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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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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清子却还故意卖关子:“二位,能看出那个院子与其他院子有什么不同吗?”

    李春眯着眼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就是更破点,你个臭老道有屁就快放。”

    张鲁一却很快发现了那破院子里似乎比别的院子多了一口井,因为天色昏暗再加上井边的土围栏损毁严重,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好在井上架着带绳子的木制辘轳,这才能勉强分辨出来。玉清子显然很满意张鲁一找到了答案:“那口井玉清看了,那是一口枯井,但是井上木架子滑轮和井绳却像是还在使用,这让二位能想到什么?”

    玉清子的提示已经很明显,傻瓜也能听出来他是在说井底有人,只是听起来有些可笑,这儿空房子多得是,随便选一间条件都会比待在井底强吧,除非那人脑子有毛病。

    玉清子也没再继续解释什么,只是说了句等着看好戏。

    李春忽然脑抽式的莫名来了一句:“老道士,你该不会是南方人吧?”

    玉清子被这么一问,也有些诧异:“善人怎么会知道?”

    李春指着枯井的方向,有些得意:“那玩意不叫木架子滑轮,在北方咱们管这玩意儿叫辘轳,知道不?”正说话间,玉清子忽然低声说了声来了,几人迅速将目光集中在那井口。

    没有沙尘暴的沙漠之夜显得格外的清澈,月光犹如探照灯毫无阻挡地洒在院子的各个角落。一阵低响从井边传来,就见井绳像是被什么重物忽然抻直,随后规律地左右摆动,辘轳头随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井口缓缓爬出一个全身身着白袍的人影。这人是个瘦高个,四肢修长,感觉十分弱不禁风,走起路来也是十分机械,在月光下就似一条竹节虫在缓慢移动。

    正如玉清子所言,单从身材看这人与白日里款待他们的汉子就绝对不是一个人,还真有人喜欢生活在井底。李春刚想冲出去拿人,就被玉清子用力按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接着看。

    白袍人并没有在井边过多停留,只是继续他机械的匀速运动,直接向李春他们的院子走去。院子的门并没有门锁,所以白袍人很自然地就推门进去,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自然,没有丝毫犹豫。三人赶紧跟着进入院子,屋里昏暗什么也看不清,为了避免引起白袍子的警觉,他们只能躲在窗下静静听着墙根儿。

    屋里白袍子声音低沉地在念叨着什么,感觉像是在诵经,时断时续,张鲁一他们听得也不是十分分明。正当他们十分吃力地听着屋里的声响,突然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袭白色瞬间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让他们肾上腺素急剧升高,心跳加速。李春迅速握住腰间的工兵铲,却发现白袍子只是犹如死人一般毫无生气地站在那儿。

    白袍的帽子遮蔽了白袍人的大半边脸,却因为月光的直射,他惨白的皮肤和因为消瘦而前突的颧骨显得尤为明显。白袍子的双眼半睁着,却是空洞没有一点神采。就这样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白袍子忽然像是被程序控制重新启动,缓缓地向汉子的院子走去,就这样鬼魅般地三人的身边走过,没有任何声响和停顿,就如同躲在窗下的这三个大活人根本就不存在。李春心里嘀咕,他怎么看都感觉这货是在梦游。

    白袍子缓缓地移动到汉子的牛圈,熟练地在地上捡起铜盆,随后在牛圈边的水缸里舀了几瓢液体,按玉清子的说法应该就是汉子白天收集的黄牛尿。不一会儿,白袍子用头顶着铜盆回到屋里,只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白袍子从屋里拖出一个长条状的东西然后直接扛上肩头。李青认得那就是他塞了棉被的睡袋,这家伙要做什么?他也没想到看着瘦弱的白袍子竟然有这么大力气。

    白袍子一手扶着头上的铜盆,另一只手扣着肩上的睡袋,吃力地向远处胡杨林里走去。三人悄悄地紧随其后也进了林子。

    胡杨林的枝叶并不算茂盛,轻易就被皎月穿透,洒在地面一片斑驳的月影。白袍人木讷地穿行在这一片碎影之间,身上也是忽明忽暗,犹如邪魅。走到一片空地,他才轻轻地将睡袋和铜盆放在地上,动作显得极为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弄伤了睡袋里的“人”。接着白袍子面对西方将双手举过头顶,久久站立。远远的张鲁一能听到他呢喃声,抑扬顿挫,像是在背诵着什么经文,只可惜距离有些远听不分明。其实张鲁一心里也清楚就算能听清,那也是徒劳,因为白袍子念的根本就不是汉语。

    李青看在眼里,感觉这家伙像是在做某种仪式,于是轻声问:“这货不是想搞活人祭祀吧?”李青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世界各地原始宗教都会有人祭这么一种血腥的祭神方式,比如南美的阿斯特克人,玛雅人的遗址都发现过活人祀神的证据。甚至到了现代社会依旧会有些邪教会蛊惑信众采取这种令人发指的极端的殉教方式。对于这点张鲁一一时间也不能完全确认,只是他隐约感觉到这里发生的事情极有可能与之前发现的拜火教遗存有关,只是一时还找不到关联证据,一切还不能轻易定论。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乌云遮蔽了月光,四周迅速黝黑下来,白袍子忽然动了一下,缓缓蹲下身子,嘴里依旧念念有词。随后他从腰间取出一块白布,在铜盆里用牛尿浸湿,随后认真地擦拭起睡袋来,动作轻柔庄重,就像在擦拭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将睡袋仔细地擦拭一遍后,白袍子郑重地把湿布抖开盖在了睡袋的“脸”部,随即反复跪趴在地上,像是在朝拜一件圣物。

    看着这副奇怪的场景,白袍,牛尿让张鲁一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词语“掮尸客”,这个词语是属于拜火教。张鲁一以往接触过西域考古的一些内部参考,大学里也学过一些相关内容,所以虽然对拜火教并不熟悉,总也能触及些皮毛。

    拜火教对于死亡有些自己独特的理解,失去灵魂的尸体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污秽的东西,所以当教众死亡,他们便会让“掮尸客”身穿特制的白袍,腰束白色腰带,用他们认为最为圣洁的牛尿清洗尸体。并由掮尸客将尸体搬运到专门的露天墓地,也就是所谓的“寂静之塔”进行安置。在那里任由秃鹫这些食腐猛禽啄食尸体,直到尸体完全成为白骨后再由家人收敛安葬,这也是一种类似于藏区的“天葬”方式,只不过更加复杂。不过根据拜火教的风俗,掮尸客往往是由等级低微却虔诚的信徒担任,整个过程也是天神对他们的考验。

    眼前这个白袍子的怪异行为让他很自然想到了拜火教的“掮尸客”,只是他还有些疑惑。就算天色昏暗,裹着棉被的睡袋与真正的尸体还是很好辨认的,如果这白袍子真的是掮尸客,却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分辨出来?

    张鲁一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担心这些会勾起李春的好奇心,直接冲过去探个究竟,从而打草惊蛇。但他终究是想复杂了,李春的脑回路其实很简单,他的好奇心也根本不需要太多理由就能被激发出来,单凭白袍子这种鬼头鬼脑的样子就足以让李春兴趣值直接拉满。于是李春只是说了一句“我倒要看看这玩意儿是人是鬼”便直接冲出去,张鲁一想伸手拉,却已经来不及,只能也跟着窜了出去。

    其实李春也并是不单纯为了满足好奇心,更多的是心里有个坎实在迈不过去。毕竟昨晚被这家伙抹了一脸牛尿,那种酸涩的味道直到现在还在他嘴里回荡,因此他实在忍不了。张鲁一怕李春冲动犯浑,还想着去阻止,却看见李春忽然停住脚步,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老道士,这会儿该是你的活儿了。”李春退了几步,转脸一脸坏笑地看着玉清子。

    让张鲁一觉得奇怪的是,李春这番折腾弄出的动静竟然丝毫没有影响白袍子,他依旧在执着地跪拜诵经。玉清子被李春这么莫名的一句话搞得有些丈二和尚,于是他与玉清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李春身边,抵近观察。

    白袍人毫无血色的脸在月光的照映下显得更加惨白,虽然消瘦却是轮廓分明,高鼻深目,络腮胡,很明显这是一张有着高加索人血缘的面容。怪就怪在他的眼睛上,虽然是睁着,却只看到白眼球,再加上那种反复机械的动作,玉清子立刻明白李春是觉得这个白袍子就是个僵尸,要他这个道士施法呢。于是玉清子闭了眼,轻声回道:“李善人说笑了,玉清只会侍奉三清,不会奇门遁甲,画符驱鬼的。”这世界上道士多了去了,可不是各个都是林正英。

    张鲁一是个纯正的无神论者,对他来说僵尸,吸血鬼之类怪力乱神都属于无稽之谈。他静静地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后趁着白袍子起身的档口,忽然凑到他的面前晃了晃手。果然如他所料,白袍子对这一切熟视无睹,就像他们三个完全不存在一样。

    正当他们面面相觑时,忽然直身后的林子里窜出一个黑影,紧接着张鲁一就觉得一股劲风向脑后袭来。

    不好,张鲁一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瞬间就觉得一阵冷风擦着头皮掠过,继而他听到“沙”的一声轻响,张鲁一身边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鱼叉。

    张鲁一迅速回头望去,就看见那汉子正站在不远处对他们怒目而视,嘴里呜哩哇啦地吼着他听不懂的语言。这动静显然闹得有些大,白袍子身体忽然一抖,随即茫然地向四周张望,发出一声惊叫后迅速转身就逃。张鲁一三人因为注意力被汉子吸引,等他们听到惊叫声再回头看时,白袍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胡杨林的暗影里了。汉子并没有因为白袍子逃离而偃旗息鼓,眼见三人没有退却的意思,忽然抽出柴刀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三人心里明白这白袍子与汉子显然是一伙的,但汉子之前毕竟在他们困苦的时刻给了他们及时的帮助,不管怎么说能算得上他们的“恩人”。而白袍子的行为似乎也没看出对他们这一众人有什么直接的恶意,这会儿反倒让他们感觉有些许愧疚,再加上语言不通,竟然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双方正僵持着,忽然汉子闷哼了一声,向前一个马趴直接摔倒在地上没了声响,姬道玄与岩香的身影从黑暗中跃出。原来两人也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出来查看,正瞧见汉子挥舞着柴刀对着张鲁一他们嗷嗷怪叫,姬道玄也就顺势在身后给了汉子一脚,这一脚直接就将汉子踹得晕死过去。岩香蹲下查看汉子情况,确认并无大碍,这才朝张鲁一奔过来询问情况。

    张鲁一让姬道玄帮忙将汉子扛上,一行人打道回府,这一路上张鲁一也一五一十地详细跟岩香讲了一下刚刚发生得事情。

    “按鲁一锅的讲法,这个白袍子的人的症状更像是睡行症哩。”岩香表情十分严肃,对于专业她始终是一丝不苟。她继续解释睡行症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梦游,按傣医理论来说,梦游就是七情毁伤,阴阳失调等等。虽然岩香努力想跟张鲁一他们解释得更加详细,但是这老几位毕竟都是外行,讲再多也都是对牛弹琴,这一堆话里只有“梦游”两个关键字是唯一能听懂的,也是最有用的。张鲁一立刻问了岩香关于梦游症的症状,这白袍子的行为竟然全部都能给套上。

    玉清子静静地思考着岩香的话,一路上也是沉默不语,道家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他虽然属于门门不精,却还是都有涉猎一些的,他自然能听懂岩香所说的医理。梦游症的患者在发病时时常会有些刻板行为,大多都是平日里经常做的事情。这个白袍子连续两晚都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刻板行为,可见这种涂牛尿的祭拜仪式已经深深刻入了他的骨髓,他究竟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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