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逃离

    张鲁一知道现在刻不容缓。金属塔柱逐渐倾覆，塔体的裂纹也在迅速增多，已经容不得细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天相搏。打定主意，抱起用蚺皮自制的救生圈套在李春身上，再次喊了声，“抱着蛇皮气囊，从水路走。”

    听张鲁一这么一说，李春虽然有些莫名，但是出于对张鲁一的信任，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跳进河里。刚入水，李春瞬间就被淹没卷入河底，索幸蚺皮救生圈结实，有着强大的浮力，再加上河底的卵石圆润没有棱角，不至于刺破救生圈，这才让他重新在水面露了头，却已经离着河岸上的众人很远。

    其他人即刻会意，也接二连三地套着蚺皮圈入了水，姬道玄将还在晕厥的季疯子绑在一个蚺皮圈上，再将这个蚺皮圈与自己的绑在一起，护着季疯子跟着也入了水。

    待众人入了水，张鲁一回头看了看已然发红的金属塔，塔的内部隆隆声越来越响，估计不多时就会爆炸。他关心受伤的泰瑞，发现泰瑞早已被他的手下一同带入水中。回头张望确认没有人留下，却看见岩香还站在岸上：“你怎么还不下水？不要命了？”张鲁一心里急躁，几乎是吼出来的。

    岩香显然被张鲁一吓着了，却依旧倔强地回道：“我就是要和鲁一锅一起走。”

    张鲁一心里叹了口气，迅速将岩香手里的蚺皮圈亲手给她戴上，拉起岩香的手，温柔地说道：“拉紧我，不要松手。”然后和岩香一起跳入暗河。

    暗河的水流得没有一点规律，在激流中高速翻滚让张鲁一根本分不清方向，只能听天由命地随波逐流。这时得张鲁一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拉紧岩香，绝不松手。

    很快张鲁一感觉被冲进一个筒状的通道里，还未等他搞清楚状况，他和岩香已经一起被冲出去，跌入另一个河道中。这里的水势略有缓和，虽然流速依旧很快，但至少不会因为漩涡沉底的。

    张鲁一缓过神来，周围已是一片漆黑。他尝试着大声喊李春他们几个的名字，都一一得到回应。原来大家都相隔不远，似乎都没遇到什么意外，这让张鲁一稍微放心些。

    随着水流逐渐趋缓，张鲁一已经远远能看到远处上方有一丝亮光，估计这就是他先前到过的那个有壁画的崖洞，这说明离出口已经不远，张鲁一不由得心里一阵狂喜。

    刚想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能踩到河底的鹅卵石，很快地上的暗河水消失了，难不成他们已经上岸了？

    张鲁一全身上下摸了一下，还好防水手电还没丢。于是开了手电，洞内瞬间有了亮光，虽然照射范围有限，好歹能看清周围情况。

    李春他们这一帮人站在自己不远处，看到手电光，也正朝张鲁一这边看过来。这帮人全身湿透，狼狈不堪。

    “我们这算是上岸了？”李春声音里带着疲惫。

    张鲁一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亮光，似乎还有些距离。他曾经从上层的平台走出过溶洞，根据他的记忆，这条暗河应该一直通到外面的一条大河里，可为什么到了这儿就没水了呢？这完全没有道理，难不成自己上次经过的不是这条河道？他左右看了看熔洞壁上延伸下来的藤蔓，觉得似曾相识，应该就是同一个地方。

    张鲁一的一脸狐疑，因为黑暗瞿北野并没有看见。他只是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借着手电光蹲下捡起河底云盆上的一块卵石。这块卵石表面光滑，还是湿的，又摸了摸溶洞壁，同样也是十分湿润，这意味着这儿的水位应该很高，这儿的水是在短时间内迅速消失的。

    瞿北野也发现了这种情况。之前他就觉得那座金属塔内部能量异常，有点像核聚变反应，却又不完全是，但是可以断定一旦泄露能量巨大。可惜的他们慌不择路地逃命，丢失了大量装备，尤其是泰瑞带来的放射性物质探测仪也一并丢失，否则倒可以印证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因为岩壁和卵石仍旧还是湿润的，原因只能说是暗河的水是迅速消失的。因为金属塔爆炸后的巨大的热能使上游的水迅速蒸发成水蒸气，以至于下游暗河断流。所以等到溶洞内部蒸汽聚集到一定程度，自然会顺着孔隙向外喷射，这种高温气体下任谁都会迅速死亡。

    瞿北野紧接着侧耳听了听，果然有隆隆的轻响自洞内深处传来，他立刻将手里的卵石丢下，喊道：“不好，快跑。”

    众人被瞿北野这么一嗓子也是吓了一跳，跟着飞奔起来。就连受伤的泰瑞也忍着伤痛，咬牙一瘸一拐地奔跑起来。

    “怎么了？”张鲁一追上瞿北野问道。瞿北野顾不得解释，只是让他别问，急切地催促。

    不一会儿，张鲁一感觉到了脚下的土地开始震颤，逐渐让他有些站不稳，跑起来也东倒西歪，但是他一直没松开拉着岩香的手。后面的隆隆声也越来越响。溶洞顶也开始有石块纷纷落下，砸落在地上发出极大的声响，一时间此起彼伏。

    张鲁一手电被石块砸落，岩洞里瞬间黑暗下来，张鲁一已顾不得去捡，只是将岩香拉到自己胸前，用手臂护着岩香的头，凭着感觉向前奔跑。

    好在先前张鲁一的方向感和判断不错，转过一个折角他们果然发现了出口。一群人一脚高一脚低地冲出溶洞，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地上河流，好在河流里溶洞口还有两三米的距离，这让他们有了立锥之地。

    奔出溶洞，瞿北野赶紧催促众人不要待在溶洞口，在溶洞边找个地方暂时隐藏，众人也不知道他这是卖的什么药，但是还是顺从地照做了。

    这群人出了溶洞，却已是破衣烂衫，满脸血污，躲到出口侧边，即刻都瘫坐下来。这时才看见姬道玄吃力地拉着坐在蚺皮圈上的季疯子走出洞口。季疯子依旧在晕厥中，在水中因为有浮力，所以姬道玄还算省些力气。后面这段水路消失，完全只能拖着蚺皮圈向前移动，而且因为黑暗和躲避掉落的石块，让姬道玄更加跬步难行，以至于落在了最后。

    瞿北野看着心急，疾步上前就帮着姬道玄一起拖拉，张鲁一，李春见状也纷纷上前帮忙。还是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就将季疯子拉到岩洞边隐蔽。

    被冷风吹过，季疯子竟然醒了，嚷嚷着要尿尿，于是姬道玄解了疯子身上的绳子。季疯子站起身，嘿嘿一笑忽地转身向溶洞里奔去。嘴里似乎喊着什么，因为洞里传来的隆隆声响越来越大，张鲁一没有听得分明，似乎是说要找卫东哥之类的话。谁也没想到季疯子会突然跑进洞，都是一阵愣神，姬道玄倒是反应得快，也想跟进去将疯子拉出来，却被瞿北野死死拉住：“别去，来不及了，危险。”

    姬道玄自然不会见死不救，刚刚甩脱瞿北野的手，就听得溶洞内忽然发出巨大的隆隆声，接着一股白色的气体夹杂着石块直接冲出洞口几十米远。这股气体炽热，离着气柱几米远都能感受到身上皮肤被炙烫得生疼。现在大伙这才明白瞿北野让他们避开洞口的目的，也是越发佩服起来。只是想到回到洞中的季疯子估计也是没有生还的可能，也只能扼腕叹息而已。

    水蒸气足足喷了大概二十几分钟才逐渐减弱，之后他们便觉得大地再次震颤起来，犹如一场小型地震。瞿北野抬头看了一眼山崖，忽然失声叫喊着快往河里跑。这次大伙也不再狐疑，直接再次套上蚺皮圈跳进了河里。就在他们逃进河里没几分钟，就看到山崖上大量的石头泥土倾斜而下，迅速掩埋了他们刚刚待着的空地。

    这几次犯险，让科考队疲于奔命，大多数人都已经虚脱，只能顺水漂流。张鲁一暗暗点了一下人数，科考队似乎除了季疯子，人都在，这才让他稍许有些心安。漂流了一段路，科考队有人看见河岸边有一只被遗弃了的蚺皮气囊，想必这就是安大彪丢下的。不过张鲁一没再说什么，因为再怎么说安大彪和他属于泾渭分明的对头，他在与不在都不归张鲁一节制。他只是希望安大彪经过这次一劫可以幡然悔悟，不再做这种刀口上舔血的营生。

    等他们相互扶持着上了岸，早已入夜。湿漉漉的衣服吸收着寒气，让人不由打起寒颤。科考队的装备在逃离过程中完全丢失殆尽。好在岩香随身带着火石，又找了些干树枝点起一堆火。

    于是趁这个机会，张鲁一问起瞿北野洞里那些水消失的缘由。瞿北野先是不愿解释，他觉得跟这帮人说科学原理就是对牛弹琴，尤其想到那个混不吝的李春，他根本就懒得费这力气。只是面对张鲁一锲而不舍的追问，瞿北野被缠得头痛不已，只好随便说了几句。

    “你是说那座山塌了？”董跃森忽然插嘴问道。

    瞿北野叹了口气：“对，如果没猜错的话，是整座山都塌了。”

    董跃森失望至极，如果山塌了，那么那些地下溶洞和鬼王遗迹也就一并消失了。虽然他们的探险过程中的确见到了陪葬青铜器以及铭文之类的文物，作为考古学者的习惯，也进行了照相取证。可是他的照相机在刚刚的暗河漂流的慌乱中，砸在岩壁上早已粉身碎骨，那些照片证据自然也随之烟消云散。考古是门科学，讲究的就是证据，当这一切证据都消失殆尽后，他们的这次科考就变得完全没有意义，可以说是完全的失败。他在省博混迹这么些年，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能够咸鱼翻身，可是现实却让他心痛得恨不得立刻投河自尽。

    李春则是后悔从青铜钟鼎那里整两个青铜器来，现在倒好白白就这么埋了。看着李春在水里这么一顿捶胸顿足，姬道玄悄悄划到他身后，捅了捅他的后背，自他肩上递过去一样东西。李春还觉得烦，却转头看见姬道玄递过来的是一柄青铜匕首，“这是你从洞里取的？”看到姬道玄点头，李春心里倒是一阵宽慰。虽然这东西并不能算是上乘的货色，当终究也算没白白来这里一遭。

    张鲁一闷声不响地躺在火堆边，呆望着星空。山塌了，虽然搞清了鬼王点兵的原因，张卫东他们的事却依旧是一团迷雾，他们当年到底遇到了什么呢，难道就真的没法去弄清吗？

    休整一夜，董跃森忽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他随身带的指南针恢复了正常指向功能。也就是说在山体坍塌后，那种对指南针功能造成影响的磁场也随之消失了。这个发现让瞿北野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也无法立刻就有明确的结论，或许需要进一步研究确认。

    有了指南针的指引，走出这片原始森林对于张鲁一他们这些常年在野外工作的人来说完全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只是经过两天的跋山涉水，他们便安全地回到了勐腊县城。

    队伍到了勐腊，按惯例是要开会进行总结。却因为这次探险的失败经历，大家也无心多说什么，进了县城各自敷衍了几句后，科考队便就地解散了。老韩的蛇伤已经痊愈，董跃森和大李顺道去县医院接了他直接就回了省里。至于泰瑞他们直接回了西蒙的大院子，只是由西蒙差了杰瑞过来与张鲁一打了个招呼，张鲁一想美国人做惯了世界老大，历来自由散漫，再说科考结束，他张鲁一就跟美国人的关系解救结束了，所以张鲁一也就没再计较。瞿北野则认为鬼王点兵的遭遇让他似乎有了些想法和启示，他需要时间去研究和论证，也随即告辞离开。

    张鲁一因为没有接到上级的调令，暂时还不能离开。而且这次科考季国庆殒命，虽然不是科考队正式成员，毕竟也是与科考事件有关。他只好把自己关在已经闲置的文管所里写关于这次科考的汇报材料。姬道玄因为安大彪失踪的事情，担心张鲁一的安全，不愿离他左右，也在文管所里暂时住下。

    只是岩香有些不开心，张鲁一答应事后要带她去北京逛逛，却因为张鲁一有事要忙，没法实现。李春就只能哄着她，随口一句“他不带你去，我带你去”，没想到成了湿手沾面粉的任务，被岩香当了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跟岩香回了趟寨子，想着至少跟温代说一声。李春原本指望温代能帮着劝阻一下岩香，说起来自家女儿跟个单身男人出远门终究有些不妥，却没想到温代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山里人心思单纯，温代相信张鲁一，那么张鲁一的朋友他自然也会信任。看着岩香满意的笑脸，李春也是无奈，只能又顺了温代家的几瓶果酒，跟岩香约好回京的日子，这才独自回了县城民宿。

    孙寡妇的民宿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当地公安的封条。李春的行李还在民宿，问了几个住在附近的当地人，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他只能去了县公安局了解情况。公安局的老李局长因为之前盗墓团伙的事与李春打过照面，所以亲自接待了李春。从老李局长那里，李春得知科考队的大李被遣回勐腊报警，就把当时科考队被盗墓团伙跟踪的情况已经说明，引起当地警方的高度重视。连续几天就在县内进行摸排，果然在县城里抓获几名宋金贵团伙的成员。虽然这些人只是些外围的盗墓分子，却从他们嘴里获得了一个重大线索，孙寡妇的民宿就是国内南方文物走私的地下交易点。因为勐腊地处老缅边境，各地盗墓分子盗掘的文物都是在这儿完成交易并进行走私出境，孙寡妇正是这些交易的掮客，在其中收取佣金牟利。可惜的是，在这次抓捕行动前，孙寡妇就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踪。老李局长还给李春看了警方发布的孙寡妇的通缉令。

    “孙寡妇叫孙香云？”看着通缉令上的名字，李春哑然失笑，一直以来他都跟着别人叫孙寡妇，顺理成章的认为就是孙家的寡妇，是跟着老公的姓，却没想到孙寡妇本人真的就姓孙。对于孙寡妇，警方还有新的发现，她的丈夫在农场下岗后就加入了山西的一个盗墓团伙，在一次盗墓团伙间黑吃黑的火拼中被人活活打死，而不是像孙寡妇自己说的那样，丈夫是因为打工出事故意外死亡。

    李春对孙寡妇的过往并没什么太大的兴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相信警方不会让孙寡妇成为漏网之鱼。之后李春在警方的陪同下，回民宿取了行李，找了家宾馆住了两天便与岩香回了北京。