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陷阱

    张鲁一他们的队伍快速接近竹圄时。靳将军率领一支六七个人的队伍已经成功将项营解救出来，正十分焦急地等待着项雪儿的接应。在这支队伍身后，还跟着大约三十余众圄中的重犯，这些人也是被昭缇一案牵连的人员。

    靳将军身后，几名监卒正架着虚弱的项营。项营沉重的呼吸让胸口剧烈起伏，他紧紧咬着嘴唇，花白的眉毛紧锁着，额上青筋凸起，苍白的脸上因被施以黥刑而被刺上了代表耻辱的印记，一缕血迹从鼻子边沿流淌下来，全身上下布满了鞭挞的创痕。显然在囚禁时受到了屈王方面不轻的拷打。

    靳将军终于等到项雪儿的到来，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感到如释重负。随即他与项雪儿合兵一处，准备开始撤离行动。

    项雪儿重新见到爷爷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愧疚，但此刻他们都明白，已经没有时间去诉说伤怀，他们必须迅速离开。

    因为营救行动过于顺利，让张鲁一与李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们心中隐隐感觉到这背后可能隐藏着某种陷阱。但事情的发展已经不由他们掌控，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见招拆招。于是他们故意拖在了队伍的最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项雪儿认为虽然屈王领军出征，应该在寨门处还设置了些许守卫。她的目的是救下项营，而不是与同族的兄弟发生火拼，所以按照项雪儿的计划，他们扛着项营与一众重犯沿原路返回木屋，从密道离开云梦。至于之后如何生存和发展，项雪儿还没有成熟的考虑，此刻最重要的是保护好项营以及大家的安全。

    一众人离开竹圄刚刚踏上云梦的大道，就忽然听到嘹亮的号角在四面吹响，借着一排一排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结成方阵向他们压迫而来，顺势形成包围之势。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张鲁一、李春和项雪儿等人一时间感到措手不及。张鲁一与李春相互对望一眼，脸色瞬间凝重起来，他们之前的预感并不是空穴来风，屈王不仅早就洞悉了他们的行动，还特意设置了陷阱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项雪儿呼嚎着让手下的队伍立刻也结成方阵，将那些重犯与项营围在当中，准备殊死一搏。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项雪儿面对的是敌众我寡的形势。即便她的勇气和决心可嘉，但面对如此一边倒的态势，获胜的机会非常渺茫。

    不一会儿，包围他们的屈王士卒停下了动作，齐声高啸一声“嗬”，手中的戈矛齐刷刷地平举，做出预备冲锋的架势。项雪儿能够感觉到她握着剑的手心的潮湿感，她虽然出身将门，但毕竟年轻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以前打的都是游击战术，这会儿真正面对大兵团，她还是感觉到了压力和紧张。她只能不断地吞咽唾沫，努力保持自己的冷静。

    就在此时，正前方的屈王士卒方阵突然分散开来，三辆战车从阵中飞速驰出，然后方阵又迅速自动合拢。

    张鲁一眯起眼睛看向最前面的战车，车上除了驭手，站着的正是屈王与圣女。此时的屈王显得尤为得意，脸上洋溢着掌控一切的笑容。

    战车飞驰到距离项雪儿两百步的位置停下，这个位置还是弓箭射程之外，就算项雪儿射术再精也伤不了屈王分毫。屈王大笑几声，叫道：“任务完成得很好，你可以归队了，寡人已为你备好千金赏赐。”

    张鲁一忽然有些愣神，屈王的话里明显能听出在项雪儿的队伍里有他安排的细作，这点张鲁一尚能理解，否则屈王也不会对项雪儿的计划如此了如指掌。但让他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屈王此时要将那个细作召回？说起来这个细作现在毕竟还待在项雪儿的队伍里，只要那细作一有动作，必定会被这边的士卒千刀万剐。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屈王根本就没想让那细作活着，是想借助项雪儿之手借刀杀人而已。这个发现让张鲁一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一直以为屈王不过就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庸君王，但现在却表现出了冷血残忍的一面。

    正在张鲁一思考时，队伍里一个人影忽然晃动，丢下兵刃拼命地向屈王阵营奔去。张鲁一仔细看那人背影，竟然是与他们相处数日之久的柳儿。

    柳儿显然知道自己的处境，如果他依旧待在项雪儿的队伍里，怕是屈王一会儿点名，他将死得更快。他只有迅速脱离项雪儿的队伍才可能有一条生路。

    看着柳儿慌乱奔逃的背影，张鲁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眼就看见项雪儿已经拉弓搭箭，于是大叫一声“不要”，但项雪儿的动作已经快到令人难以置信，一瞬间羽箭已离弦而去，直直插在柳儿的后心。柳儿甚至连呼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便已扑倒在地，一动不动。

    事情果然顺着屈王的谋划发展，这让屈王更加得意，忽而他高举权杖，朗声叫道：“项雪儿逆贼项营之后，竟敢劫狱，项家罪恶滔天。今日又射杀你我同袍，寡人必诛之三族。”

    李春摸着下巴闹不清屈王这是玩得哪一出。张鲁一轻声告诉他，这又是屈王的政治权谋。项营历来在云梦军中有崇高威望，这次只是被昭缇案株连，并未获得足以问斩的实质证据，如果随便安个罪名杀掉，不足以让云梦军民信服。

    这次项雪儿劫狱，又射杀了云梦士卒，那么项家谋反的罪名便已经坐实。在大众面前毁掉项营建立起的声望，再将项家满门灭口，屈王将能够重新确立自己的威望。相对于屈王的地位和权力，屈屈一个柳儿，甚至是项家一族都不过是一堆烂草而已。

    李春叹了一口气：“这老狗够歹毒啊。”

    正说着话，屈王已经挥动权杖，四周围的方阵开始缓慢地向中心挤压过来。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李春看到身边有一处高台，迅速将张鲁一推上去，接着高叫道：“雷神在此，看你们谁敢造次。”

    这一举动突然间引发了屈王士卒一阵骚动，他们放缓了前进的步伐，开始犹豫不决地看着高台上张鲁一。关于张鲁一雷神的传说早在云梦寨中传得神乎其神，李春这一嗓子让这些世代信奉巫觋的楚屈遗民有些惶惶不安，毕竟亵渎神灵在他们心里是比天还大的罪过。

    屈王明显感觉到了士卒的犹豫，表情变得阴沉起来。他之前当然也听到过这种传言，只不过他曾经与张鲁一打过照面，很自然地知道张鲁一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而已。也就当作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自娱自乐的谈资而已。却没想到大部分士卒并未有机会如同他一样有近距离接触张鲁一的机会，只能靠想象了解这些张鲁一的传闻，故而将张鲁一进一步神话了。

    屈王忽然有一种昔日重现的悲壮感。那年在丹郢，有人自称司命大神夺取了他的宫殿和子民。今天云梦又出来一个雷神张鲁一，这让他感到担忧，他无法接受历史重演的悲剧。他知道现在只有赶紧攻击，杀死所谓的“雷神”，来平息这场造神运动，毕竟杀得死的就不是神。

    屈王挥舞着权杖，身后的两乘战车迅速突前，向高台处扔出瞿北野制造的“雷法之器”，接连的轰响后，张鲁一身边已是一片硝烟。

    等硝烟散尽，张鲁一揉了揉被二踢脚震得生疼的耳朵，转眼看那些围困他的屈王士卒，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手里的戈矛纷纷耷拉下来，眼见着已没有办法形成有效战力。屈王这一招是弄巧成拙，雷法之器无法伤害张鲁一的传闻竟然无意中被证实，使得那些普通士卒更加相信张鲁一就是雷神的事实。

    屈王也有些吃惊，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眼见普通士卒暂时靠不上了，屈王继续挥手，两侧的乘广禁卫便如离弦之箭向项雪儿的方阵冲来，这是屈王最无脑的精锐亲卫，唯屈王是从。只要屈王下令，他们便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

    看着乘广禁卫的战车腾起一片烟尘，李春狠狠地骂了一句：“找死。”随即点燃炸药包向乘广禁卫的战车丢去。

    随着一声巨响，炸药包在烟雾中爆炸，火花四溅。顿时一辆乘广禁卫的战车被强烈的冲击波当场掀翻，引起一片混乱和惊呼声。其余的战马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被炸药包的爆炸声惊吓到，开始拖着战车横冲直撞，原本威风凛凛的乘广禁卫战车瞬间遭受重创，战车上的士卒纷纷跌下战车，能活动的也都已飞也似地逃离战场。

    等战场再次恢复平静，张鲁一忽然发现周围的士卒呼啦啦跪倒一大片，跪拜磕头，口呼雷神饶命。张鲁一看向李春，李春也报以微笑，他们都没想到李春这种带着赴死情绪的举动，竟然让他们绝处逢生，瞬间扭转局面。

    于是张鲁一在高台上大声喊道：“各位云梦的百姓，今日你们只是被屈王利用，你们就各自回家，我们当既往不咎。”

    屈王士卒齐声称喏，随后纷纷丢下武器离去。这时候张鲁一想起屈王，却早已不见屈王的身影，怕是刚刚趁乱逃走了，现在的屈王已然成为孤家寡人，已不足为虑。

    项营的府邸因为项营被抓并没有重修，所以张鲁一和项雪儿将项营抬进章华台休息，并请靳将军将在木屋的姬道玄他们几位带过来，也好让岩香替项营瞧瞧伤。

    等靳将军回来时，张鲁一和李春竟然看见姬道玄腋下夹了一个人，正是屈王。而在他们身后则是跟着款款而来的圣女。姬道玄不爱说话，瞿北野就帮着他说了经过。原来被爆炸惊吓后的屈王竟然慌不择路，跑到了小木屋所在的林子里。姬道玄彼时登高远眺看到了云梦寨里发生的一切，见屈王自投罗网，于是顺手就擒了屈王给带过来了。

    屈王的窘态让张鲁一感到叹息。他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君王如今匍匐在地，全身战栗如筛糠。他心中充满了无奈和悲悯。他认为屈王根本不配称为政治家，他只是一个拙劣的权谋家，缺乏真正的才智和领导能力。在这样的统治下，云梦注定走向灭亡，而最终受害的将是云梦的百姓。于是让靳将军在章华台门口张贴告示，昭告云梦军民废屈王为庶人。

    现在屈王被废，云梦已无主事之人，这样情况日久必定生乱。这时他想到了项雪儿，这丫头是虽然年纪还是小了些，却遇事冷静，杀伐果断颇有领袖之风，故而暂时让项雪儿先做了云梦的话事人。对于张鲁一个人，他始终将自己当作丹邱的外人，他对权力毫无兴趣，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丹邱，所以他不想在丹邱留下过多关于自己的痕迹。

    瞿北野与张鲁一曾经聊过一个问题，为什么丹邱经历了数千年的时光，为什么就没发生诸如工业革命之类的科技大发展，依旧处在比较落后的封建时代。瞿北野是认为这里生活过于安逸，人类一旦小日子过得太安逸，便不再想要有所改变。作为考古学者，张鲁一只能部分同意瞿北野的观点，他觉得还有一点就是没有危机感，纵观整部中华文明史，都是蛮族入侵的战争史。身边有虎视眈眈的敌人存在，每一刻都保持着危机感，才会触动整个社会的进步。而在丹邱只有屈狩后人这一族，自然也不存在敌人，也就没有危机感。这就如动物进化，拥有过多天敌往往进化速度快，而一些几乎没有天敌的动物，会始终保持着原始的模样。

    不过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认识，那就是丹邱的文明有自己的发展脉络，他们这些外人不宜干涉太多，如果他们这些外星人在丹邱留下过多的痕迹，那么那时候的丹邱可能就不再是现在的丹邱了。

    将事情安排好，张鲁一准备去寻圣女，想让她举行一次夕祭，让云梦军民的人心再一次凝聚在一起。不过当他找到圣女时，圣女却已换了平民的服饰，婉拒了张鲁一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