckydog,高度发亮。黑色的小人顶着paynoattention。
不,字母太长,payno放在脚下面,于是attention成了三个字母中的主导。
不,多了一个字母,亮度上不公平。果断调暗。
几番纠结之后,luckydog最终发出属于王者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她知道,比起什么都不做的无疾而终,她还是希望小石子投入浩瀚的大海,会起哪怕,只有泡泡大小的波澜。
然而大笑并没有维持多久。
盯着屏幕,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手机因为长时间没人操作休眠了一次又一次,然后一次又一次被再次打开。右上角的时间,从23:25变成了0:31……
然后是现在的1:56
然而微博的消息框里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明明一开始就没有抱很大的希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莫名的伤心堵在心头,连简单的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从紧张激动到现在的心灰意冷;从打了鸡血,到现在连嘴角上扯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微不足道的希望也能让人尝到失望透顶的滋味。
算了。本来就不该有任何希望的。
明天还要上课。
睡觉吧。
在黑暗中闭了眼,夏菲把被子往上拉得老高,整个头都缩在了里面。
安静片刻,一只爪子从里面摸索出来,又把正充电的手机顺了进去。
微弱的光打在脸上,一双眼清澈澄明。
再看最后一次。如果没有。就真的睡觉。
再一次点开微博,熟悉的界面出现在视野里。
是的,熟悉的界面。并没有意外的小红圈出现。
唉,还是这样。
还亮着的手机被扔在了一边。
已经2:27了。
睡吧。睡吧。
她深深叹口气,把手机捡回来。
睡觉。
灭……
嗯?为什么没有灭屏?!
竟然没有灭屏?!
她眯着的眼睛露出一丝缝隙,一个可爱的小红点赫然亮在了右上方。
刚刚还处于阵亡状态的夏菲瞬间满血复活。
在夏菲情不自禁想要“啊啊啊”狂叫出声的前一秒,意识到舍友们都在睡觉,及时悬崖勒马咬住了自己的拳头,防止无恶意扰民。
仿佛回到了高考。不,应该说好像比高考还要紧张一些。
她心怀忐忑地点开消息框,当看到确实是易left的那条在亮时,嘴里吭哧一下咬出了骨头声。
“你好。请问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卑呢?”
非常正常,和正经的一句话。要是放到辅导员身上,很有可能又要腹诽“官僚做派”。
但……
这是佐治易……
每个女孩都是一个隐藏的双标达人。
没有理由无上限区别对待!
夏菲打字的手不停在抖,二十六键仿佛变成了四十八键。“丑”分别被打成了“球”“手”“小狗”……
“因为…丑…我怕他会嫌弃我。”陈旻述是正确的,隐藏在id之下,虽然紧张在所难免,但打字的能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刚处理完今天的返音,佐治易倒了杯水靠在沙发上,食指轻触玻璃杯。
今天早上谷湫水又拐弯抹角地跟他暗示了微博不营业的恶劣行为,顺便策使身边工作的其他员工不断提醒他。
作为配音演员,宣传效应和工作能力确实都很必要。不过可能在这一点他无法达到合格了,他一直以来都希望这份工作能更纯粹,除了配音之外再无其他的那种纯粹。
他确实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实在招架不住这么多人见面就提起的“友好问候”,以及“火力全开”。
佐治易单手拿着手机,极其平淡地看了看右上方两千多条私信提醒。
即便已经很累了,佐治易依旧尽可能认真地一条一条往下看。
“易老师,早上好!”
“易大,我刚听了你的新剧,真的超棒的!”
“易总攻,我太爱你了!!为何你如此优秀(比心)(比心)”
“老师怎么办,好想嫁给你!!!”
……
两千多条大半都是类似于此的问好和感叹,甚至还夹杂着让他哭笑不得的“表白”。
佐治易扶额继续往下翻着,间或回复一句“谢谢”“你好”之类的话。
他把玻璃杯放到桌子上,指尖忽然停在了一个消息条上。
右上方的小红点显示对方一共发送了五条消息,最上面的一条直接在界面的消息条上就可以看到:
易老师您好,很抱歉在您百忙之中打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