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僵持
扑通一声，河水溅了张鲁一一身，他当然知道这不是狗屎，只是当着岩香和张旭的面，他也不好说明，只能忍了，现在他真恨不得一脚把李春给踹河里去。
这段的暗河水并不深，李春下意识地觉得淹不死人。当他忘记了张旭这会儿全身麻痹不能动弹，直挺挺地摔在河水里，接连呛了几口水。好在张鲁一发现不对，眼疾手快地奔过去将张旭一把拉起，这才让张旭避免被活活呛死。
看张旭没事，张鲁一继续回到河边洗玉佩。李春轻咳了一声，对着黑暗叫道：“朋友，我们人都在这儿了。就算你长个狗脸，也至少出来给你李爷瞧上一眼吧。”
黑暗里的并没有立刻发出回应，感觉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才听到黑衣老人的声音，却是在问张鲁一：“小子，玉佩可否已经洗净？”
张鲁一还没说话，李春已经凑到他身边：“哥，你洗玉佩干啥，不会是这二逼给逼的吧？”暗河的水温偏低，张鲁一的手在手电的照射下能看见明显被冻得发红，看到这，李春顿时火气上升。自打小时候胡同里打架，他就见不得张鲁一被人欺负，这会儿黑暗里的鬼东西明摆着就是扯了他老李的逆鳞。也不等张鲁一有什么反应，李春迅速用手电左右照了几下，冲进裂隙，随手捡起几块碎石，骂着“吃屎去吧”，不管不顾地就往黑暗里丢去。不愧是侦察兵出身，石块扔得呼呼带风，砸在石壁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黑暗里就听到几声衣袂破风的声响，很显然黑衣老人做出了躲闪，却并未现身。“小竖子，你丢得是什么？”黑衣老人声音颤抖而尖厉，感觉有些迟疑的。
只要他不现身，李春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砸着石块，戏谑地随口回道：“狗屎，赏你些屎吃。”
黑暗里忽然发出一声嘶吼，一个黑影掠出：“好个贼子，竟敢用污秽之物袭击于我。”
李春看清眼前这个黑斗篷下的人影原来竟是个矮小的老人。不过他并没有掉以轻心，他已从老人刚刚轻巧的身法看出这绝对是个练家子，看着身形他自然想起了之前扭他脖子的黑影，估摸着就算他跟张鲁一绑一块也不是对手。李春手里的石块已然不多，随着老人的现身，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捡更多的石块自卫，于是他只能暂时罢手，做了几下丢石头的姿势，不过奇怪的是老人似乎并没有趁机主动进攻意图，似乎在忌惮着什么。随着几下假动作，老人都做出了闪避，李春脑子机灵，联想到之前的对话，立刻明白眼前这老爷子并不是怕他用石头攻击他，而是怕他手里的石头沾着恶臭的狗屎。这位高手不会是个极端的洁癖吧？。
这就好办了，李春灵机一动，立刻拿起石头在自己身上蹭了几下，接着跑到张鲁一身边又蹭了几下，随后故作镇静地试探道：“老头儿，瞅见没，我哥和我身上可都蹭上狗屎了，你要来抓就尽管过来。”
老人果然警觉地僵持在那儿并没有动，李春心里明白自己猜想的没错，这才挺起腰杆有些得意。张鲁一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也能看出李春已经控制了局面，完全压制住了黑衣老人的气势。李春举着石头，让张鲁一背起张旭，又唤出躲藏着的岩香，让他们先走自己断后，顺便还不忘用石头在岩香衣服上蹭了几下。这番操作让李春得意忘形，兴奋得脸上都搂不住地笑出声来。
中国智慧的古人曾说过“成事每在穷困日，败事多在得志时”，人呐，往往就是在最得意的时候忘记了危险。李春万万没想到黑衣老人只是足尖轻轻点地，顿时觉得膝盖一阵钻心的疼痛，随即他一个趔趄，摔趴在地上。原来老爷子这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竟然用脚尖踢起小石块对李春发起攻击，这一个稳准狠，直接就把李春给干趴下了。更加丧心病狂的是，即使李春趴在地上，老爷子也还是没有停止攻击的意思，一时间无数小石块向李春飞去，李春也是没了还手之力，只能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
就在这时，就听岩香一声清脆地呼喝，就见一个布包向黑衣老人飞去。老爷子飞起一脚，一块小石头直直地砸在布包之上。布包随之破裂，里面充满中药味的药粉瞬间炸开，落满了老爷子一身。
老爷子一愣神的功夫，就见岩香插着腰叫道：“老人家，你已经中了苗疆七步断肠散。这苗毒可是砒石、水银、生马钱子、生川乌、生草乌、生白附子、生半夏等等七十二味毒物经过九九八十一天才炼制完成。中了这毒走七步必定七窍流血而死。”说着又摸出一个瓷瓶举起来晃了晃，“这个是解药，服用之后静坐一个时辰，才能完全解毒。”说完远远地丢给黑衣老人。黑衣老人伸手接过瓷瓶，一口喝下，随即原地打坐。
见此情景，岩香立刻搀扶起李春，连声催促赶紧离开。李春心里当然明白可不能待在这老爷子面前，否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只能咬牙忍痛一瘸一拐在岩香的扶持下急急地开溜。
好在黑衣老人并没有下死手，李春走了一会儿，似乎缓过来些，忽然想起岩香说的那个什么七步断肠散，觉着这玩意好像挺酷，于是就觍着脸想问岩香要些。
岩香却白了他一眼：“哪有什么七步断肠散，那些是我的驱蛇药。再说我是傣医是救人的，又不是五毒教。”
李春却不信，说是要是没有那玩意儿，怎么岩香能说得头头是道像真的似的，决计是岩香小气，不舍得给他，弄得岩香也是无语。
张鲁一被他闹得有些心烦，于是开口说道：“如果真是毒，岩香还有必要编那一大段瞎话吗？大春子，你这是武侠小说看多了是吧。”
李春被张鲁一这么一怼，只能闭了嘴，岩香却偷笑着：“幸亏我武侠小说看得不少。”
黑衣老人被岩香忽悠住，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追来。所以张鲁一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很快就远远看到了远处的白光，穿过岩洞便是光塔所处的开阔空间，这里已经不需要照明工具，光塔的光芒让这里宛如白昼。
按理说，姬道玄和安大彪他们应该就这儿。可是当张鲁一他们赶到光塔的位置时，这里犹如一片屠杀现场，横七竖八倒卧着巨大蠕虫的尸体。在光塔耀眼的白光下，地面已经被染成血红色，空气中弥散着腥臭的气味。
他们找了一圈，却没看到一个人影，难不成他们已经遭遇不测？
眼前成堆的巨大蠕虫尸体浸淫在粘腻的深红色血液中，周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恶臭。怎么会没有人？李春挠着头，拔出腰间的战术匕首，依次在蠕虫尸体上来回划拉。忽然他从一只被切断口器的蠕虫的体腔内似乎隐隐约约有些异常。
“不会是给这些畜生吃了吧？”李春没有犹豫，伸手便用力将匕首插入蠕虫坚韧的表皮，随着匕首划过，蠕虫腹腔被瞬间打开，黄绿色的粘液裹挟着一具人体喷泻而出。这完全在李春的意料之中，所以他也表现出太多的惊异，只是抬头看向张鲁一。张鲁一显然没他这样淡定，甚至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霎那间，他只觉得全身毛孔迅速扩张，背后一阵阵凉意传来，让他从生理上出现不适，不由得一阵恶心。
在这个瞬间，张鲁一忽然感觉到绝望和悲哀。只是为了探寻巫皋簋的秘密，却白白搭进这么多人的性命，到底值不值得？他所认知的科学探险是不应该用这种毫无意义的悲壮作为代价的。如果说之前季疯子的事情他还能找到些理由自欺欺人一回，但这次他又能找到什么理由解释瞿北野，姬道玄他们的死呢？
李春虽然不明白张鲁一的心理变化，但他太了解张鲁一，看着他此时此刻的神态，他便明了张鲁一精神已接近崩溃。“哥，别楞着了，都到光塔了，就过去瞧瞧呗。”他故作镇静地蹲下，用河水漂去匕首上的粘液插回腰间，他只希望这样的言语能让张鲁一分散一下注意力。
“不，我们回去。”张鲁一的眼神依旧迷离，声音却很坚定。
“回去？”李春又看向张鲁一，在得到张鲁一再次明确确认后，他没有半点异议。虽然他觉得张鲁一突然提出放弃有些可惜，但他很清楚张鲁一的状态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说实在的，李春的确是个商人，从来不愿意做赔钱的买卖，但要他在钱财和兄弟之间做一个选择，他还是会毫不犹疑地选择兄弟。
李春拿出打火机观察起火焰方向。他知道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那里不仅有成群的蝎子，还有那个黑衣服的老怪物，他只能寄希望于查看地洞里的风向，找到另一个方向的出口。
不一会儿，李春像是自言自语说：“果然有出口。”说完收起打火机，招呼岩香护着张鲁一，自己则又将张旭背上就走。
他们刚刚准备动身，却听到身后一声断喝：“尔等就敢走了么？”
从声音就能听出来是那个黑衣老怪物，这老家伙说话总有些半文半白，听说来像是戏曲念白，怪怪的很让人有种违和感。李春叹了口气大声回道：“不走，怎么着还留下来给你丫的老妖精烧纸不成？”虽然李春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可他确实实实在在吃过这老爷子的亏，脚早已十分诚实地停下了。
黑衣老人的身影缓缓从身后的黑暗中显现，只是少了那件几乎盖没全身的斗篷。这会儿的老头儿上身是贴身的黑襦，看材质光鲜应该是丝绸质地。不过张鲁一看着总觉得别扭，按道理老头儿是个练家子，穿着练功的汉服或者道袍什么的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老头儿的上衣款式实在奇怪，像是短了一号的深衣，却竟然是曲裾，自打汉朝以后深衣都以直裾为主，这算是返祖了吗。再说这衣袖却又不似汉服深衣那种宽袖，而是在腕部收口的窄袖，尤其别扭的是短襦的衣襟竟然是左衽的，这都是明显的古代胡服的特征。张鲁一是搞考古的，在专业上他历来就有强迫症，这不伦不类的穿着让他就像吃了苍蝇一样膈应。于是干脆转脸不去看他。
老头儿身材的确不高，目测也就是一米五几的样子，虽然满头华发，脸上皱纹却不多，一双招子明亮，就显得那么矍铄。老头儿的注意力也没在张鲁一身上，狠狠地瞪着李春说道：“方才可是你个小竖子污了本县公的披风？”
李春明白披风定是被前面的“狗屎”给蹭到了，所以老怪物才忍痛脱了去，这反而坐实了这老怪物的洁癖。“就那件破斗篷……”李春随即脑补出一段老头儿尴尬脱衣的场景，不由得哈哈笑出声来。可是他仅仅发出两声“哈”，随即在一声清脆的硬物与皮肉的撞击声中瞬间瘫软在地，笑声也演变成“哎呦”的呻吟。原来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老爷子已然弹出一颗石子，生生打在了他的腰眼的夹脊穴上，虽然并不致命，却也让李春感觉到血气翻涌，痛苦到生不如死。
“黄口小儿，悖言乱辞，竟敢侮辱君上所赐瑰宝！”老头儿脸色铁青，厉声喝道。
眼见李春满地打滚，岩香立刻上前查看，迅速取出银针在李春身上扎了几针，李春这才消停了些。老头儿似乎没料到岩香竟然对他毫不畏惧，又想到这女孩儿之前用药袋虚晃一枪，竟然流露出些许慈祥。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岩香，神情却已经缓和下来：“这个女娃娃，倒是个鬼精灵，可愿意做老夫的徒儿？”
岩香没有回话，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老头儿也没为难她，只是叹了口气：“女娃娃不愿意，张旭这小竖子也不愿意，只可惜了老夫这一身本事竟找不到得意传人。”
说完，老头儿又看向在一旁傻傻站着的张鲁一，摇了摇头：“你与张旭这小竖子相貌相像，却如何资质差了这么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