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炸弹

    “老姬，姬道玄。”张鲁一尝试着喊了几声，依旧没有的得到回应。他的声音和着风声在山谷里回荡，但并没有得到回应。只有碎石时不时地被山风吹落，发出哗啦啦崩落的声响。张鲁一紧贴着断裂的栈道边缘，努力向下寻找，但只能看到一堆堆的石块和木料。如果姬道玄真的掉下去，很可能早已被这些石块活活压死。

    张鲁一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想尝试从另一个方向查看情况。就在这时，丹郢军的投石机再次开始攻击，张鲁一迅速将身体贴紧岩壁，希冀尽量缩小目标。这一次攻击的距离明显更近了，但投石机的准头并不高，大部分石块嗖嗖地飞过了张鲁一的头顶，落在附近的小山上，引起一连串的震动。

    显然，丹郢军可能第一次应用投石机，还没有完全掌握投石机的射程，这次攻击之后他们肯定会调整策略，把这片山崖作为重点攻击目标。张鲁一趁着这个机会，再次趴在栈道边缘寻找姬道玄的身影，但依然什么也没有找到。

    如张鲁一的猜想一样，果不其然，丹郢的投石机攻击没过多久就停止了，张鲁一明白丹郢军已经开始调整攻击位置，下一波的石块将如同冰雹般砸向石崖。他不得不放弃继续寻找姬道玄，迅速沿着栈道退回。

    在他快要跑到岩屋时，投石机再次恢复了攻击，而且密度和准确度都提高了许多。栈道上的他已经看见岩屋窗口里伸出的李春的大脸，却在这时，一块巨石刚好砸在他面前，碎石四溅，巨大的冲击力让张鲁一不由自主地被抛向空中。

    张鲁一身体在空中不受控地翻转，然后被重重地砸在地面，瞬间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了几秒。投石机的进攻并没有停止，张鲁一耳边都是轰隆隆的石头爆裂声，他觉得地面在剧烈震动，让他狼狈得几乎起不了身。一波攻击结束，张鲁一发现自己还在栈道上，只是前后的栈道都已被巨石摧毁，他很侥幸没被巨石击中。

    他脚下这段残破的栈道也因为巨石的轰击，也已经摇摇欲坠。张鲁一小心地扶着岩壁站起身。李春焦急地跑出岩屋站在栈道的残端，远远地反复喊着张鲁一的名字。但由于栈道的断裂，他们之间相隔了近两米，犹如一道天堑。

    张鲁一明白自己并没有姬道玄那样的身手，可以借助岩石的突起单手攀岩。而且他脚下的这段岌岌可危的栈道残存已经明显经不起张鲁一在上面有任何蹬踏动作。他四处扫视了一下，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借力飞跃断口，只能先将包裹丢给李春，本来是想想让瞿北野先弄起来，自己再想想辙。却不曾想，他身体这么一摇摆，脚下残存的栈道瞬间失去平衡掉落下去。张鲁一只觉得脚下一空，心里就是一惊，整个人顿时失重。这一刻他只来得及紧闭双眼，任由自己跌入坠入深渊。

    在坠落的瞬间，张鲁一忽然感觉衣服瞬间勒紧了身体，人也猛地停止了下坠。他晃悠了一下手脚，似乎还是腾空状态。于是他睁开眼抬头看，却是姬道玄正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姬道玄一手抓着张鲁一，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一根粗大的麻绳，脸已经涨得通红，太阳穴也是青筋突起，显然张鲁一下坠产生的巨大动能让他使出了更多的力气。姬道玄憋着气，咬着牙关叫道：“拉住……手腕。”

    张鲁一顺势双手握住姬道玄的手腕，有了张鲁一自己的助力，姬道玄拉住张鲁一的手终于可以得到些许的释放。“抓紧。”姬道玄命令道，然后他双脚猛地蹬向岩壁，他们随着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直接回到李春所处的栈道之上。

    当姬道玄放开张鲁一的那一刻，他已然用尽全力，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裳，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张鲁一心脏急速地跳动，刚刚在鬼门关边上走过的经历，让他大脑几乎空白。

    对于张鲁一和姬道玄两个绝处逢生，李春心里暗自庆幸。急忙跑过来，却看着两人近乎虚脱的模样，关切地问道：“你们没事吧？”张鲁一盯着李春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竟然直接昏死过去。

    等张鲁一醒过来，他和姬道玄已经被李春拖进岩屋里，岩香又一次施展她悬壶济世的针灸功夫，在张鲁一脑袋上又插满了芒针。张鲁一心里暗想：再扎就成刺猬了。

    忽然张鲁一一激灵，急忙问岩香姬道玄的情况。岩香鄙夷地看着他：“鲁一锅，管好你自己吧，姬大锅人家好着哩。哪里会像你一样，说晕就晕的。”

    张鲁一无奈地苦笑让岩香扶着自己坐起，就瞧见姬道玄正趴在窗口，看上去的确没什么大碍。

    “老姬，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张鲁一说道，“我看遍了栈道下面，怎么就没见着你呢？”

    姬道玄转脸看向张鲁一，努力地笑了一下，伸出食指指了指天：“上面。”

    张鲁一终于明白了，原来姬道玄在让他躲避的时候早已观察好了周围的地形，并发现了山崖顶上的一棵老树。幸运的是，他还在炼丹房找到了一根粗麻绳，并将翰风系在麻绳的一端。当巨石击中栈道的时候，姬道玄的确也被冲击力撞飞。但在那个瞬间他冷静地扔出翰风，准确地绕过老树的树干，将绳索牢牢地固定住，他这才没有掉下山崖。而为了躲避投石机的持续攻击，他以最快的速度攀着麻绳爬上了山崖顶。因此，当张鲁一冲出掩体，按照常规思维只向下方看时，并没有发现姬道玄的踪迹。

    张鲁一感激涕零地看着姬道玄，转念又想起外面应该还在打仗，李春说：“还打着呢，打了好几阵投石机了，现在步兵正在进攻这里的岩屋石壁，但是都项营带人被打回去了。你还别说丹郢的部队还会步炮协同，够先进的。”

    山崖这边易守难攻，的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投石机虽然威力巨大，毕竟还是冷兵器，除了建筑的破坏作用更大，更多的是对敌人的威慑，冷兵器时代攻城最终还是要靠步兵去完成。

    李春叹了口气，拿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用匕首重重地刮铲，边做边说：“只是丹郢军是打不进来，我们也出不去，粮食和水都是问题。”

    看到李春双手已经染得漆黑，张鲁一觉得奇怪：“大春子，你在做什么？”

    “帮着瞿北野这书呆子刮炭灰啊。”李春举起手里的木炭摇了摇，“你们出去拼命，我和岩香担心得要死，这书呆子倒好，在一边烧木头。这会儿还要我帮着他刮碳灰。一会儿，要是炸弹不响，老子弄死他。”

    因为对山崖的岩屋久攻不下，丹郢的军队就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意图让云梦军缺粮导致内部崩溃。所以这会儿他们竟然有了难得的清净。虽然偶尔还会有一轮投石机齐射，却更多地像是威慑性攻击，密集程度已经减弱了不。

    李春将包裹交给瞿北野后，瞿北野就带着硫磺和火硝搬到一间空屋里。他按比例混合成黑火药，用油纸包成炸药包作为“雷管”，搓了几阵细麻绳撒上火药放在“雷管”中作为引线。接着瞿北野找了几个小口的陶罐，吧“雷管”放在罐子中间，周围塞了碎石子，剩余的火药再将碎石之间的缝隙填满，随后用湿泥巴封住罐口，这样一个简易的炸弹就做成了。

    等张鲁一和李春去看他的时候，瞿北野已经做了三个这样的炸弹。

    “能行吗？”张鲁一问道。

    “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行不行，可以先拿一个试试。”瞿北野拿起一个炸弹递给李春，“做这个我没问题，但是丢手榴弹我不在行，引线长度是点然后七秒爆炸，你看着办。”

    李春拿着“炸弹”左右摆弄，虽然他不太信任这种土炸弹的可靠性，但是想到他被投石机攻击的狼狈相，他还是决定先拿一个试试：“书呆子，真的是七秒？不会在我手上就炸了吧。到时候，我做鬼也要来掐死你。”

    “我实验和计算过，理论上没问题。但实际操作上要看你的了。”瞿北野淡淡地说着，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到满满的自信。

    “我姑且信你一次。”李春说完提溜着“炸弹”便出门下栈道。

    丹郢军已经将栈道口包围，是不是出兵骚扰，项营虽然多次击退攻击，但手下的士卒也越来越少，勉强支撑了。

    项营见李春晃晃悠悠地过来，喝道：“此地正发生战事，闲人勿近。”

    李春斜着眼笑道：“老项，我看你丫的也就这点本事，有能耐就冲出去打啊。”

    项营恶狠狠地瞪向李春，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身对着手下吼道：“义士殊死，战士无悔，誓与屈楚共存亡。”或许这也算是对李春的回答。

    项营心里清楚李春说的的确也是事实。丹郢军势历来比云梦强了许多，以往凭借云梦的地势和坚固的城寨，项营还能与丹郢方面打个平手，毕竟在冷兵器时代，攻城要比守城难得多，却万万没有想到，丹郢竟然出现如此强悍的攻城利器，战争的天平立刻倒向了丹郢军方面。

    虽然项营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面对他完全没有见过的投石机，他也是无计可施。只是好在昭缇坚持未雨绸缪地建设了山崖岩屋，当初建造时只是作为最后一道防御设施，却没想到真的会有用上的这一天。如果山崖岩屋被丹郢攻破，那么屈王唯一能够掌控的云梦也就不复存在，延续千年的楚屈政权也将烟消云散。

    山崖岩屋的栈道已经被投石机多处轰断，导致上下交通瘫痪。虽然下方的栈道还算完整，经过抢修勉强能用，但是驻守在上层的士卒却无法及时增援也是个无法回避的事实。项营手里只有一百多个疲惫的残兵，坚守已经勉强，让他带着些人出去反攻，无疑就是送死。其实他也明白守并不是最好的策略。每次打退丹郢的攻城后，手下的士卒势必会减员，兵力也开始捉襟见肘，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够守到什么时候。之所以还在继续坚守是因为他们心里还有他们认为必须用命坚守的道义，那就是对屈楚和屈王的忠诚。

    李春也是当兵的出生，听到项营的悲壮呼喊，心里也能感同身受。但是他依旧替项营他们不值，他刚刚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屈王准备脱去上衣，准备荆条。李春清楚地记得，张卫东曾经跟他讲过一种礼节叫“袒胸负荆”，这意味着君王为了保命开始准备开城投降，虽然在整个中华历史中发生的并不多，但却是一种最为屈辱的投降方式。当然他也能理解，屈王虽然高高在上，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人，是人大多怕死，相比之下，项营这种悍不畏死的勇士反而显得更加崇高。

    李春脸上已没有那种戏谑的笑容，他不忍心告诉项营他所尊崇的屈王已经有了投降的打算。对于项营这些勇士来说，屈王袒胸负荆的投降方式无疑是一种屈辱和背叛，他明白项营所追求的是崇高的信仰和荣誉可能因此而土崩瓦解，让他们陷入绝望。

    “项将军，或许我能帮你想想办法。”李春举起手里的“炸弹”在项营面前晃了晃。

    项营不明白李春为什么给他看一个盛水的陶罐。但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李春他们与圣女关系紧密，也许这个陶罐正是圣女施展巫术的载体。于是他点点头，请李春加入队伍。

    不久，丹郢军的梯队攻击再次开始，先是一阵箭雨飞过，紧跟着就是地面部队开始进攻栈道的口的掩体。这是冷兵器时代常规的作战方式，而那种小说中常见的两名武将单打独斗的场面几乎都不会出现在中国的古战场上。

    躲过箭雨，李春趴在掩体里向外偷瞄，只见近百名军容整齐的丹郢士兵看着长梯向栈道的门楼逼近。李春看看手里的“炸弹”，这玩意是陶瓷质地，丢出去要瞅准时机，太早可能还没爆炸就已落地，陶瓷摔碎必定影响爆炸效果。太晚可能还没丢出门楼就已经爆炸伤到自己人。最好的方案是陶罐在敌人的头顶爆炸。不过李春在部队受过长期的投弹训练，这点事并难不倒他。

    眼见丹郢军距离城楼大约一百米，李春点燃了引线，如果瞿北野计算的正确，只要在他数到三丢出陶罐，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爆炸效果。李春默默祈祷希望瞿北野这家伙能靠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