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仪式感

    在医院的头几天还算太平，姬道玄的伤势在治疗后恢复得很快。只是张鲁一毕竟不是铁打的，病房里三天两头抢救，搞得他整日里吃不好睡不好，已经是身心俱疲。成日里耷拉着浮肿的眼皮，一脸倦容，就连思维也开始变得有些迟钝了。和姬道玄相比，现在的他更加符合“病人”的体貌特征。

    这期间李春按着饭点给张鲁一送饭，吃完饭，李春也不急着走，张鲁一也就趁机打个盹补一小会儿觉，所谓积重难返，对于恢复体力终究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第三天傍晚，姬道玄照旧占着床打坐，张鲁一则是昏昏沉沉地眼皮打架，于是也斜靠在病床姬道玄留出的一小块地方休息一会儿。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到有人过来说了句几床去检查，他想起身，却已无法抵御困意来袭，随即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病床上已不见姬道玄的影子。他猛地站起身，四下里打量，翰风剑还斜靠在床头，姬道玄应该不是私自外出。询问隔壁床的家属，说是大概半个小时前有个护工用小车推着姬道玄去做ct去了。

    张鲁一赶紧到护士台询问，确认的确是医生开了医嘱，这才稍许放心。于是询问了ct室的楼层位置，便直奔ct室而去。

    医院的ct检查并不在住院大楼里，是在医院花园的另一侧的医技楼。这个花园植被养护得十分茂盛，数十株香樟整齐排布，其间还有几条崎岖小路，还的确有些曲径通幽的感觉。只是现在天色昏暗，高大的香樟树林遮蔽了光线，导致整个花园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好在草地上还有几排地灯亮着，让张鲁一还能看清石子路。

    顺着小路转弯，张鲁一就听到路边的樟树下面有人在呻吟，立刻拿出手电照去，就只见一辆轮椅车侧翻在草地上，旁边躺着个穿着护工制服的男人，正捂着后脑勺痛苦地呻吟着。张鲁一上前查看，只见护工像是脑袋被人开了瓢，面脸都是血。意识还算清晰。

    得亏这就是在医院里，张鲁一直接用轮椅将护工送到急诊室。路上张鲁一顺带问了一下情况，才知道这人就是推着姬道玄做检查的护工，前面刚刚做完ct推着姬道玄返回，就在花园的小路上莫名其妙被人用重物敲了后脑勺，直接干晕了。接下去也不用问了，人都晕了自然也不会知道姬道玄去哪里了呗。

    医院内有病人失踪还有内部职工遇袭，这可不是小事，急诊室的医生直接就报了警。医院的行政值班是个老女人，看上去应该是医院管理层的。在等警察到达之前，到处嚷嚷着瞎指挥，跑前跑后，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却完全是个没头苍蝇。看得张鲁一心烦，对着那个女人吼了一句：“调监控啊！”这才让那女人如梦初醒般地转头指挥保安去调取监控，还厉声制止张鲁一跟着去看，差点让一向恬淡火冒三丈，差点对着这老女人骂娘。

    警察来了没多久，李春也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跟几个警察说明了家属的身份，顺带着又把程紫琪给搬出来了，不过在常州警察这里程紫琪这名号并不管用。几个警察工作态度却十分温和，照顾到他们家属的心情，最后还是同意他们一起去看监控。

    从监控上来看，从做完ct护工推着姬道玄进入花园的林子到张鲁一进入花园这段时间，只有几个家属或病患在花园里进出，也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表现。最主要的问题是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见到姬道玄的身影。在这之前医院保安已经在小花园里地毯式搜索过，也没到过姬道玄的影子，这就算排除了姬道玄还在小花园的可能性。

    李春与张鲁一相互对视，眼里充满了疑惑。李春小声嘀咕：“难不成姬道玄是上天了不成？”

    “对哦，上天。”张鲁一忽然跳起来叫道，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激灵。张鲁一来不及解释，直接冲出保安室，向花园奔去。一群人不明所以，也跟着他鱼贯而入。

    花园里的香樟树粗壮而繁盛，导致可见度极差，一大群人举着各种照明设备的到来，瞬间就使花园内部恍如白昼。很快张鲁一就在护工被袭的地点不远处的一颗香樟树干上发现了一根粗麻绳，绳子的一头打了个水手结固定树干上，沿着绳子的另一头似乎贴着树干向上没入树冠里。张鲁一回头看了一眼李春，李春会意撸起袖子就攀着树干向上爬去，这种体力活张鲁一自然是无能为力，只能指望李春这个当兵出身的壮汉了。

    不久，就听李春在树冠的叶子里喊：“找到了，是姬道玄。”

    众人七手八脚地解开水手结，拽着绳子缓缓地将姬道玄放下。此时的姬道玄双目紧闭，脸色清灰，毫无意识。医院的老女人立刻指挥人将姬道玄抬起直奔急诊抢救室。因为抢救室闲人免入，李春和张鲁一两个只能大眼瞪小眼地待在门口。

    李春若有所思地说道：“哥，能够厉害，能想到二傻子被吊在树上。”

    张鲁一满脸疲惫地解释道：“人没出来，必定就还在花园里，保安搜索的重点都在地面，如果被吊在树上或者被埋在地下，都会被忽视掉。我想这点时间不够挖坑的，而且那样动静大，所以就想到可能在树上，这也得亏你说了句上天，不然我也想不到。”

    张鲁一最后一句话让李春十分受用，接着他话锋一转：“哥，前面我上树发现绳子是绕过树杈绑在姬道玄身上的，他就这么样给生生吊着。我跟你说我还发现那根树枝上还绑着另一根绳子，一头挽了个圈套在二傻子的脖子上，我费了好大劲才把绳套给弄下来，这事瞅着就蹊跷。”

    听了李春的描述，张鲁一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忽然有些细思极恐的感觉。那个套在脖子上的绳套分明就是绞索，这是绝对是要置姬道玄于死地。但是看情况凶手显然已经制服姬道玄，既然杀心已起，本可轻松下手，却为什么还要弄个如此复杂的过程，犹如邪教仪式。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味来，这哪里是什么邪教仪式，分明就是凶手为了伪造自杀现场。凶手将姬道玄用绳子拽到半空，用绞索套进姬道玄的脖子，再松开绑住他身体的长绳子，让姬道玄自由下落最后靠自己的体重将自己绞死，随后只要收回那根长绳便可以伪造一个自杀身亡的假象，看来这个凶手绝对是个专业的老手。

    不过张鲁一也为这个凶手心思过于缜密感到庆幸，或许正是他过于繁琐的操作消耗了太多时间，才让张鲁一闯进花园无意间破坏了他的完美计划，才让姬道玄捡回一条命。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两个不合逻辑的疑点，第一就是姬道玄除了张鲁一他们几个完全没有社交活动，自然在外面也不会有什么仇家，凶手为什么要针对姬道玄。第二，按照姬道玄的身手和警觉性，能够瞬间被人制服，简直难以想象。

    张鲁一把这两个疑点告诉了李春，他们还在商量的时候，一位六十多岁老医生走出了急诊抢救室。听到他走出来的声音，两人心里都紧绷了起来。

    老医生看了一眼两人又看了看他们身边的警察，缓步而来，满脸凝重，告诉他们，姬道玄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是人依旧处于昏迷状态，为了安全起见暂时送往重症监护室继续观察。他们稍稍感到松了一口气。

    停了一会儿，老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轻声说道：“二位是病人的家属吗？”

    张鲁一点头回应，感觉老医生是有话要跟他们说。可老医生只是点头说道：“那就一起听吧。”接着转头对着警察，“刚刚检查时发现病人应该是被人注射了某种神经性毒素导致全身麻痹和意识丧失，但是毒物检测并未查到任何药物残留。但我发现在患者的右肩部位的确有个细小的针眼，也只能证明患者被人注射过药物，具体什么药物暂时还需要你们的法医接手进一步明确。”

    警察用记事本认真记录着，随后恭恭敬敬地给老医生敬了个礼。看着老医生离开的背影，张鲁一和李春都觉得好奇，警察为什么会如此尊重这位老人，于是随口问了句这老医生是谁。这才从警察嘴里得知这位老医生是常州市急诊界的老名医欧阳教授，对各种毒理十分擅长，曾经帮助警方破获了好几桩离奇的下毒杀人案。

    “这不就是西毒欧阳锋吗？”李春忽然来了一句，警察顿时冷了脸，张鲁一赶紧上前赔不是，又骂了李春几句，这才让警察没有立刻翻脸。

    不过这让张鲁一留了个心，他让李春守在重症监护室外面，自己则是转身找到那位欧阳教授。

    欧阳教授虽然年纪不小，但精神矍铄，张鲁一在门口就听见他正在给什么人打电话，隐约间听到什么违禁药物等等。见到张鲁一出现，他也没表现出过多的意外放下电话问道：“找我有事吗？”

    张鲁一向欧阳教授打了一个招呼，表情严肃地说道：“欧阳教授，我感觉您还应该有话要跟我说。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感觉我兄弟的中毒有些蹊跷，更像是场有意图的谋杀。什么药物能让他在短时间内失去意识，这种药从哪里可以得到？”按照张鲁一的逻辑，姬道玄身手了得，凶手用药如果不能快速药倒，绝对会被姬道玄反杀。所以这种药物必定是像麻醉药物一样的限制类用药，如果确认药物来源或许能查出凶手的身份，缩小排查范围。

    欧阳教授抬起头，喝了一口水：“不好意思，我想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虽然我和你一样认为这可能是谋杀。但我只是医生，目前没有检验依据的话，就只能停留在猜测层面上，最终破解谜团的钥匙还是在警方手里。”

    张鲁一听了欧阳教授的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沉重。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您说得没错，我理解任何结论都需要有确实的证据。但我感觉那个凶手还在医院，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了解更多细节。”

    欧阳教授静静地听着，然后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就算凶手还在医院，我还是认为这件事交给警方更为合适，可能这里面的危险并不是你能承受的。”

    张鲁一对所谓的危险并不以为然，不过他还是感谢了欧阳教授得关心。不过他已经没时间再等，在不能确认凶手不会再次下手的前提下，他必须迅速解决了这里的问题赶去北京。自己老爷子还没有消息，时间拖得越久，张卫东的处境必定也是越危险。于是他对欧阳教授将自己要去调查父亲失踪事情据实以告，他也是真心拖不起。

    听了张鲁一的话，欧阳教授似乎也是有些惊讶：“你父亲也是位神经学教授？”

    这句话让张鲁一迅速明白了什么，不过面对眼前这位老人也不敢满嘴跑火车，只能实话实说：“不是，不过我已经查到他和那些神经学教授的失踪都与一批人有关，我正要去北京调查这事。”

    欧阳教授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这才继续说道：“我的朋友金彭浩教授最近忽然莫名失踪，他是神经学方面的专家。警方介入也毫无头绪。如果你的确知道什么，那就赶紧报警吧。这里面的事不是咱们能承担得起的。”

    张鲁一摇摇头，告诉欧阳教授，自己在北京就有警察朋友，当然她指的是程紫琪，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还是想到北京再报警。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解决眼前的凶手。

    欧阳教授叹了口气：“好吧，我只会看病，调查的事情我也不擅长。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