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冰崩雪块
张鲁一找来毛毯将李春给裹好,在李春耳边呼喊了几句,李春缓缓地睁开眼,嗯了一声。张鲁一这才稍稍放心。
“大春子,搞什么,大冷天脱衣服,搞行为艺术呢?”说着就出了帐篷寻找李春脱掉的防寒服。刚走出帐篷,张鲁一忽然意识到李春之所以在如此严寒的气温下脱光衣服,并不是什么行为艺术,可是一种反常脱衣的现象。
这种反常脱衣往往是人在即将被冻死前,大脑出现体温调节紊乱,随着体温下降,反而会感到燥热的假象,所以这时候就会主动脱去衣服。
张鲁一赶紧回转帐篷,这才发现李春口唇青紫,脸色发白,早已经陷入昏迷。张鲁一立刻觉得浑身毛孔一紧,用手指贴在李春颈部。李春的脉搏微弱,全身绵软,浑身冰凉。张鲁一知道情况危急,对于冻伤他没有任何救治经验。情急之下,他慌忙拉开自己的冲锋衣,将李春抱进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帮助李春复暖。
当李春的身体贴到他的胸口时,一阵刺骨的寒气直刺张鲁一的心脾,让张鲁一不由得打起了寒颤。即便如此他不能松手,他怕他一松手李春便就此从这个世界离去,这是他最好的兄弟,是他在这世界唯一敢把自己的后背交出去的亲人。
张鲁一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李春能够恢复意识。然而张鲁一渐渐感觉自己的体温不断地流失,而李春似乎并能够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他不知所措地不停地呼喊李春的名字,不断地摇晃着李春的身体。
李春的身体像是失去灵魂的躯壳,随意摇摆着,这让张鲁一感到心如刀绞,不由得无助而绝望地仰天长啸。张鲁一的呼嚎声在荒凉的高原上回荡,回应他只有无底黑暗。他的心情也如同那冰冷的黑雾一般,迷茫而凄凉。
张鲁一几近歇斯底里的嚎叫声,惊动了营地里的其他人。最先赶过来的是姬道玄,可是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姬道玄功夫再高也不是个全才,只能在边上干瞪眼。接着小伍赶到,当小伍看到眼前的情形,立刻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话不多说即刻转身去篝火边烧热水,海拔接近五千米的意大利营地,水烧到八十度就开始沸腾,虽然不足以煮熟一个鸡蛋,但给李春复暖已经完全足够了,因为小伍很清楚,给冻僵的人复暖最适宜的水温只有四十度而已,否则冻伤的局部急速升温会导致组织淤血坏死。
等小伍提着开水回到帐篷,岩香也已经赶到现场。岩香看着眼前哭天抢地的张鲁一,知道他这时也帮不上忙,只是指挥着姬道玄帮着自己把李春从张鲁一怀里拽出来。检查后,岩香发现李春心跳虽然微弱,但节律似乎没什么异常,可见张鲁一当时用自己的身体给李春复暖十分及时有效。
见小伍提着开水进来,岩香随即找来几个牛皮水囊,用冷热水勾兑出合适的温度,一一灌进水囊中。随后又将这些水囊分别放在李春的腹股沟,腋下,颈部以及头部。
看着一群人忙出忙进,张鲁一这会儿算是有些清醒过来,他历来做事沉稳,却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如此乱了阵脚。
他站起身,走到岩香旁边,轻声问道:“岩香,大春子怎么样?”
岩香抬起头,目光中透露出关心:“他的体温已经开始回升,等恢复意识就好了。鲁一锅,你没事吧?”
张鲁一摇摇头,说了句没事,便起身又蹲在李春身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水囊的位置,确保水温能最大程度地传递到李春的身上。接着张鲁一发现李春的双脚露在毯子外面,于是他又默默地将李春的双脚塞进自己的怀里。忽然他感觉到李春的脚指有微弱的抽动,这让他忽然有些兴奋,一时间竟然湿润了眼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人不断地轮流出入烧着水,更换着水囊,都逐渐显出疲态。他们额头的汗水不断滑下又砸向地面,后背也早已汗湿,但他们依旧不敢懈怠。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李春的身体开始有了些许反应,众人也是一阵雀跃。李春微微睁开了眼睛,虚弱而又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各位,你们在干啥呢?”
小伍没好气地说道:“兄弟,你这一躺就是六小时,可算享受了,苦了我来回来的给你烧了至少二十几壶水。”
李春想了想,准备动下身子,却发现身子软的很,稍微动一下就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乱咬乱爬,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小伍,你说啥享受能把我搞成这样?”
还没等小伍说话,李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着叫了几声“哎,哎,哎,不对”,然后若有所思般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恍惚间觉着有人趁我之危,抱着我来着。不会是有人对我图谋不轨,做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吧?”
在场的人几乎被他这几句话瞬时石化住。小伍先是起身,一脸嫌弃地说道:“你想什么呢?有人要是猥亵你,他岂不是要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李春皱起眉头,仍然表现出一丝疑虑:“可是,我真的觉得有人抱过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的呼吸。难道是我的幻觉?”
这时张鲁一尴尬地起身,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大春子,你就是给冻迷糊了,错觉,知道吗,就是错觉。”
经过在高原上这一晚上的折腾,大伙都已经疲惫不堪,各自找了帐篷歇息。李春也因为冻伤初愈,被岩香照顾着睡着了。唯有毕南村,因为吃了岩香得药丸子,竟然昏昏沉沉地一直睡着,对一晚上就发生在身边得事情竟然一无所知。
就这样在意大利营地待了一天一夜时间,山谷里的大雾逐渐消散,他们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太阳,虽然不算暖和,但终究让他们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李春和毕南村也趁着这个空闲时间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相比起来,李春情况要差些,走起路来还是有些喘,毕竟他的冻伤并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完全康复,好在李春身体底子好,要搁在一般人估计起床都困难。
小伍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晴天而转好,他担忧地看着营地里的食物已经即将见底。小伍很清楚凭着眼前这些食物,根本不足以让他们继续深入冰川。他找到张鲁一商量暂时先回音红滩营地进行人员休整和物资补给。
通过抢救李春时小伍表现出来的果断和老练,张鲁一在高原山地生存这方面已然对小伍有了充分的信任,也没说什么直接也就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一众人已经没有了来时那样的斗志昂扬,一个个就似残兵败卒一般,相互扶持着,哼哼唧唧,队伍也逐渐拉得越来越长,姬道玄精力最好走在最前面开路,小伍和张鲁一只能在后面各自扶持着毕南村和李春两个病号,岩香因为不熟悉高原山地脚程也慢,也落在了后面。
忽然就听到姬道玄发出一声呼哨,让大家停下脚步。张鲁一和小伍放下毕南村和李春两个,急忙赶过去查看情况,只见姬道玄沉默着指着前方一块一米多高的冰坨混杂着积雪堵住了山路。按道理,他们这里离冰川尾端及雪线还有很远的距离,尤其这个季节也不应该有冰雪出现。
小伍单手搭了个凉棚,四周看了看,发现冰坨后方的土层明显有翻动的轨迹滑痕。“大概是冰崩。”小伍说,但他也不是很自信。冰崩是冰川回暖断裂后出现的崩塌现象,如同雪崩,在冰川探险时时常会遇到。不过小伍自己也有些狐疑,以往的冰崩大多因为冰川冰自身的重力影响,滑塌到最后往往只剩下成吨的冰屑和冰块。而且冰崩波及的距离也不过就是山底而已。现在如此大块的冰坨又滑行这么远的距离,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冰坨怎么看也要有几吨重,靠人力估计是搬不走的,既然堵了山路,他们也只能受累从冰坨上爬过去了。小伍冰坨周边瞅了瞅,如果是他一个人利用工具翻过去完全没问题,只是他身后李春和毕南村这两位还虚弱不堪,估计会有些困难,他托着腮帮子思考对策。
很快他就想到用登山绳制作一个悬空的绳梯,一头固定在冰坨上,一头固定在泥地里。小伍做事果然雷厉风行,说着就开始制作绳梯。张鲁一这方面没有太多经验,只能仰仗着小伍。
张鲁一趁着小伍扎绳梯的时间,独自溜达到冰坨边观察摸索。他一直听说过冰川冰的纯净壮美,但至今还未能亲眼见过。忽然,仿佛有一种声音在呼唤着他,指引着他,他感受到一种心血来潮的冲动,这种声音似乎就来自冰坨的内部。
幻觉?吓出一身冷汗,前天晚上发生的经历仍然在他脑海中历历在目,这让他陷入了一种被蛇咬后十年怕井绳的恐惧。他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小伍和李春他们,都没什么异常反应。抬头看见冰坨上站着的姬道玄,于是问他听没听到什么声音,看到姬道玄摇头后,他十分确定地认为自己又产生了幻觉。
张鲁一用力掐了自己的手臂,闭上眼睛专注地感受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他意识到要对付幻觉,必须要用一件事来转移注意力以稳定自己的心神。他希望这种方法能够有效地应对幻觉。
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平静下来时,他再次睁开眼睛,把目光投向冰坨。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神秘的声音再次出现。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仿佛在诉说着某个故事,却又无法完全听清。张鲁一想努力摆脱这种幻听,可是那声音似乎有魔力一般吸引着他,让他越陷越深,不可自拔。渐渐地,张鲁一感觉到自己出现了一种从来未有的幸福感,并渐渐失去了对现实的判断力,他在那声音中完全迷失。
冰坨在张鲁一的眼前散发出七彩的光芒,光芒中出现一条神秘的彩虹桥,似乎连接着现实和幻境。张鲁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条彩虹桥,心中隐隐感受着那股未知的力量,他被吸引着,向彩虹桥走去。
走到彩虹桥边,张鲁一像是听到了一个人的呼喊,却完全听不清内容,他停下脚步茫然地望向彩虹桥的另一侧,那里站着两个人正微笑着向他招手示意。
张鲁一想询问,忽然发现自己喉咙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转眼就见眼前的彩虹桥忽然消失不见,本来在桥对过的两个人已经忽然闪现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两个人的脸,张鲁一很熟悉,就是之前在黑雾幻境中见到的那一男一女,只是这次他看得更加分明更加清楚。不过连张鲁一自己都觉得奇怪,他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欣快感。那两人对着他笑,他也回以微笑。
张鲁一看清他们的穿着与之前幻境中衣衫褴褛的形象完全不同,而是宽袖细腰的丝绸长袍,这种款式并不见于五十六个民族中的任何一种,反倒像是战国时期所谓“多趋于瘦长”的楚国服饰。女人怀里依旧抱着襁褓,襁褓里的婴儿溜溜转着眼睛,粉扑扑的十分可爱,张鲁一忍不住想去逗逗那孩子,却被女人闪身躲过。
张鲁一只觉得一阵目眩,那对男女已经身处几米开外,默默地目视着前方,脸上似乎有些不甘和悲凉。张鲁一向前走了几步,这两人却像是丝毫没有发现张鲁一的存在,依旧凝视着前方,张鲁一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在他眼里那地方只不过是一片毫无意义的苍茫而已。但张鲁一很快发现了女人的双眼逐渐噙满了泪水,一滴一滴地从姣好的面颊划过,落在襁褓中婴儿的脸上。男人忽而转身深情地看了一眼女人,伸手替女人擦去脸上的泪痕。女人则是微笑着靠在了男人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