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兜率宫

    据世子所言，兜率宫位于丹郢城的南郊，虽然府邸已御赐给大司命做了寝宫，而且这里也并不处于丹郢城的中心地段，但毕竟原先是伪王景浩的府邸，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竟然大肆发展了一波，也是店铺鳞次栉比，形成一个商业小街，听上去应该是一个十分热闹的地方。

    张鲁一明白他们是陌生人，大白天的在这里出现过于扎眼。所以在将茜雪老妇人送回木屋后，在木屋里一直等到了晚上，一行人才由世子领着前往兜率宫。

    或许丹邱没有地球上那种所谓的光怪陆离的夜生活，夜晚的丹郢南郊小街显得异常冷清，虽然在昏暗中能够辨识出街边高高低低的店铺房屋的轮廓，但都是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如果不是偶尔能听到几声鸡鸣狗吠，一不小心还真会把这儿当成鬼城。

    不管怎么看，这里都无法与世子口中的热闹两个字划上等号，也许每个人的眼里的热闹都是不同的吧。兜率宫还是比较好找，因为这里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灯火通明的地方。

    兜率宫是一座典型的深宅大院式的木结构庭院。夯土围墙很高，两扇高大的朱门紧闭着，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兜率宫的鸟篆文字。每扇门上各有一个椒图样的辅首衔环，锃明瓦亮。朱门两旁是一对半腰高的整石雕刻的门当，条石的台阶十分平滑齐整。

    李春左右望了望，发现小街的另一侧有一座简易的望楼，上面有一点昏暗的灯光闪烁。那里应该有哨探。望楼大概三层楼高，应该是这附近最高的建筑了。李春附在姬道玄耳边低语了几声。姬道玄点头，身形敏捷地窜上望楼。

    也许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放松了警惕。望楼里的两个负责哨探的校尉，这会儿竟然已经睡得迷迷瞪瞪，姬道玄于是直接给了两人一人一手刀砍晕了后拖到一边，这才招手让众人上了望楼。

    望楼果然是这里的制高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可以窥视到整个小街的全貌。世子说丹邱依旧还在实行晨钟暮鼓的宵禁制度，张鲁一想着幸好望楼里的两个校尉不够敬业，否则他们这些人一进小街就会被发现。一旦触发警报，必定会有大量巡哨奔过来，那就惹上大麻烦了。

    从望楼上也能看到兜率宫内的全貌，从规模来讲，作为官邸来说兜率宫并不能算大，只有两进院子带一个人工水池，这规模北京城随便拿个王爷府出来都比他气派许多。不过张鲁一瞅着这人工水池和假山怎么看都觉得眼熟，这感觉就像是全国上下一股脑上马的仿古园林，就像是复刻一样千篇一律，毫无美感。

    从望楼上向兜率宫内看，前院里只有四五个护院在回廊边守卫，却也是懒懒散散，甚至还有几个直接在回廊的廊台上呼呼大睡。后院的几间房都亮着灯，正屋的门口立着两个婢女，一个手里端着盥匜，另一个端着帕子，估计正在门口等候着主人命令，随时进屋伺候主人洗漱就寝。

    “这个大司命心也是大，就不怕有人半夜掏了他的老窝。”李春摸着下巴说道。

    张鲁一觉得也很正常，丹邱始终只有屈楚遗民一族存在，并没有外敌。即便是景浩篡位，丹邱分裂的时候，也因为屈王的实力终究太弱，全面处于守势，完全不可能打到丹郢，所以放松了警惕也很正常。

    李春转头看向姬道玄：“二傻子，要么你先进去帮咱们开个门？”

    姬道玄站在望楼边朝两进院子里瞅了瞅，暗自记下几个守卫的位置，点头下了望楼。张鲁一与李春看得分明，就见姬道玄潜行到一处高墙下，四处兜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辆装满木炭的车子，借助车子的高度，跃上墙头。四处瞅了瞅，悄无声息地进入前院。

    见姬道玄进入兜率宫，张鲁一让岩香和世子留在望楼，自己和李春随即下楼向兜率宫奔去。刚到兜率宫大门口，一侧的小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探出来姬道玄的脑袋，对他们挥了挥手。

    张鲁一和李春随即跟着姬道玄闪进前院，庭院里的几个护院早已被姬道玄悄无声息地打晕在地，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的。三人缓缓地进入后院。

    正屋面前的婢女早已离开，想必是已经帮着主人做好了洗漱。张鲁一指示姬道玄负责望风，自己与李春继续悄悄前进。潜到正屋门前面，李春就听到一阵的咳嗽声音从屋里传来，这声音显得苍老而无力。接着就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就听屋里又发出急切却又有气无力的嘶吼声。

    “来人，我要尿尿。”

    张鲁一与李春急忙退回，躲进阴暗里观察。屋里的主人喊了很久，两个婢女才从偏屋里晃晃悠悠地出来，嘴里不断咒骂。其中一个红衣的气哼哼地说道：“这老废物，一刻要尿，一刻喝水的，看着是要折腾死我们。”

    另一个蓝衣婢女只是哀叹：“怎么说我们也是景王老宅里的旧人，昔日里也是跟着景王陛下大富大贵过的。今儿到底是触到哪个霉头，怎就落得伺候这个糟老头子的下场。”

    “是啊，这老头子就会折腾我们，真恨不得一把砒霜灌进他肚子，大伙儿一起消停。”红衣婢女显然还在气头上。

    这时蓝衣婢女显得脑子要清醒得多：“姐姐莫要瞎说，这若让别人听了去，传进渚宫，咱们可就是大不敬。虽然这老头儿的霹雳火让景王陛下缴了去，才关在这儿，却也不是全无用处，说到底陛下终究还是看重他顶着的大司命名号。只是我们命不好，摊到了这个差事。”

    张鲁一与李春对视了一眼，听到这个意外的对话，他们不禁感到困惑和震惊。他们原本以为要面对的是权力巨擘，却没想到大司命只是一个被软禁的人，兜率宫不过就是圈禁他的牢笼而已。

    正在此时，屋内的声音变得急躁起来，然后开始出口成脏，并且使用了一些特定时代粗鄙的口语词汇。这些言辞明显不属于丹邱本土的屈楚文化，让张鲁一和李春倍感亲切。

    叫骂声越来越激烈，蓝衣婢女轻叹一声推门进屋，红衣婢女则是在院子里寻找了一会儿，才款款向张鲁一他们隐蔽的暗处走来。待走到近处，红衣婢女与张鲁一四目相对，先是一愣，转身便要呼号求救，李春此时忽而暴起，一个手刀砍在红衣婢女后颈上，这女人瞬间瘫软在地上。

    不多时，正屋的门打开，蓝衣婢女拎着溺器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姐姐，找着空的尿虎了没有，如何这么许久还未进来？” 她反复询问几次，却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她放下溺器，走下台阶，四处打量着院子。与此同时，李春悄悄绕到她的身后，一下子将她打晕。李春向张鲁一招了招手，表示一切安全，然后二人快速进入了正屋的大门。

    进了屋，他们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明显这屋子是久不开窗通风了。房间内一片昏暗，只有一支烛光透过纱帘洒出来些微弱的亮光。李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细细观察房间内的情况。

    屋子里的陈设非常简陋。屋子被一张轻纱帐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屋里摆着一张案几和几个柜子，透过轻纱帘可以隐约看到后屋也只有一张大卧榻。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其他物品。

    卧榻上的大司命还在发泄似地吼叫，怒骂，全然没有意识到屋子里有陌生人潜入。张鲁一与李春挑开纱帘站到卧榻之前，才看见卧榻上躺着一个苍老的男人，身体显得十分虚弱。他枯瘦的身躯躺在宽大的卧榻上，显得十分违和。他的皮肤苍白松弛，眉毛稀疏而灰白，苍老的额头上布满皱纹，太阳穴处青筋暴裂。双眼黯淡无神，仿佛已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丧尸。

    老头看到张鲁一他们忽然出现，明显受到了惊吓，瞪大了眼，支棱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地声响。

    李春将一只脚踩在卧榻边上，笑着说道：“老头儿，别怕，只要不乱叫，我们不会伤害你。”

    几秒钟后，老头儿恢复了平静，但依旧虚弱不堪：“你们是谁？”

    李春摸着下巴盯着老头：“我说老头儿，你到底是姓徐还是姓张？”

    张鲁一这时发现他的脸上显出不健康的死灰色，不过岩香并没有随他们过来，并不能给他专业的意见。老头儿盯着他们两个，急速地喘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你们不是景浩那狗日的人，你们是谁？”

    李春有些不耐烦，用脚踢了下床上的锦衾：“老头儿，是老子在问你，废什么话，快说。”

    老头儿被李春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轻声说了声：“张。”

    “张红军？”张鲁一忽然叫道。李春回头看了一眼张鲁一，转身走到一边，给张鲁一让出询问的位置。

    老头儿惊异地看着眼前的张鲁一，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这么轻易地叫出他的本名：“你们跟张卫东是什么关系？”

    “张卫东是我爹。”张鲁一平静地答道。

    张红军盯着张鲁一，忽然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却因为痰阻，声音变得嘶哑和间断，犹如铁棍划过生锈的金属物表面那样刺耳：“我就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自己作的孽总有一天要还的。”

    张鲁一与李春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张红军的答案。

    对于张红军来说，那段记忆刻骨铭心，即便这些年他刻意想去遗忘，却始终无法完全摆脱。每每想起那段往事，他都不敢再去触碰。

    几十年前，他们刚刚经历了勐腊鬼王点兵的洞内惊心动魄的探险，这段经历让他们备受惊吓。初次踏入这片陌生的土地时，感到茫然和困惑。幸好有张卫东和徐爱民的镇定和坚定的领导，他们快速解决了队伍面临的食物和饮水问题，避免了恐慌情绪的蔓延。

    在之后的行程中，张卫东注意到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根据以往的经验，他推断许多村庄通常建在河岸边，因此他建议队伍沿着河道前进，相信能找到村庄。然而，当队伍在晚上看到四个月亮同时挂在天空时，他们开始感到困惑和紧张，无法解释这不合理的天象。甚至张红军一度怀疑他们这些人已经被光塔杀死，这会儿是到了阴曹地府成了游魂。

    张卫东听张红军这么一说，却搓着手，笑了起来：“鬼身上可没这么热乎。说起来地球上还有很多未解之谜还不能破解，我估计咱们这是到了什么秘境了。”

    徐爱民拍了拍身上的步枪：“怕鸟，咱有这玩意儿，就算是遇到鬼，老子也给他开个瓢。”

    就这样走了七八天时间，他们果然发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建筑群，不过不像是村落，而更像是神殿。转到正门，张红军看到门楣上挂着篆字书写的牌匾，张卫东说这上面写的是楚国鸟篆“上寿宫”几个字。

    徐爱民听张卫东说是上寿宫，点头说道：“看来是个道观，出家人慈悲，今晚咱们吃住看样子没问题了。” 在他的认知里，寺庙和道观通常都对过往的行人提供庇护和食物，说着话就上去拍门。

    大门轻轻开启，露出一个挽着发髻的女孩的脸，或许是注意到张卫东他们的“奇装异服”，眼神里迅速露出警惕之色：“各位须眉，如此晚了，敲宫门，可是有事？”

    徐爱民刚想说话，张卫东怕他说话粗鲁惹恼人家，立刻把他挤开，先对着女孩施了一礼：“姑娘，我们是误入此地，并且已经走了几天几夜，实在疲惫不堪。还望姑娘能够赏口饭。若是方便的话，可否给我们提供一处歇脚之地。”

    门内的女孩十分单纯，见到张卫东的举止彬彬有礼，这种谦和礼貌的态度获得了女孩的好感，女孩也很快打消了疑虑：“这我做不了主，你们在门口等一会儿，我去禀告一下我家圣女祭酒。”

    过了不久，女孩再次将大门打开，随后垂首站到一旁。张卫东朝门内瞧去，只见到一个身着素色曲裾深衣的女子正站在门边，也正朝他们这里张望。

    这女子一头乌黑如鸦羽的长发，细腻而光滑，瀑布般流泻到腰间。黛眉如柳，轻轻挑起，衬托出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眼眸如水水，透出一副恬淡而干净的光芒。

    她的皮肤白皙细腻，鼻子高挺而俏丽，给她的脸庞增添了一份灵气。她的嘴唇红润丰满，柔软，微微上扬，散发着温柔和甜美的气息。

    张卫东不由得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