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孙丁旺死了
不对,这臭味是从上面下来的,他迅速将手电照向墓室的穹顶。天,那里竟然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蝎子,有些已经从墙面爬下,向他们奔袭而来。
孙丁旺心里明白周瞎子砸钱的动静惊动了蝎子窝,一只蝎子就可以让二蛋神智不清,更别说要面对这整窝的蝎子了。
“捅着蝎子窝了,快跑。”孙丁旺转身就往出口跑。老蔫也惊觉,抱住弟弟也跟着跑。只有周瞎子卖力地砸着墙,根本就没听到孙丁旺的惊叫。等孙丁旺跑到出口时,就听到周瞎子先在咒骂着用铁镐到处乱砸,继而转为痛苦地嚎叫声后再无声息。
孙丁旺站在洞口,回头用手电照去,周瞎子所在的地方已被黑压压的蝎子群覆盖。再看老蔫抱着昏迷的弟弟,跑起来十分吃力,脚步逐渐踉跄,而身后的蝎子群却在加速向他围拢过来。
趁着孙丁旺的手电光影,老蔫偷偷回头望了一眼,黑压压的蝎子群已近在咫尺,他心里一凉,脚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怀里的二蛋也滚到一边。老蔫已经完全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想要拉二蛋。孙丁旺知道老蔫这一停顿等于在找死,咬着牙冲过去。 “能走一个是一个。”孙丁旺咬着牙,拦腰抱住已经几乎脱力的老蔫,死命往洞口拖去。
孙丁旺拖着老蔫勉强冲出坑道,便双双倒地,喘息不已,再已无力动弹。孙丁旺仰面朝天,暴露的皮肤迅速被沙漠炎阳炙烧得刺痛,刚刚慌乱奔跑消耗了他最后的气力,已经没办法将自己移动到背阳处。耳边的蝎子群发出的悉索声越来越响,说明蝎子群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孙丁旺想着看来今儿寿数尽了,咬牙闭眼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可是他等了好一会儿,蝎子群也并未对他发起进攻,反而感觉蝎子群在洞口徘徊了很久反而逐渐退回墓室去了。等体力稍微恢复,孙丁旺支撑着起身体,侧耳听了听坑道里的动静,里面寂静如初。孙丁旺忽然明白蝎子的习性是喜欢黑暗,惧怕阳光。不由得觉得庆幸,如果现在是晚上,他真的就交代了。
他艰难地起身,觉得口唇因为脱水撕裂般地疼痛,好在周瞎子的骆驼就被拴在不远处,强撑着爬到骆驼身边,举了水囊就往嘴里闷灌水。清凉的水让他全身的燥热迅速缓解,人也因此清醒了许多。这才回头看,王老蔫依旧昏迷着倒在坑道口的阴影处。
拎着水囊蹒跚着走到王老蔫身边,孙丁旺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然后将王老蔫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撬开他的嘴,灌了几口水,王老蔫这才悠悠醒来。
夜里气温转凉,两人才分别乘上周瞎子留下的两头骆驼,失去周瞎子,他们等于失去了走出沙漠的方向,只能任由骆驼自己随便晃悠。前路未知,生死未卜,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
要说命运这东西真的蹊跷,从来就没有道理可言。有时候眼见着是要成了,总给你造些幺蛾子,但有时候明明觉得没路可走了,他又总会莫名其妙地给你开一条缝。也该着两人命不该绝,当年管仲伐孤竹迷路,靠着“老马识途”回了齐国。今儿这两头老骆驼兜兜转转竟然让他们走出沙漠回了周瞎子的家。
之后,孙丁旺在黑市变卖了几件文物,分了些给王老蔫后,两人便各奔东西,即使同在一个地方也再也没主动见过面。王老蔫在周瞎子的老屋里待了些日子,没想到周瞎子跟人跑了的媳妇要改嫁,不愿带个拖油瓶,让人把才一岁的闺女送回周瞎子家里。原本打算回老家的王老蔫,看着这娃儿可人,怕自己离开了娃儿没法活,于是干脆就住下决定把这娃儿养大,还给娃儿起了大名“小芹”。
这十几年,王老蔫权把小芹当作女儿,用分得的钱将周瞎子的老屋改造成民宿,日子倒也过得去。转眼小芹长成大姑娘,从老蔫嘴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打心里认了老蔫这个爸爸,这让老蔫觉得宽心许多。只是他一直有个心结,就是二蛋。中国人对死亡十分敬畏,对于逝者讲究入土为安。传说无处安身的鬼魂不能转世轮回,而成为孤魂野鬼。尤其这些年,老蔫就一直梦见二蛋满身着流脓痛苦哭号的模样,上去拉,二蛋却像是完全不认识他,这让老蔫越发痛楚。
孙丁旺得了钱却不学好,没几天就在赌桌上输得裤衩也不剩,就连周瞎子的两头老骆驼也叫他给卖了。好在那时候时常有科考队或者探险者进入沙漠活动招向导,他寻思着自己大小也算是进过沙漠,就仗着胆子凭着自己能说会道吹破牛皮的嘴,愣是在圈里混得小有名气。名气起来了,请他做向导的人就多了,收入也不算太差,却依旧不够他在牌桌上输的。
捉襟见肘时,孙丁旺便又打起找再寻古城宝藏的主意。当初离开古城时,他留了个心眼,在那个坑口丢了几枚红宝石做标记,只是他只能记得古城大致方向,所以除了那些严谨的科考队他不敢造次外,其他时候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将队伍往那里带,希冀能找到古城。这么做并不是想跟别人分享宝藏,因为他知道在这片茫茫戈壁,靠他一个人无法生存,毕竟就算找到宝藏,也得有命花。他盘算着只要找到古城,他就脱离队伍独自取宝,至于队伍里其他人死活,本身就跟他无关。就算真有人出来寻他麻烦,戈壁滩神秘事件多了去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可惜事与愿违,这么些年,他连古城的毛都没见着过。
这次恰马尔找他做向导给的佣金不少,当时心里还真是有过一阵窃喜。却没想到这一路过来竟然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不过让他更加兴奋的是,竟然找到了曾经的古城。只是他没想到张鲁一的目的地恰恰也是古城,这让他决定必须先于科考队行动。不曾想遇到了王老蔫,不过也算是并不意外的意外吧。
好事多磨吧,孙丁旺心里自我安慰着。抬头看着一旁老得有些罗锅的老蔫:“我就知道你也放不下那些个宝贝,必定会跟来。”
老蔫摇摇头:“二蛋还在里面,我要去找他。”
“切。”孙丁旺不屑地冷笑一声,完全不信老蔫的话,“我不管你为啥来,到时候别碍我发财就行。”
老蔫不再说话,转身消失在黑暗中。这些年虽然与孙丁旺没什么交集,说起来这个鄯善也就那么点地方,孙丁旺在当地也算有些名气,他那些事情自己也有所耳闻。别人或许不知道孙丁旺要做什么,他王老蔫就算用屁股想也能猜到些端倪。只是他不想让孙丁旺难堪罢了,毕竟孙丁旺也算对他有救命之恩,当年不是孙丁旺死命把他拖出地道,估计他也就和二蛋一起折在那墓室里了。
老蔫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耳朵并没有失聪。在民宿瞿北野,张鲁一以及李春他们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猜想这帮人就是去寻找古城的,当发现孙丁旺也出现在队伍里,他基本就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在这帮人出发后,他便骑着骆驼循着车辙跟过来。这一路上拉在后面,也没遇见张鲁一李春那么惊险的事情,唯有那场黑风暴着实让他吃了些苦。
眼见王老蔫离开,孙丁旺立刻起身继续寻找,他必须在张鲁一他们发现之前找到洞口,他可不想再多一些人跟他分宝藏。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两小时后,他终于从沙地里扒拉出两块红宝石,就是这里了。孙丁旺心里一阵狂喜,左右瞧瞧确认没人后,偷偷打开手电,他发现这里早已经被黄沙淹没,看不出任何坑口的痕迹。
东方刚刚鱼肚白,沙漠里的寒气还未消散,张鲁一便早早醒来,坐在古城边发愣。根据以往经验,这座古城的建筑格局来说已经有一定的文明痕迹。近些年考古成果已经明确楼兰,龟兹,精绝,车师等等这些西域国家的遗址,只是这个孤立于罗布泊湖区孤岛上的一座小城,在张鲁一的知识库里并没有相关的史料记载,还很难确定属于那个古国遗迹。
中国考古学起步较晚,以1926年李济先生在山西西阴村庙底沟文化遗址发掘为标志,中国考古学才算正式诞生。在这之前,中国的考古一直以欧美人主导,这些自工业革命后诞生的所谓新贵发达国家,对当时落后的中国有着天生的蔑视,产生了就算现在还颇有市场的中国文明西来说。其实说实话欧洲人自认最早的米诺斯文明从现代考古资料看也只是属于外来文明,算起来也不过至今五千年,与考古发现的中国文明起源几乎相当。但克里特岛也就是个屁大的地方,当古中国人普遍开始选择村落定居,农耕生活的时候,现在欧洲大部分地区的古人类却还在茹毛饮血,钻木取火,这是不争的事实。
作为考古学者,没兴趣去比较哪种文明起源更加优越,只是对那种以人种论的文明起源说十分反感。在他看来,这种言论如同纳粹所谓的日耳曼人种优越论一样刺耳。考古是一门科学,不是狗血的肥皂剧。
营地里忽然传来几声安大彪的咒骂声打断了张鲁一的思绪。因为距离稍远听不清内容,想必营地里发生什么事情。张鲁一叹口气起身往回走,就见李春急急忙忙地朝他奔来。
“哥,安大彪的人说孙丁旺死了。”
一路跟着李春回营地,李春简单说了一下。原来早上起来,安大彪就发现孙丁旺一夜未归。姬道玄说昨晚看到他在古城里,于是派人去寻,却发现孙丁旺倒在古城的一个断墙边,早已没了气息,人都硬了。
“现在孙丁旺在哪儿?”
“这会儿,估摸着正往营地拖呢。”
进了营地,中央围着一群人议论纷纷。分开人群,张鲁一就看到孙丁旺头不自然地歪在一边朝天地躺着,脸色死灰,左脸和左手臂可以清晰看到褐色的尸斑。岩香蹲在孙丁旺尸首边仔细检查,看到张鲁一过来,于是脸色凝重地起身看向张鲁一。
“鲁一锅,是被人拧断脖子死的,死了至少四小时。”岩香让人取了水清洗了一下手。
又是被人拧断脖子?李春也蹲下,孙丁旺的尸体依旧僵硬,但仍然能看出他颈椎因为错位而明显的突起。这手法让他想到了苏茂和黄四喜的死相,该不会又是那个黑衣人吧,看来他就在附近远远地监视着他们。他立刻起身扫视营地四周,除了漫漫黄沙,哪里能见什么人影。他并不畏惧死亡,但是这种总是被人从背后窥伺的感觉总让他不爽。
安大彪盯着孙丁旺的尸体,若有所思:“黄四喜也是这么死的吧,看手法绝对是个老手。俄只是想不通这么好的身手,咋就喜欢背后偷袭哩?”
李春会过这黑衣人,但是就连这人的脸都没看清就被撂倒,以至于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对于安大彪的疑惑,他同样也有,也不知道黑衣人杀人的动机和目的到底是什么。
瞿北野这时来找张鲁一:“老张,前面我综合了手里的资料,这里应该有一条地下暗河。如果能在找到暗河,就能找到光塔。”说着眼神落在孙丁旺的尸体身上,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看这情况,是有人不想我们达成目的,如果这样我们就麻烦了。”
还没等张鲁一说话,李春抢白道:“书呆子,你这是怂了么。如果说麻烦,我倒觉得少了孙丁旺,咱们怎么走出沙漠才更麻烦。”
张鲁一知道事到如今,进或退同样充满未知和危险,就他心里而言自然不想放弃,但是孙丁旺的死让他有些犹豫,毕竟他不能让其他人跟着去犯险,甚至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