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黑雾

    离开熊窝回营地的路上，张鲁一他们发现了被熊袭击的人类残骸，看残留下来的服装碎片，应该是安大彪他们留在营地守营地的人。张鲁一和李春收拢了尸体就地掩埋。中国人传统历来就是以死者为大，无论敌我，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他们这样做不仅是对死者的尊重，也避免了野生动物对死者尸体的进一步毁伤。

    回到营地，小伍与毕南村早已回来多时，他们将张鲁一丢在河岸边的鱼都已经悉数捡回来，收拾得干干净净。煮了锅鱼汤，剩下的鱼用刀片成鱼片，撒了些盐巴，架在火上烤成鱼干方便携带。

    夜幕降临，几人围坐在篝火边。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吃着干粮和肉脯度日，难得能享受这一顿河鲜大餐，自然吃得也是津津有味。几碗鱼汤下肚，驱散了身上得寒气，暖和的饱腹感让人开始困顿，他们原本也就不是一路人，也没什么话好说，于是也就各自回了帐篷睡觉去了。原本洪水不仅冲走了他们的食物，也冲走了近乎一半的帐篷。好在张鲁一他们发现了安大彪他们的大本营，小伍回来时也顺了几个完好的帐篷，这会儿他们倒可以一人一个，互不打扰了。

    这些日子遇到的事实在太多，张鲁一在帐篷里辗转反侧，心里一直不踏实。这一切的不安来自于他对未来的未知。他是搞考古的，并不是古生物学家或者地质学家，他的野外生存经验仅仅来自于野外考古现场。说到底考古学也是人的学科，在没有人类活动的不毛之地，他们考古人也不会涉猎。因此他对冰川并不熟悉所以恐慌。这也很正常，人类总是会恐惧未知，就如原始人因为恐惧风云雷电而造出了各种神灵崇拜一样的道理。

    张鲁一静静倾听着帐篷外的自然声响，感受着河水的潺潺流动和红柳树的婆娑摇曳。大自然的力量让人敬畏，同时也给予了人类无尽的馈赠。与其傻傻地在帐篷里失眠，不如就干脆去给大自然一个拥抱吧。

    张鲁一披上件军大衣，爬出帐篷。高远的天空无比清澈，整个黑幕下的苍穹中几乎能看清楚每一颗星星。他张开双臂闭上眼，一阵微风吹过，轻抚着他的脸庞，如同大自然的倾诉和安慰，这一刻他和大自然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仿佛融为一体。这也许就是张鲁一这种直男唯一能享受的浪漫吧。

    “怎么了，在这儿学耶稣呢？”小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鲁一回头看，小伍正提着一把冰镐走过来。

    张鲁一笑了一下：“睡不着，出来感受一下高原的气息。”

    “那你就继续感受吧。”小伍也不多话，直接就走到河边，认真地打磨起手里的冰镐。小伍的冰镐在张鲁一眼里已经属于锃明瓦亮的级别，十分锋利，可到了小伍眼里却是钝得一塌糊涂。小伍专注地用磨刀石不停地刺激冰镐的刀刃，一下一下一丝不苟，动作娴熟，却不温不火恰到好处。

    “你为啥要半夜三更地来磨冰镐？”张鲁一好奇地问道。

    小伍又磨了几下，用手指试了下锋利度后，才转脸看向张鲁一：“或许原因和你大半夜里感受高原是一样的吧。”

    队伍又休整了一天，张鲁一和李春去河边查看自己的放置鱼笱，却是一无所获。张鲁一十分失望，觉得是自己编的柳条鱼笱太过简陋，无法起到应有的作用。李春则是喋喋不休地强调，是这儿的鱼太狡猾，以前他当兵的时候从来就不会空手而归的。最后他们还是倚仗姬道玄出马用剑挑了许多鱼出来，这才让他们此次满载而归。小伍晚上给他们一人烤了一条鱼换换口味，其他的依旧做成鱼肉干作为粮食储备。

    隔日天亮，所有人各自整理好行囊，他们要在今晚赶到意大利营地露营。因为骆驼无法前进，这段路必须他们负重徒步，所以尽量简装，大部分东西留在了大本营中。小伍把两天里烤炙的鱼干给大伙分了，这一路配合着干粮营养也算是足够了。只是因为没有多余的人看管大本营，众人一致觉得现在毕竟不是冰川徒步的最佳季节，所以几乎不会有旁人进入营地，就干脆放个空营在这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商量完，小伍见大伙儿都没什么异议，于是也不再纠结，直接出发。

    后面的路的确不是很好走，走了大半天他们已经能看到冰川末端的痕迹。下午七点的时候，他们终于达到意大利营地。在意大利营地他们并没有看见安大彪他们扎营的痕迹，估计应该是在其他营地，比如韩国营地等等。

    张鲁一先前听到意大利营地这个名称总感觉应该有些规模，到了实地此发现不过是十几块大石头围成个挡风墙而已，按李春的话说就是磕碜。不过，等他们直好帐篷的时候，太阳正好落山，从营地能看到远处的乔戈里峰的一侧被夕阳映照得金黄一片，峰顶不断地飞散着白雾状的云气，一会儿灰白一会儿金黄。这美不胜收的景色，让他们顿时感觉疲劳和困苦一扫而空，仿佛所有的辛劳都值得。

    小伍嘱咐大家赶紧休息。根据张鲁一提供的坐标并不在乔戈里峰的峰顶，他们并不需要去冲击乔戈里的主峰，但冰川结构极其复杂，所以他们这次的难度并不亚于冲顶。

    可惜事情总是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乔戈里峰出现风暴气候，乌云笼罩了整个冰川。开始小伍他们还觉得等一下就会云开雾散，事实却是等了大半天，乌云不仅没散，却像是忽然吹大的气球，瞬间罩住了整个意大利营地。

    营地里虽然没有什么风暴，但雾气太浓，能见度下降到了一米，大白天的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看这情形估计探查冰川是没戏了，他们只能龟缩在营地的帐篷里。小伍心里最着急，他们的干粮最多也就能撑个三五日的，如果被大雾延迟行动过久，白白消耗粮食，就算天好了，他们也只能打道回府重新准备物资，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完全不能接受这种不完美的存在。

    浓雾在荒无人烟的砾石滩上形成一种诡异的氛围。张鲁一担心岩香一个人害怕，于是瞪着眼仅仅靠着帐篷内射出的光影和对营地帐篷原始位置的记忆，一直摸到岩香的帐篷边，轻声喊了一声：“岩香，我可以进来吗？”

    得到岩香的允许，张鲁一钻进岩香的帐篷里，顿时就觉得眼前一亮，就犹如盲人忽然之间重获光明，虽然外面雾气昭昭，帐篷里倒是没有一丝水雾。

    见张鲁一的过来，岩香很开心忙问他过来有啥事，张鲁一便直爽地说出自己对岩香的担心，惹得岩香更加欢喜。

    正当岩香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帐蓬门帘再一次被掀开，李春和姬道玄接连闯进来。李春看到张鲁一倒是一愣：“哥，我们还一本正经地去找你，你倒好已经自个儿过来了。”

    小小的帐篷一下子挤了四个人，顿时拥挤不堪，感觉就像个沙丁鱼罐头。姬道玄在门口瞅见这三位挤在一起要给自己腾地方，可惜就算硬生生地挤挪出的空间也只能容他踏进一个小腿。姬道玄愣了一会儿，很快就自行退出帐篷，在帐蓬门帘外就地打坐。

    岩香怕姬道玄受凉，叫他进来坐，姬道玄只说了句“否”之后便再无动静。张鲁一干脆把军大衣让给他穿，岩香又丢给他一床羊毛毯，这才作罢。

    张鲁一和李春在这场大雾来临之际，都不约而同地觉得这场大雾有些诡异，担心岩香害怕，所以都忙不迭地跑过来。其实岩香是个野惯了的山里娃，对这种气候变化根本就不带怕的，现在帐篷里显得忧心忡忡的反而是岩香面前两个大男人，想想也有些滑稽。

    帐篷里的三个人胡乱聊着天，静静地等着浓雾散去，可惜一直等到夜里雾气也没有消散的迹象。张鲁一建投探出帐篷，夜色混杂在浓雾里，更加看不清周围，就连打坐在帐篷边姬道玄的身影也显得若隐若现。

    “不知道这雾什么时候能散掉。”张鲁一转回头说了一句。

    李春点了点头，他也对这场大雾感到困惑和担忧。“是啊，这雾真他妈出妖了，怎么能这么久呢？”

    岩香靠在帐篷边，见两个男人心神不宁的样子，微笑着开导他们。“二位锅锅，这么担心干嘛呢？这雾又不会把我们吃掉。”

    “真能把我们吃掉倒也好了，就算怕在这儿耗着，粮食吃完也走不了。”李春摸着下巴说道。他说的有理，意大利营地虽然是个山坳平地，但终究属于高原山地，山坳周围怪石嶙峋，看得见的情况下都要走得小心翼翼，更别说大雾天能见度极低得情况了。如果在这儿见干粮耗尽，就算雾散了，他们也没有充足的体力回到音红滩的大本营进行物资补给。

    岩香还想说两句，帐篷外忽然一阵嘈杂打断了她的思路。仔细听起来像是毕南村在营地尖叫着来回奔跑：“别过来，你滚开，我不认识你。”

    帐篷里的三个人有些莫名，一起出来查看情况。因为这雾气的裹挟，夜色显得更加浓郁，听声音毕南村离他们并不远，三人却什么也看不见。

    混沌中，忽然传来小伍厉声的呵斥：“毕南村，你找死呢？给老子清醒些，不要在这儿乱跑，危险。”

    毕南村并不理会小伍，依旧一个劲地折腾，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甚至因为慌张，撞翻了一个帐篷还踢散了篝火堆。这敢情是要出事儿，张鲁一虽然不知道毕南村在发什么疯，但他知道在这种极端环境下，他必须在毕南村引发危险前将他控制下来。

    不过眼前的浓雾让张鲁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要如何才能抓住毕南村这家伙呢？想必小伍也是因为这大雾的关系，找不见人，所以才在那儿一个劲地呵斥，希望能威慑住毕南村，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

    正当张鲁一一筹莫展的时候，身边的姬道玄猛地跃起飞入浓雾之中，接着就是一阵骚动以及毕南村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后，一切都重新归于平静。

    张鲁一对姬道玄的突然举动感到吃惊，但他立刻意识到姬道玄发动攻击时很多时候不仅仅依靠视觉，同时也借助听觉和嗅觉。他明白在大雾中视觉被阻挡的情况下，姬道玄依旧能够依靠嗅觉和听觉在浓雾中迅速行动并得手。

    不一会儿，姬道玄将已经昏迷的毕南村拖到张鲁一面前。大雾夜晚，张鲁一只能看到两个人的轮廓，于是让姬道玄将毕南村搬到一个空帐篷里，招呼着小伍一起过来查查在毕南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帐篷实在太小，张鲁一让姬道玄陪着岩香回了岩香的帐篷，小伍和张鲁一蹲坐在毕南村的身边。李春最终也没挤进来，只能将头伸进帐篷门里身子坐在帐篷外头。

    张鲁一好奇地问道：“小伍，毕南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的举动实在太奇怪了。”

    小伍沉思了片刻，回答道：“我也不确定，因为我也是听到声音才出来的。”

    就在这时，毕南村慢慢地睁开了满布血丝的双眼，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还没等张鲁一他们开始问话，毕南村一个机灵就退缩在帐篷的一角，颤抖着声音叫道：“他们……孩子也是鬼！这里有鬼！我在浓雾里看到了他们的红眼睛，逃也逃不了！”

    帐篷里的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都是一脸迷茫，齐刷刷地看向毕南村。这家伙平日里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徒，到底他看到了什么能让他表现出如此胆怯？莫非他真的看到了鬼？

    过了一会儿，岩香让姬道玄给这边送来颗黑乎乎的药丸子，说是可以祛风镇定。小伍和李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人撬开毕南村的牙关，另一个直接用水化开药丸就直接给毕南村灌进嘴里。毕南村一阵呕吐后，人却像是清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