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弹头
“可是。”屈王忽然仰起头看向屋顶，“张李二君藐视王庭，如果不罚，我楚屈今后在丹邱又何以服众？”
项营对着大殿侍卫使了眼色，侍卫们又开始蠢蠢欲动，持着戈矛试图寻找姬道玄的破绽，希冀趁姬道玄不备，一举攻杀。
姬道玄冷笑着驻剑而立，大有“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的意思，他冷眼看向屈王，透出一丝不屑。忽然姬道玄身形一动，一名侍卫手中的长戈已被姬道玄夺了去，转手姬道玄将长戈丢给李春，朗声说道：“他若攻击，你且抵挡，我便直击屈王。”
大殿上的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会在攻击之前将自己的计划在敌人面前和盘托出，不知道这是姬道玄的自信还是自大。姬道玄的举动引起了侍卫们的一阵混乱和犹豫，他们暂时停下了攻击的动作向屈王身边快速靠拢。姬道玄手指弹着翰风的剑柄，转向屈王，冷然一笑。
屈王紧紧盯着姬道玄，显然感受到了他眼神中的刺骨寒意，心里也是有些发怵，只是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不能丢了王族的脸面，只能硬撑到底以彰显出自己的君威。
张鲁一在一旁冷眼观察，就形势而言，即便姬道玄身手了得，可是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同时大殿里侍卫中的高手并不在少数。他这次能孤身闯入章华台，不过是屈王和侍卫的注意力全在他和李春身上，放松了对宫外的警戒而已。纵使他能在此刻手刃屈王，恐怕之后他们三个也会被那些侍卫剁成肉泥。之所以侍卫们尚未行动，也是因为忌惮姬道玄直闯王座的投鼠忌器而已。
他能看出此刻屈王的怯懦与犹豫，以及为了维护君王的体面强撑的表现。张鲁一能够理解作为一国之君，屈王必须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威望，尤其是在百官和百姓面前，不能有丝毫示弱或退缩。如果他在这个关键时刻表现得过于胆怯，很可能会失去对王国的控制。这是一个君主必须面对的现实。
然而，张鲁一清楚地看到目前局势的脆弱和不稳定，他知道现在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态势。一旦爆发武力冲突，双方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但即便如此，张鲁一仍然认为并不一定必须通过武力解决纷争。
张鲁一上前一步对屈王拱手施礼：“张某知道茅门之法的典故，但张某有个疑惑，想请教屈王陛下。”
屈王紧绷的脸似乎缓和些，伸手示意张鲁一继续说下去。
张鲁一继续说道：“国家严格执行法度自然是对臣子的威慑，这是好事。但是我有一个疑问，如果法条过于严苛，比如说偷窃者按照谋逆罪定斩刑，这样一来，原本只是想要偷窃的人干脆直接参与谋反，毕竟两个罪行失败的后果是相同的。大王您认为这样做是否合理呢？”
屈王沉默良久，徐徐答道：“殷商时‘当街弃灰者断手’，防范于未然。再者乱世用重典，不当有错”
“乱世？难道大王认为您治下的丹邱不是歌舞升平，而是一个乱世？”张鲁一知道自己的那一套现代的立法理念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撼动屈王，只能揪住屈王的纰漏继续下去，虽然属于诡辩，只要有效就行。
被张鲁一这么一抢白，屈王竟然一时无言以对。以往他还有昭缇这位掌管谏议的咸尹帮忙辩驳，可此时昭缇正告病治伤，而项营之流都是些武夫，在这方面根本帮不上忙，所以只能吃瘪。
张鲁一自然也不想让屈王下不来台：“屈王陛下明鉴，昨晚我见到竹牢里空空如也，并没有犯人，可见大王治下的丹邱应当是国泰民安。既然如此必然不需要用重典立威。我与李春虽然犯了些小过错，想必也罪不至死。”
张鲁一这种打一巴掌给颗枣的策略似乎让屈王很受用，也同时给了屈王一个台阶，屈王点头道：“的确如此，可是死罪可免，但是活罪却不能不罚。”
张鲁一觉着屈王有着就坡下驴的意思，于是干脆再加把柴火：“大王，我们虽然有罪，但是还有些本事，可为大王戴罪立功。”
“如何？”
“我听说丹郢那边正在寻找禁地之门的钥匙，我等虽然不才，却也可帮云梦跟他们争一争。”张鲁一微笑着说道。
张鲁一显然触动了屈王的内心所想，只见屈王猛地站起身：“果真？”
张鲁一保持着微笑，点点头。
屈王似乎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强压住颤抖的手臂，挤出些许微笑：“如此甚好，本王即赦免各位罪过，择日设宴与三位壮士共饮如何。”屈王知道姬道玄已失去记忆，张鲁一的话不仅让他可以涉猎禁地之门，还能得到第一高手姬道玄的帮助，这种一石双鸟的好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官场政治这东西就是这么有趣，所有事件全都是围绕着利益进行的，今天还是敌人，明天就忽然成为朋友。因为张鲁一的周旋，他们迅速从冒犯圣王的罪犯变成了屈王的座上宾。这种极限的身份转变升华，让举着长戈跃跃欲试的李春感到匪夷所思，瞬间进入无所适从的懵逼状态。
“哥，这就结束了？咱这会儿跟着这老头又成朋友了？”李春抱紧长戈，满脸迷茫地问道，“你不会真的要替这老头儿去找什么禁地之门吧？”
张鲁一从他手上抽回长戈丢在地上，低声说道：“少说话，咱走一步看一步。”
姬道玄也有些困惑，不过他并没有多想。这次来就是为了帮张鲁一和李春解困的，既然没靠武力就解决问题了，他也就没什么事了，于是转身大步就往宫门外走。张鲁一看姬道玄离开，于是也跟屈王告辞，拉着李春也出了宫门。
刚出宫门，项营便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三位壮士留步，屈王说昨日里因客房满员，慢待各位住了岩屋，今日请跟随项某道驿馆歇息。”
张鲁一他们随即跟着项营到了驿馆，这儿竟然有榻有几，各类家私俱全。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心里知道虽然屈王客房满员的理由编得并不让人信服，但终究算待遇有了显著的提升还算是不错。张鲁一让李春去岩屋叫岩香和瞿北野一起过来，过了一会儿，李春只带了瞿北野过来，原来岩香已经被昭缇派人接去了府上出诊。
张鲁一担心岩香一个人的安全，又怕等治疗结束岩香找不着他们，所以问清了昭缇的府邸所在，便与李春急急忙忙地赶过去。
经过门人的通报接引，张鲁一和李春顺利进入了昭缇府邸的内院。他们到的时候，岩香正好在为昭缇检查身体。
昭缇光着上身，仰面躺在竹榻上，岩香用手指轻叩，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抬眼看见张鲁一他们过来，也会欢喜，急忙叫他们过来一起看看。
张鲁一和李春都有点迷惑，他们又不是医生，叫他们过去帮忙估计会越帮越忙。心里虽然这么想，双脚已经飞快地迈向岩香的方向。
见两人走近，岩香忽然指着昭缇右锁骨上方有一个直径大概8毫米左右的圆形凹坑，周围疤痕明显隆起成灰褐色，如同火山形状。
“枪伤？”李春回头向岩香确认。
岩香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是丹邱的文化科技还有些落后，不应该出现火器，所以不敢确认。”
李春也跟着点点头，又仔细看了疤痕的其概况，用手又比划了几下，摸着下巴说道：“肯定是枪伤，看着形状大概是步枪子弹。有进无出，估计弹头还留在体内。这种情况要么是远距离流弹，要么就是隔着被击穿的障碍物减弱了弹头的动能。”
张鲁一与岩香自然对李春的解读没有什么异议，毕竟这家伙在武器方面是专业的。只是他们有同样的疑问，他们见过屈王大殿上的侍卫还在使用戈矛这种冷兵器，丹邱怎么会出现步枪这种先进火器？
岩香也确认，子弹的确还应该留在体内，只是没有x光检查，不能明确子弹正确位置。她猜想，就是因为这颗留在昭缇体内的子弹使得昭缇长年受慢性炎症困扰，导致身体亏虚。
岩香低下头询问昭缇受伤的经过，昭缇对那段记忆刻骨铭心，立刻就说了当时的经过，当时丹郢内乱，他率私兵入宫勤王，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只见高处一声如雷鸣般巨响，他之前的两个兵卒即刻莫名其妙地腾空而起直接把他撞飞出去，片刻后他就觉得右肩部剧烈疼痛以致于昏迷过去。若不是当时项营及时将他拖离战场，他估计也就死在那儿了。不过他依稀记得巨响之后有一道光影飞过，但是因为是瞬息之间，他只当作是自己弥留之际的幻觉罢了。
“基本可以明确了，岩香，找到子弹位置可以手术吗？”张鲁一问道。
岩香点点头，她可是进修过西医的，一般的外科手术还算是熟悉的。张鲁一微笑着点头：“那就好，你就先把这家伙麻翻，省得一会儿不消停。”
趁着岩香忙着用针灸和草药麻翻昭缇的空档，张鲁一回了一次驿馆，从他的背包里翻出一块强磁铁。大多数子弹头都是钢制铜被甲，都会对磁铁有所反应。剩下的就看昭缇的人品好不好，不要碰到铅锌材质，那么磁铁也没办法了。
不过事实证明昭缇的人品还是不错，张鲁一用磁铁探查到子弹头并没有大的位移，就在疤痕的正下方。有了明确的定位，岩香很快就取出了早已被血肉浸染成黑色的子弹头。岩香手里还有些西药抗生素，无法补液，只能磨成粉末混着止血草药粉一起涂抹在伤口上。
李春捏着弹头反复查看，认定这应该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弹头。这种经典老枪使用时间很长，极有可能是张卫东他们带来的防身武器：“不过想想也能说得通，师父他们这老几位一不小心被传到丹邱，运气差，正碰上这儿搞内乱，被昭缇这小子给碰见了。于是慌乱中打了一枪，慌慌张张地就逃回去，这情节我觉着合理。”
张鲁一没有说话，但他注意到了李春的逻辑漏洞。根据时间差推算，发生内乱时圣女祭酒刚刚分娩完张旭和他的合体孩子，那就应当距离张卫东他们逃离丹邱过去至少十个月。因此，打枪的肯定不是张卫东等人。
也或者是张卫东他们因为慌张离开，导致遗落了武器，正好落入叛军手中。不然而，这也引发了另一个问题。使用枪械虽然不算很难，但是没有受过专业指导能在短时间内掌握的使用方法的却是很难，除非丹邱有人天赋异禀，能够自学成才。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张卫东的探险团队，还有人留在了丹邱，这种可能不仅存在，而且可能性还很大。掰着指头算，几个失踪的队员里有几个已经在勐腊溶洞里发现了尸体，目前毫无痕迹的也只有徐为民和张红军，这两位都是建设兵团出来的，用枪自然不在话下。
张鲁一尽可能地想着更多的可能性，但他总觉得这些怪事背后的真相或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张卫东和王援朝的纸条上写着的那几句话说明当时他们是遇到了突发事件，必须马上逃离。或许徐为民他们两个就在这场突发的事故中罹难也未可知。
伤口缝合后，张鲁一他们三个人默默地坐在昭缇身边，感觉就在做遗体告别。等昭缇悠悠醒来，这场面就如同诈尸。
张鲁一拿出那张山村的照片，也不顾昭缇术后的虚弱，举到昭缇眼前：“昭咸尹，您帮我看看，这地方是哪儿？”
昭缇虽然疲累，但还是用力睁开眼瞧了瞧照片，因为麻醉作用他的脑子还有些混乱：“这是你画的？真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