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王援朝
正如程紫琪所想，在在分局的档案室中找到了汪小莲家的失火案卷宗。卷宗上的结论是意外失火导致人员死亡，而且法医尸体解剖证实死者为一男一女，死因都是火灾意外导致死亡。
对于法医鉴定结论，程紫琪相信同行法医官们的专业性，法医学鉴定表明该火灾是非故意、非犯罪的，而是一种意外灾害，所以就不存在立案条件。所以卷宗里除了法医鉴定书，就只有几张现场照片，和一份调查报告。根据报告的描述，消防给的意见是老屋子电线老化短路失火。汪小莲当时在屋子里放置了大量易燃物，所以火势就迅速蔓延，并有大量有毒气体产生，导致两名死者在短时间内吸入大量有毒有害气体昏迷。
程紫琪看了一眼现场照片，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两位遇害者的尸体已经完全焦炭化。这该是多大的火情才能导致这样呢？
对于火灾中唯一的幸存者，报告里只是简单记录了其被救后及时送医救治，因为当时幸存者因为伤势过重，无法说话，在其上衣口袋里查到一张姓名为“汪大海”的二代身份证残件，确认幸存者为汪大海。
虽然从卷宗上看不出什么更多的信息，但程紫琪觉得不知道在哪儿总有点不对劲。她又翻了几遍卷宗，也没找到原因。
对于失火案，当时的现场早已被推土机推平，而亲历火灾的幸存者汪大海也早已经失踪多年，表面上看所有的线索只能依靠手头这份卷宗，看着卷宗上的文字，程紫琪忽然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她要去尝试着证明一下自己的想法。
回到北京，她并没有急着回局里，而是直奔软禁张卫东的那栋主题酒店。到酒店的时候，张卫东正和李登民下了盘围棋。在屋外程紫琪就已听到两个老头在那儿为了一个棋子争执不休，看样子是一个要悔棋，另一个偏偏不让。于是就听一个骂另一个不要老脸，就会耍赖。另一个则反怼对方老不死的，没有同情心。这的确让程紫琪有些大跌眼镜，这俩老头一个是京圈有名的鉴古大家，一位是旅店业的翘楚，平时在社会面出入上都是人五人六，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想到私底下见面就跟俩十岁的孩子一样，等会这俩老头该不会要说不跟你玩了吧。
正想着，就听张卫东划拉棋盘的声音：“不玩了，跟你这种无赖玩没劲。”
接着就是李登民的声音：“搞得谁想跟你玩似的。”
程紫琪在门外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屋内。张卫东和李登民看到她都有些吃惊，停下了争吵，脸上立刻流露出成熟稳重的神色。
程紫琪面对直接开门见山：“张叔叔，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辛辛苦苦东奔西走地替您调查，结果您还不跟我说实话。”
张卫东微微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他走到程紫琪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紫琪啊，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不过你可以问，我必定会知无不言。”
“您觉得那个绑架您的鬼脸是当年的汪大海吗？”程紫琪问道。
张卫东迟疑地摇摇头：“那人毁容得厉害，实在不好辨认。当年在勐腊时我跟汪大海就不是很对付，所以也不亲近。”
程紫琪点点头，接着问道：“那王援朝呢？您觉得会不会是他？”
这会儿，张卫东四十五度仰望着天花板，久久保持着沉默，
程紫琪似乎也不着急，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张卫东，接着说道：“您也是不确认是吧。毕竟这些些年同宿舍的战友，就算化成灰也该认得。”
张卫东的思绪似乎这时候才走回来，点点头：“老实说，跟这个鬼脸接触后，我也曾经产生过这个想法。但很快就被我自己否定了，我认识的王援朝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是不会做这种违法的事情的。”
“时过境迁，谁又能保证自己这辈子就不会变呢？张叔叔，您就不觉得整件事都很蹊跷吗？”程紫琪说道。
“怎么个蹊跷法儿？”李登民这会儿忽然插话。
程紫琪于是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全盘托出，并将自己的看法一一陈列，首先，张卫东被绑架，按照鬼脸的意思是想要给“星际迷雾”试药，而鬼脸花了这么大力气建起的实验室，却丝毫没有被利用就已放弃，这并不符合常理。二来鬼脸对张卫东的脾气了如指掌，知道他一言九鼎，所以尽管放心不安排人手对张卫东进行监视，这说明鬼脸曾经与张卫东的关系还是比较亲近。第三，无论是绑架张卫东或者对张鲁一的阻击过程中，鬼脸似乎都没有刻意伤害他们的意图，这也是个十分值得深思的问题。最后就关联到程紫琪这次的调查寻访，因为当时已定性为火灾意外，既然从幸存者那儿发现身份证证实身份，所以后面跟进的调查便不再深入。但是拿着身份证的人就一定是本人吗？
程紫琪言下之意无外乎那个鬼脸恐怕不是汪大海，而是那个失踪的王援朝。
张卫东始终保持着沉默，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
程紫琪继续说目前这只是大胆的假设，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持这个猜想，但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整个事件中那些难以理解的问题似乎就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程紫琪想如果能取到鬼脸的样本，再找王康美做个dna比对，就可以真相大白。
正说着，客房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其实不必那么麻烦。”
听到那嘶哑的声音，房间里的人都惊讶地看向门口。他们发现发现声音来自一个满是扭曲疤痕的脸，正是那个鬼脸老者。鬼脸老者用他唯一的眼睛扫视了一下房间，然后慢慢地说道：“小姑娘说的对，我就是王援朝。至于汪大海，他的死只是自作自受。”说完这番话后，鬼脸突然开始剧烈咳嗽，接着喘息了好一会儿。他倚在门口，脸上扭曲的五官更加集中变形，显露出无尽的痛苦。
房间内的几个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王援朝，房间里瞬间弥漫起紧张的气氛。王援朝摆了摆手：“你们不用紧张，我的人都在楼下大堂。”王援朝这次过来只是想和张卫东聊聊过往，没想到恰巧听到程紫琪的猜测而已。王援朝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他注视着年轻的程紫琪，努力地露出恐怖的微笑，说道：“小姑娘很聪明，也确实有些能耐。”
程紫琪忽而正色道：“王援朝先生，谢谢你的夸奖，我想知道汪大海兄妹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王援朝那张鬼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不是，那只是一场意外。”随后他举起枯槁样的手指向自己的脸，“我的确恨汪大海，但如果是我设计的，我想我没必要祸害自己成这个样子吧。”
程紫琪不再说话，她并不相信王援朝。不能排除王援朝设计的意外现场过于复杂，导致自己无法及时脱身，毕竟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王援朝转向张卫东，恨恨地说道：“张卫东，张连长，我们这兄弟当初都那么信任你，跟你出生入死去鬼王点兵，可最终得到了什么？你倒是混得人五人六的，而我呢，只能下半辈子待在精神病院，凭什么？”
张卫东面露痛苦之色，这是一段他不愿回忆的往事。当初他的确有自己的私心，在革委会主任汪大海抛出几个转业回城名额的诱饵面前，他没有经受住诱惑，决定带着兄弟们去探索鬼王点兵，可是最终得到的只是一片茫然的空白记忆，以及之后无尽的精神病院生活。他张鲁一有自己的家人担保出院，王援朝却因为无人愿意接手，只能在精神病院煎熬度日，这些都让张鲁一内心充满了愧疚和懊悔。他已无法面对这些曾经的兄弟，他意识到自己当初的选择带来了极其不公平的后果。现在的他只能默默承受着王援朝的指责。
过了许久，张卫东才抬起头缓缓回答道：“王援朝，我知道你对过去的事情和我都感到不满和失望，这都是我的错。但是你要知道，我当初那样选择只是想给我们几个兄弟争取回城的名额。当时有农场改制的传闻，我只是想让兄弟们各自早点回家。”
王援朝又是一阵咳嗽，接着是长时间的气喘带着明显的啸鸣声。张卫东起身站到王援朝的身旁，轻轻拍打着王援朝的后背：“王援朝，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兄弟们。当初是我盲目地做出了自私的选择，到现在我也无法原谅自己带给你的痛苦和困境。”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心中的歉意无法掩饰，“我知道道歉已经远远不够，但请相信我的诚意，我会尽我所能来弥补我的错误。无论你想如何惩罚我都可以，就算你让我死，我也会慨然赴死，你永远都是我兄弟”。
王援朝推开张卫东，嘶哑着声音怒斥道：“张卫东，别在我面前充什么好人了，在我看来你与汪大海没什么区别。”
“汪大海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张卫东这才想起程紫琪说起过是汪大海将王援朝接出精神病院，这汪大海历来就是蛇蝎心肠，绝对不会有那么好心。
张卫东没说错，王援朝很快就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因为汪大海是勐腊兵团的老人，所以长期禁锢在精神病病院的王援朝对王大海的“善举”并没有丝毫怀疑。但很快汪大海就露出了獠牙，每次给他注射一种叫做“星际迷雾”的药物后，都会逼着他回忆那段失去的记忆。但是“星际迷雾”带给王援朝的却只有心悸，恶心，头痛欲裂的濒死感，并没有让他回忆起那段空白的时光。
被折磨的筋疲力尽的王援朝曾经问汪大海到底要那段记忆做什么，得到的是汪大海歇斯底里地叫嚣：“那是我的宝藏，都是我的。”他不知道汪大海所谓的宝藏是什么，但他坚信那儿并没有宝藏，不然怎么解释他与张卫东脱险后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宝藏或者信息。但汪大海并不理会，汪大海已经因为被贪婪和欲望所驱使变得疯狂，无法理性思考。只是一味地加大了药物剂量，使得王援朝在鬼门关边上来回了几十次，他的身体和精神已经到达了极限，但他不想死，仅凭着意志力坚持着。
然而老天似乎并不想王援朝就此沉沦，给了他一次生的机会。当汪大海将注射过药物的王援朝带回汪小莲家的时候，他仅仅是担心错过王援朝恢复记忆的那一瞬间，却完全没意识到之后的意外发生。也幸亏长期注射“星际迷雾”后，让王援朝已经出现长期的失眠症状，在大火在屋角燃起的瞬间，王援朝就已经发现。可惜药物作用让他喉头松弛发不出任何呼救的声音，手脚酸软也无法迅速逃离，只能艰难地向屋外爬去。因为始终在低位爬行，这反而让他避开了毒气的侵袭，只是大火实在太迅速，就在他爬到门口的时候，就已经被大火吞噬。虽然及时被人救出，却已落得现在这副鬼样子。
说着话，王援朝那只仅存的眼睛里涌出热泪，恨恨地说道：“之后我以汪大海的身份接手了他所有的生意和财产，这是他欠我的，我拿来也是心安理得。”
说着他转脸看向张卫东：“至于你，张卫东，我原本想要让你也尝尝这个‘星际迷雾’的味道，让你也生不如死。”接着又咳了几声，干笑着，“不过，张卫东，你应该感谢你有个好儿子，为了你他甘愿冒险。所以，我就放弃了给你用药的机会，反正这也是汪大海留下的摊子，丢了也不可惜。”
李登民一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插话道：“王援朝先生，虽然你一直因为报复而疯狂，但我依旧觉得你不是个恶人。如果你真的有心要伤害张卫东先生，有的是机会，然而你并没有动手。我想你软禁张先生，一定有其他的原因。”
王援朝又咳了几声：“好人不长命，这个世界已经容不得好人的存在了。”说完，又转向张卫东，“你曾经是我的兄弟，我不会学你对自己的兄弟不义，他说的对，我始终不忍心对你下手。”
又缓了一会儿，王援朝继续说道：“我已经确诊晚期肺癌，将不久于人世。在这世上我唯一挂念的只有我的侄子，他叫瞿北野。”
说道瞿北野，王援朝的语气开始有些得意起来：“这小家伙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他立志要帮我找回那段失去的记忆。可惜这小家伙从小就知道死读书，动手能力差，脾气还犟，几头牛都拉不回来。我担心他一个人这么去有危险，所以也请张卫东你家公子一起陪着去，张卫东你不会有意见吧。”
还没等张卫东回答，王援朝发出一阵凄厉的鬼笑声：“张卫东，由不得你同意，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就要还……。”王援朝的笑声嘎然而止，身体忽然轰然倒下。
程紫琪赶紧上前用手指贴到王援朝的颈动脉，随后看向李登民和张卫东，轻轻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