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岩石
岩香再次恢复意识,她发现自己被张鲁一紧紧揽在怀里。也许是他们命不该绝,张鲁一竟然抓到一个漂浮的装物资的木箱,使他们能够在洪水中找到了一点稳定的支撑。岩香紧紧依靠着张鲁一,能够感受到他每一次的心跳,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意。
见岩香清醒过来,张鲁一张口想说话,却先呛了口冰水,只能仰头吐了口水叫道:“岩香,没事吧?”
岩香虚弱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事哩,鲁一锅。”
张鲁一用力将岩香推上木箱,自己则继续在水里借着木箱浮力,挣扎着保持平衡。他们就这样随着洪水飞速奔向下游。
他们的眼睛被洪水冲刷着,周围的景色已经变得一片模糊。岩香身子贴在木箱上,紧紧攥着张鲁一的手,生怕张鲁一因为脱力松手而沉入波涛之中。她无法掩饰内心的不安和恐惧,浑身湿透的他们在高原寒冷的气候下,极有可能出现失温。尤其在低氧的消耗状态下,也会加速情况的恶化。也就是说他们随时可能因为虚脱或者失温而死亡。
张鲁一看着岩香,眼中充满了担忧。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也许无法将她完全保护起来,但他依旧决绝,他必须竭尽所能,将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们继续顺流而下,身体被失控的水流摇摆着,岩香感到自己的力气渐渐衰竭:“鲁一锅,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或许是感知到自己生命即将走到终点,岩香忽而呢喃道。岩香感到自己的体力在不断地流逝,她想努力保持着清醒,但身体却开始无法听从她的指令。
张鲁一奋力划着水,巨大的波涛声让他无法听清岩香的声音,他也知道不能在水里久待,于是左右环顾,忽然发现不远处河流转弯处有一个巨大的岩石,水流在岩石边有稍许减缓,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张鲁一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奋力向岩石游去。洪水奔腾阻挡着他的行进,岩石变得遥不可及。看着木箱上的岩香再次陷于昏迷,他不能放弃,拼尽全力。
终于,张鲁一将木箱推到了岩石的边上,终于可以得到片刻喘息。张鲁一大口地喘着粗气,艰难地爬上岩石,接着又咬牙将岩香拖上去,用尽力气大喊一声:“岩香,千万别睡着了,你醒醒。”这才轰然倒下。
在那一刻,张鲁一似乎看到了天空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光影,光影里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向他伸出双手,微笑着。张鲁一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那是一种他从来就未曾感受过的安全感,他不知道原因,但他喜欢。
张鲁一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克勒青河岸边的一块空地上,一堆篝火在他们身边熊熊燃烧。张鲁一觉得浑身酸痛,头也发沉。他睁开眼,努力地挣扎了一下,却被人又按在地上。
“哥,别动。”李春轻轻拍了拍张鲁一。若非李春及时赶到发现瘫软在岩石上的两人,估计他们早已因为失温而失去生命了。
“岩香,岩香怎么样了?”张鲁一咬着牙问道。
李春笑着说道:“这小丫头好着呢,已经醒了。这会儿躲到后面山坡,换干衣服去了。”听到岩香没事,张鲁一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出了口气,重新躺下。
“大春子,谢谢你救了我。”
“哥,我可没那本事在这么急的浪里捞你们,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你们俩就已经趴在石头上了。”李春指着不远处的巨大岩石说道。
“这又是高原又是低温的,如果没有你估计我就挂了。”
李春往火堆里扔了块枯木头,扬起眉毛坏笑着:“照你这么说,也能算是我救了你一命吧。不过我说哥,你一会儿可不兴给我玩什么以身相许之类的玩意儿。我李爷至今可还是个雏儿呢。”
张鲁一啐了一口,滚一边去。
李春却依旧叨叨咕咕:“哥,我也稀得你报答我哈,只要你帮我从师父那儿搞一只大生壶就行。”
张鲁一嗯了一声,懒得再去理他,转脸看向天空。高原的天空呈现出毫无杂质的湛蓝色,没有云朵的遮挡,显得悠远而开阔。澄澈的阳光穿过稀薄的空气铺洒在达坂的草甸上,让人感觉到安详和纯净。
他本身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他很享受此刻的自由和放松。他闭上眼睛,忽然感觉自己已经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他已然化身成了一只没有脚的飞鸟,翱翔崔嵬的远山之间,感受着风的轻抚和自由的恣意。
他自小就不争不抢,从来没有主动去做一些事情,也并没有远大的志向,同样没有追求过什么骄人的成功。他感觉能够按部就班地活着就挺好。但是这几年,一些莫名的纷扰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让他感到困惑和疲惫。
但他明白一点,就是如果这些纷争真的是难以避免的话,那就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他追求平静和安逸,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选择逃避。
等他再睁开眼时,姬道玄和岩香都已聚在了火堆边上看着他。
“鲁一锅,你醒了。”岩香关心地问道。
张鲁一有些疑惑:“我刚刚睡着了吗?”
李春奚落道:“睡着了吗?你都打呼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雷公显圣了呢。”
休息了片刻,他们起身沿着河岸向上游前进,他们要找到小伍和毕南村,毕竟物资还都在他们手里,希望这两位还在原地等待,没有急着离开吧。
王康美的住宅离解放碑不远,属于渝中区比较高档的住宅小区。这个小区独享市中心的便利和繁华,却又能在喧嚣中保持一份宁静与私密,不用多想这个价格自然不菲。程紫琪有些不明白,王康美之前只是个下岗工人,从资料上看两口子也没通过商业运营获得大笔财富的记录。从各种迹象来看,王康美家似乎是一夜暴富,而这个时间节点恰恰就是王援朝被接出精神病院,这里面似乎有些蹊跷。
除非王援朝自带财神属性,否则又怎么解释这一切呢?程紫琪想着,看样子这个王康美有必要查一查,或许能找到王援朝的踪迹。
通过小区物业程紫琪找到王康美的时候,王康美正和一群老太太们在小区空地上跳着广场舞。广场舞这东西果然是中老年妇女喜爱的时尚活动,并不一定与个人的财富或地域有直接关系。
王康美的皮肤看起来略显粗糙,估计是早年辛勤劳作留下的痕迹。眼角的鱼尾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却因发福而变得浅薄和油腻。头发大部分已经花白,被她束在脑后,显得十分精神。她的穿着有些大红大绿的俗气,但并不张扬,衣服并不是什么名牌爆款,属于网上打折购的水准,可能是她过去节俭的习惯有关。总的来说王康美保持整洁的形象,给人一种朴实的感觉。
王康美得知程紫琪是一位从北京来的警察,忽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警察同志,莫不是我家北野在北京犯了什么事情了吗?”
程紫琪笑着安慰道:“您放心,我只是来找您走访了解一些情况,与您儿子并没有关系。”
王康美这才回以一个微笑,心里的石头算放下了:“我就说我们家北野从小就懂事,绝对不会做麻烦你们警察同志的事情的。”作为一位母亲时刻挂念着远在北京的儿子当然能够理解,不过王康美的表情很快就落寞下来,“北野这孩子最近不知道在做什么,已经很久没有跟家里打电话了。”
程紫琪是通过张鲁一认识瞿北野的,却并不熟悉,在他印象中瞿北野就是一个老学究式的人物,并没什么记忆点。所以她没与王康美继续瞿北野的话题,而是直接坐到小区花园的长凳上单刀直入地提起王援朝。
说到王援朝,王康美的脸色似乎有些异样,她微微皱起眉头,低头沉思,显露出一丝局促不安。然后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远方的风景,过了片刻才开口说道:“原来程警官是来找我哥的,很抱歉,他已经失踪很多年了,我可能帮不上你。”
“能跟我说一下,他是怎么失踪的吗?”
王康美扭捏着身子,似乎身上爬满了蚂蚁,让她坐卧不宁。眼睛盯着地面,脚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地面:“我也不清楚哦,我哥回家没几天就失踪了,当然,我也到处找过,好几年了都没找着。”
“当时没有报警吗?”程紫琪知道一般人撒谎时都会有一些细微的动作变化,于是她不露声色地继续观察。
“呃,报警了,报警了,也没找着呢。”王康美赶紧补充道。
程紫琪故作惊讶状:“报警了?在公安局应该会有受案记录表和笔录,我怎么没看见呢?”
王康美眼睛瞟向右上方,似乎是在回忆:“那大概是没报警吧……。对了,是没报警,”
程紫琪注意到王康美的眼神稍稍闪烁了一下,立刻继续追问:“刚才你说过报警了,但是现在又改口说没有报警。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康美面对程紫琪的追问,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她有些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最终,她低下头,略带歉意地说道:“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
程紫琪都没想到王康美竟然给出如此拙劣的借口,她将王康美的表现全看在眼里,多年的刑侦经验让她立刻感觉到王康美是有意在回避着什么。毕竟这不是审讯,如果继续问下去,估计也无法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程紫琪想着必须转换策略了,于是微笑着对王康美说道:“没关系,我理解。人年纪大了记忆力就差,很正常。”
王康美点着头算作回应,很快她就借口自己身子不舒服想要回家躺会儿。程紫琪也没拦着,只是说:“王阿姨,您身体不舒服,我就送您到家门口,不然我不放心。”
王康美客气地想拒绝,却被程紫琪的坚持弄得毫无办法,只能就范。程紫琪陪着王康美一起走回家,路上她一直欣赏着这个高档小区的风景。这个小区的建筑风格多样且精美,高楼大厦错落有致。绿植茂盛,甚至有一些名贵的树种。
“王阿姨,这小区的房价肯定不低吧。”程紫琪忽然开口问道。
王康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敷衍地随口胡乱回应了几声。程紫琪微笑着继续问道:“王阿姨,我了解到您八年前还在为生计奔波,可一转眼就能买下这儿的房子。您愿意给我透露点生财之道,也好让我赚点小钱。”
虽然程紫琪没有明说,但王康美还是立刻明白程紫琪这话是另有所指,她踟蹰着保持着沉默,忽而她抬起头轻声说道:“程警官,你这是准备重新调查我哥哥的失踪案吗?”
程紫琪轻轻摇着头:“王阿姨,您这儿就没报过案,怎么能算重新侦察呢?只是在查另外一个案子时牵扯到了王援朝的事情,所以只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听了程紫琪的话,王康美停下脚步,转脸看向程紫琪:“这么多年了,我已经几乎放弃了所有的希望了。我总觉得我哥哥失踪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当初我就不该把他接出医院来,我对不起我哥哥。”说着,王康美忽然抽泣起来。
程紫琪感受到王康美内心的痛苦和迷茫,并没有再继续问询,她只是轻轻伸出手,温柔地握住了王康美的手,沉默着看着王康美。
等了一会儿,王康美逐渐回忆起八年前的情形。当时王援朝在精神病院里已经待了近三十年的光景,因为王康美一家经济不富裕,为了生活疲于奔命,只能偶尔接到医院的电话要送些生活用品才会过去,所以对王援朝在医院里的情况了解得并不多。
八年前忽然有个自称汪大海的人过来找王康美,说自己是王援朝在勐腊时期的领导。前些日子他去医院看望王援朝时候发现王援朝的病情并没什么起色,看着曾经的生死战友陷入如此境遇,他只感觉到十分心痛。他说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做生意,所以也赚了些钱,也开阔了眼界。他了解到美国有一种四个字的药物对王援朝这种疾病有一定疗效,或许可以尝试着由他出钱给王援朝治疗。
汪大海终究是个陌生人,开始王康美始终保持着警惕心。但在看到汪大海拿出他与王援朝在勐腊的旧照片和汪大海曾经的工作证后,随即放松下来。汪大海看王康美经济状况不佳,还特意送了些钱物给她们家贴补家用,只是要求王康美以家属的身份将王援朝从精神病院接出来,交给他即可。
可是等王康美将王援朝接出精神病院后,汪大海和王援朝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她觉得是自己把王援朝亲手交出去的,有错在先,不敢报警。只能尝试着自己寻找,最终也是一无所获,这些年她也是一直生活在内疚和煎熬里。
在程紫琪准备结束与王康美的谈话时,王康美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在王援朝失踪大概三个月后,王康美忽然收到一张大额支票,冥冥中她觉得王援朝还活着,只是暂时不想见到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