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鄯善

    姬道玄手里拿着一卷锦书，看到张鲁一似乎有些意外，随即举起手里的帛书问道：“此物是你送来的？”

    张鲁一被他这么突然一问，倒有些糊涂了，盯着姬道玄手里的帛书，他似乎有些明白，那个黑影可能只是要送这东西给姬道玄而已。只不过，送就送吧，为什么要搞得鬼鬼祟祟，就像见不得人似的。

    “你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

    姬道玄茫然地摇了摇头，张鲁一想毕竟老姬丧失记忆，不知道也很正常，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帛书：“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姬道玄倒也没犹豫，直接将帛书递给张鲁一。帛书是一整块黄色锦缎，看做工十分精巧，这让张鲁一想起上回张旭手里的那张，形制和材质是一模一样。上面有几个篆字，比较简单，张鲁一还是认得的。“时限既至，然必危”，意思就是时辰到了就危险了，这是几个意思呢？问姬道玄，好像他也是一脑袋问号，只能作罢。

    姬道玄默不作声地将张鲁一让进屋内，又取出上回拿到的帛书交给张鲁一，这份帛书与前面一份一模一样，只是里面只是字不一样，有些繁琐，张鲁一不认得却又不好意思说。姬道玄看张鲁一有些扭捏，知道他认不全，于是逐字读给他听“主君饬勿怠”。

    张鲁一眉头紧皱，他搞不懂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用这种原始的方式传书。他隐隐觉得这背后存在一个神秘组织，而姬道玄在失忆前必定也是这个组织的成员。但这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呢？又是篆书，又是帛书，竟然将复古做得如此彻底。回想起姬道玄喜欢着古装，或许并不是单纯喜欢cosplay这么简单，极有可能是根植于姬道玄内心深处的潜意识所致。

    对于如此彻底的复古，张鲁一并不认同，对于他来说这根本就是极端的民粹主义，严重点说就是历史的倒退。这种极端性行为往往出现某些邪教组织中，难不成就是地下邪教？张鲁一甚至想到了金庸笔下的日月神教，脑补出一个捻着银针的东方不败来。

    姬道玄必定身负那个组织什么任务，只是可惜那“东方不败”是要失望了。张鲁一忽然想起张旭来，在勐腊的时候，张旭与姬道玄碰面时似乎是认识的，而且听口气属于不同阵营。再看张旭与姬道玄的身手，打起架来招招都是致人死地的杀招，更像是实战格斗，不似现在所谓的武术，大多都是套路和空架子。张旭虽然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但终究是身份不明。而眼前姬道玄的身份不也是一样扑朔迷离么。

    “老姬，你觉得这两份东西是什么意思？”

    看到姬道玄茫然地摇头，张鲁一叹了口气，想从失忆的姬道玄这里得到答案根本就不可能，或许只能等遇到张旭问问了。张鲁一让姬道玄将帛书收好，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邪教，张鲁一不敢武断地下结论，毕竟到目前为止并没有邪教存在的证据。就算真的有邪教存在，就凭他张鲁一也是没有能力单枪匹马对付，等有时间去找下程紫琪聊聊，看看她的想法再说。

    张鲁一让姬道玄将两份帛书收好，转身就看见李春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哥，东西都备好了，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张鲁一心里想直接骂人，包括瞿北野这些人这一天天的起哄架秧子，怎么就想着拱着他去犯险。可他转头看到李春的脸，话却说不出口。李春的脸被太阳晒得愈发黝黑，这些日子的确辛苦。张鲁一不由得有些感动，急忙让他回屋休息，只能跟他说出发时间可能还需要做个详细的计划。

    李春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他妈过世后，父亲开始酗酒，喝醉了就对他拳脚相加，美其名“棍棒下出孝子”。每次挨打后，李春都会跑到张鲁一家里躲一阵子，张卫东很喜欢李春。李爸对张卫东也心存敬畏，就算喝醉也不敢贸然找上门来闹腾，知道醒了酒才过来一脸谦卑地将李春领回家。开始张卫东还好言说他两句，后来次数多了，也懒得再提，说起来是人家的家事，不好插手。只是默了认李春将张家做了避风港，这一来二去，李春跟张卫东竟然比跟他父亲还要亲近。也因此他和张鲁一也成了兄弟。

    小时候，张鲁一因为是外地来的又不合群，常被胡同里的孩子欺负，都是李春攥着块板砖替他出头，就算遇到那些强悍的，李春也是毫不畏惧，所以时常头破血流也不吭一声。随着年龄增长，张鲁一也逐渐受了李春的影响，变得敢于挺身反抗，竟然一时间成了胡同里的霸主。

    在张鲁一眼里，李春有股不认输的狠劲也很聪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就是读不了书，说是一看见书就脑袋疼。张鲁一进了大学，李春就去当兵了，据说还是个侦察兵。张鲁一在一次偶然听人说李春在部队炊事班，和侦察兵八竿子打不着。不过他没想去找李春确认，他知道李春好面子，再说大家兄弟一场，是不是侦察兵又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李春回屋，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到了约定时间，张鲁一溜达到小闲居的店面里坐下等着。不久恰马尔夹着一个皮包匆匆而来，看上去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张鲁一觉得奇怪，刚起身招呼，恰马尔伸手制止，随即说道：“张先生，刚刚接到西蒙的电话，他警告说发现有团伙策划前往罗布泊，根据线报判断他们的目的地与你们相同，为此老板指示你们必须立刻动身。……还有这次行动的资金由我们老板全额提供，只不过需得到我的审核。”

    张鲁一有些吃惊，转念又觉得那里不对，于是问道：“不对，你们老板怎么知道我们要去罗布泊？”这事他自己还在犹豫，怎么就满城皆知了呢？

    恰马尔狡黠一笑，却没说话，直接取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过来。张鲁一接过细看，照片上是岩香傣医馆的大门，门上贴着一张通告，一看内容，差点把张鲁一气厥过去。那张纸上写着“岩香有事情去罗布泊一下，阿公阿婆要看病等我回来哦。”岩香这丫头还真是没有一点心机，估计她是不知道地址坐标，否则非得弄得天下皆知不可。

    恰马尔将手机揣进兜里，继续说道：“西蒙年龄大了，不适合再来中国，所以老板这次派我和泰瑞过来接替工作。”

    “你们老板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恰马尔耸耸肩，撇着嘴说道：“张先生，我和西蒙一样，都是受雇于人，只管拿薪水做事。至于老板的心思并不需要我们知道。”

    张鲁一叹了口气：“恰马尔，你也知道勐腊的那次探险，好在侥幸没酿成大祸。这次我真的不想再有人犯险丢了性命。”

    恰马尔抬眼看着张鲁一好一会儿，才说：“发生过那样的事，让张先生会有这样的顾虑，我很理解。但是我觉得对生命的敬畏并不是我们停止探索的理由，探索未知才是人类进步的必然。”

    张鲁一心想这个印度人合着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让他一起跟着去冒着生命危险去探险，估计就不敢说这么酸的话了，于是干脆摩梭着椅子扶手不再发声。

    眼看场面逐渐尴尬，恰马尔的脸色也逐渐僵硬起来。就在这时就听见门口有人吼了一句：“都到这份上了，还犹豫什么？”两人抬头看，就只见瞿北野满脸怒气地站在门口。这货不是说已经去了新疆，怎么还在这儿？瞿北野见张鲁一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接着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位印度老兄不是说有人要想要捷足先登，你再迟疑，再有文物被破坏那损失可就大了。”

    张鲁一盯着瞿北野：“你不是去新疆了吗？”

    瞿北野被这么一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这个……搞个科研我在行，搞探险我差一点，上回不就被人当盲流……。”他的话没说完，但中心意思张鲁一算是听明白了，他上次被遣返，这会儿也算学聪明了。说单枪匹马去新疆不过就是想激将一下张鲁一，只是张鲁一没上他的当而已。

    不过，他说的倒也不是没道理，勐腊地穴里的文物损失不可谓不大，也是他心里永远的痛。如果真像恰马尔说的有团伙已经开始行动，他似乎也必须也要有所行动才是。不过……。张鲁一忽然反应过来些什么，转脸看向恰马尔：“不对，你说的这个团伙又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去的目的地？”

    恰马尔抬头与门口的瞿北野相视一笑，露出狡黠的神色，张鲁一瞬间明白是被这两个人联合起来摆了一道。瞿北野只能实话实说，张鲁一他们还在山西的时候，泰瑞就领着恰马尔过来找过瞿北野。所以在推算出沙漠土城的大致坐标后，瞿北野见张鲁一行动的欲望不强，只能找恰马尔商量，这才整出了这么一歪招。情绪毕竟烘托这么一个程度了，恰马尔和瞿北野接着一唱一和地一顿吹捧，就算张鲁一千般不愿意也因为被架到高处下不来了。好话谁都爱听，终究张鲁一也就是个普通的凡人，最后也就只能半推半就应了。

    张鲁一不想探险还有就是资金这个大问题。在勐腊，有西蒙那边的资金支持，但是那次不成功的科考弄得虎头蛇尾，让他不好意思再找西蒙那边要支持。虽然只要开口，李春必定大手一挥就将自己这些年的积蓄丢给张鲁一。张鲁一却知道李春就是个漏财的主，那些积蓄对于科考经费也就是九牛一毛。而且小闲居本身需要维持经营，不能断了资金流，这事他也开不了口。

    现在有了恰马尔他们财团的再次支持，这次考察的资金算是有着落了。于是招呼小四将其他人都叫过来，当着众人面，将恰马尔介绍了一下，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因为早已做好准备，大伙倒也没什么异议，各自回去打点行囊，准备出发。

    到新疆的路程遥远，自驾费时费力，说起来飞机或者高铁是最佳选择。问题出在姬道玄的那柄破剑上，姬道玄死活抱着不撒手，因为属于管制刀具，上不了飞机高铁，最终只能选择费力费神的自驾。好在一行五人里，张鲁一和李春会开车，这一路交换着开，还算勉强。等他们千辛万苦赶到乌鲁木齐，独自前往的恰马尔早已在宾馆里喝了几天咖啡了。

    恰马尔似乎也并没想给他们休息的时间，见面第二天便催着一伙人上路。其他人倒也没什么，唯独李春一肚子怨气，一路上含沙射影地针对恰马尔。恰马尔也是好脾气，只当是听不懂，弄得李春觉得十分无趣。恰马尔从当地租了一辆越野车，李春便将瞿北野直接给支到恰马尔车上。张鲁一知道这两人李春都看不惯，反正眼不见为净，车上少了这两人，也省得李春这一路嘀嘀咕咕，骚扰自己的耳朵，也就随他去了。

    要说中国的公路网真的很强大，这一点中国要说自己第二，估计世界上每一个国家敢说第一的。也就是五个多小时，他们已经到了鄯善。这里已经是库木塔格沙漠的边缘。库木塔格沙漠是中国八大沙漠之一，但究其神秘感早已被旅游开发消耗殆尽，这或许就是经济效益带来的悲哀。

    马上要进入沙漠区，张鲁一这一行人已经十分疲劳。在沙漠中开车更容易疲劳，张鲁一知道其中的隐患。虽然恰马尔像催命鬼一样催促他们早进沙漠，但被张鲁一坚决拒绝，坚持在鄯善休整一晚。

    张鲁一以前没来过鄯善，对于鄯善这个词，他的脑海里就是西域三十六国时期的鄯善国。但是古鄯善国与如今的鄯善完全是两个地方，古鄯善国其实就是汉昭帝时期被傅介子灭了的楼兰国，有趣的是，现在的鄯善在西域三十六国里却是一个叫狐胡国的。所以在张鲁一脑子里对于鄯善这个地方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认知，就是“黄沙幕南起，白日隐西隅”的场景。这次到来却万万没想到这里竟然如此现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